第33章 血与生
“不到几个时辰僧人就会接我们上去，共王回去后最想做什么？”
共王叹了口气，“是啊，哪有那么容易。”
“密须是小国，想攻陷易如反掌，共王要是到时候想灭了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战争里都是人命，我也不想变得和西戎一样。”
黎明悄悄降临，泛青的白光洒进洞里，露水伴着绿叶的清香徐徐飘在空气里。
“我喜欢就这样靠在山洞的边缘看外景，很清爽。”共王望着洞口外的景，惬意的说着。
炉中的火还在燃着，炉内的药没有丝毫褪色，然而下午四点一到，这一炉药也就完全失效了。
隐约能听到硫磺和金子煮沸的声音，长青草与灯笼花独特的异香飘散在空气中。玲珑子的寿命还有8年，听起来似乎太短。共王表面说这药不炼也无碍，实际心里也很纠结，他心甘情愿流尽全身的血，制成最后的长生药，毕竟玲珑子是他的挚友。然而他不能直接这么做，因为他知道玲珑子不会接受用自己的血炼成的药，他需要找到缓解的方法。
对玲珑子来说，他究竟是想要短暂的8年快乐，还是体验短暂的悲伤，今后拥有永恒的生命，共王不知道玲珑子会选择什么。
玲珑子轻松地看着洞外的风景，却丝毫没注意身边的共王已经注视起丹炉。
“假如月纱死了，你觉得我今后会快乐吗？”
玲珑子转过头看共王，有些疑惑，“会啊，皇宫里有多少妃子，您总会再找到自己喜欢的。”
共王平淡笑了起来，“不一样，人啊，有时候一颗心，再多的东西，也装不下了。”
玲珑子半懂的点头，“也是啊，听着很有道理。”
“然而朋友不一样，友情是很容易建立的，就像是你失去了一个朋友，你马上可以再找到另一个。”
玲珑子更疑惑了，“共王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我问你，玲珑子，你我之间，是更像君臣，还是更像朋友。”
“您既是我的君王，也是我最亲近的朋友。”
“那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还能再找到跟我一样的人吗？”
“共王？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想我该走了。”
玲珑子突然明白了所谓朋友的话题，“去哪？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要长生了，我能开心过完剩下的8年就足够了！”
“不够。你那么有才华，更何况人世的很多事你都还没体验过。”
“共王，求求你，你先不要想太多，我们马上就被僧人接上去了，然后一起回宫，管..”玲珑子突然感觉腿部被按住了，接着自己的的喉停止颤动，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共王毫无气息的按紧了玲珑子的冲脉，点到了穴位，让他短期内无法行动。
“不好意思..你先安静一点，听我把最后的话说完。”
共王深呼吸，理顺了思路，“第一，在我死后，你代替我的位置坐上王位，接手管理这个国家。国王这个位置，假如你能一直坐下去是最好了。我也不需要再考虑皇子，毕竟你是最好的人选。”
“第二，唉，都怪你昨天提起了皇子，让我又开始想他了。等过几年皇子懂事了，替我跟他道歉。身为父亲，他出生的那一刻我甚至不在他身边。为了能教好他，我一直在刻一卷竹简，里面全部都是我的心得，告诉他这是他父亲的心血和思维。今后他要是不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就拿出竹简让他看看。”说完共王从衣服里拿出近期刻的竹片放到地上，行行目目的字，规整凌厉。
“要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做他的老师，毕竟你饱读经书，通天晓地。”
“然后，工作方面我不操心。你我一起工作了这么久，今后接理公文，治理国家，我都很放心。”
共王望着头顶的石壁叹了口气，“玲珑子，你说长生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尝试一次，今后要是想隐姓埋名，去做个农夫，开家客栈，做个状元，什么都行，人生又何尝不潇洒。突然就这么想了，我真想知道你长生以后的故事。”
“今后你还会遇到朋友，遇到知己，遇到，就算我走了，你也不会孤独。我有个心愿，你心里默默答应就好，我希望你开心的好好活下去。”
玲珑子的泪已经浸湿了眼眶，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三，你不要悲伤。我走的不会痛苦，我们都是好不容易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也一定要笑着走完一生。行了，就这些，再见了。”
共王站了起来，帮玲珑子擦干眼泪又冲他笑了笑，然后把他的头转到了另一边。
“别看了，心里就当我去别处远游，不想再回宫了。”
玲珑子听见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最终的结局是这样吗。长生，实则是丢掉最重要的人。
他听到人登上铁梯的声音，共王站在炉顶，微笑的看着璀璨的金液，接着倾斜，身体落进炉中心。
尽管轻微，玲珑子还是听到那一声液体溅起的声音。
过了两个钟头，穴位自动解开，气脉流动变得正常。玲珑子的泪奔涌而出，他跪在地上闷声痛哭，任绝望和恼悔摧残他的灵魂。
除了大脑的酸痛感，他感受不到其他任何情感。
此刻炉中的药开始变色，共王的存在完全消融在丹炉内，长青草，灯笼花，皇帝一族的血，炼成了最终的长生药。
纯白发亮的药逐渐凝固，在体积减缩成一小滩水的时候，开始全然蒸发，然后每一滴蒸气，流进了玲珑子的身体里。
药与血结合，玲珑子的气脉与灵魂得到了永生。
然而此刻这个长生的人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悲痛是什么。他所能感受的只是神经传来的阵痛，
山洞外的阳光越来越耀眼，玲珑子的视觉感受到了刺眼的强光，他坐了起来，拾起身边的竹片。他最终还是决定活下去，完成主人的夙愿。
他将洞口的锁链绑在身上，等待庙里的僧人接他上去，他感到身上的锁链紧了一下。
僧人发现只有一个锁链是有重量的，“另外一个人呢？”，僧人问被吊上山顶的玲珑子。
玲珑子没有回答，他阴着脸解开身上的绳索，接着走过寺庙，顺着山路下山。
“施主？”看门的小僧问他。
“唉，算了。”这时住持走了出来，对小僧说到。
“一开始不是有两个人吗？”
“别担心。往生轮回，他们还会再度相遇。”
五天之后，宫中百官出殿迎接玲珑子和共王的回归，然而他们只看见一身白衣的玲珑子。
陈公公走到他面前问，“国师，共王呢？”
玲珑子强颜欢笑的对公公说，“共王游玩的太开心，想过些日子再回来，他口谕让我先代理西周王，等皇子成年就让他即位。”
玲珑子不会撒谎，陈公公察觉到事情不对，“国师，究竟出什么事了。”
玲珑子装作镇定的样子，“我说不清楚，但是共王不会再回来了。”
陈公公悲伤地低下头，共王是他打心里最敬重的人，而此刻的讯息一出，他心中也无可奈何，“国师，那还请您先代替共王的位置。”陈公公跪下来，双手拱合叩首，身后的百官接着照做。
玲珑子进宫后立刻开始处理起宫中的大小事务，民间的重要文献，他审阅的速度很快，可是工作负担却比之前强了几倍。
他环视宫殿里的四周，自己的位置原来是在右边的，他觉得心里有些孤独，这庞大的宫殿里只有一个人，也有些太寂静。
共王，你一走，我就再没人能一起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