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千里黄泉路，一条铁索帮”

晴空万里。空中有云彩飘逸，红霞万朵。但见石峰直插于白云之中，水流环绕，则让这一切显得如梦如幻。

在这幽静的山路中，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正慢慢向上移动。这是个年轻人，看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生得俊美，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看上去极为儒雅，仿佛是个书生。不过，看他这一身道袍打扮，显然是武林中大宗门派的弟子。

少年已近走到山顶，一边吁吁气喘，一边扶住了身边一个石碑，叹道：“这九嶷山真是难攀……若不是我体内有师父为我输的真气，恐怕我早累死在半山腰上矣……”

说着，他兀自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正前方不远处有一红瓦建筑，硬山屋顶，看来有些老旧；其檐下正中挂着一块木匾，木匾上用行书写着“九嶷剑派”四字。此四字写得遒美健秀，别有一番潇洒自然。

少年为这字发了呆，喃喃叹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较之王羲之一点不弱，真是好字！”

正惊叹间，忽然听到四周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举目四望，只见得秦松汉柏高耸入云，又见奇石无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向他整个人压了过来，令他心中感到惊惧。于是，便迅速向那“九嶷剑派”的大门奔去。

“来者何人！”

少年正要闯入大门中，突然两条人影不知从何处落到他的面前。这两人都是一样打扮，穿得朴素无华，但脸上都露出凶相。

少年行了个礼，回道：“在下李墨痕，乃是峨嵋派弟子。因蔽派不久前遇到了生死危机，故奉家师之命，前来向朝真师叔求助！”

那两位汉子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你当真是峨嵋弟子？你认得朝真道长？”

李墨痕道：“听家师所言，朝真师叔昔日乃是家师的同门师兄弟，后来因个人缘故离开了峨嵋派，到此地独立门户，创建了九嶷剑派……”

李墨痕话犹未讲完，对面这两名汉子已是相互使了个眼色，喝道：“那就一起死吧！”

说罢，两人持剑刺来。这两人虽然剑法一般，但因出招来得突然，李墨痕神色一惊，向后跌坐下去。

恰是这一跌，他才无意中躲过了两人的剑。

李墨痕一边爬起来，一边道：“我与两位师兄无仇无怨，为何要出手伤人？”

当中一人道：“原来这小子好像不会武功！”

另一人也道：“没想到峨嵋派也有这样的废物。”

李墨痕慌忙爬起，斥道：“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两位师兄不仅不讲理，还出口骂人，实在有失礼教。”

那第一名说话的汉子惑然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摇摇头，道：“听不懂，不过他可能在骂我们是禽兽。”

“岂有此理！”

这两人话不多说，已带着怒气持剑向李墨痕又刺了过来。李墨痕连连后退几步，却不料踩了个空，身体滚了下去。这一滚，又巧合地躲过了两人的剑。然，此时他已经撞在一棵古松上，又因爬山之后全身乏力，只有闭目等死了。

只是这双眼闭上良久，他仍不见有人来了结他的性命。心中一阵惊奇和恐惧，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他猛地跳了起来，嚷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杀人？”

原来，就在他闭目之时，那两名汉子却已经被人杀死了。

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段允剑。

段允剑道：“我救了你。”

李墨痕摇摇头，说道：“阁下虽然救了我，却也不应该杀人！古人说的好，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这样做只是以杀治杀，和他们有何两样？况且，他们虽然不是死于我手中，却因我而死……”

段允剑并不想理会他，他方才出手，只是因为他还有问题想要问他。

他独自向“九嶷剑派”走了过去。

他推开大门，但见里面器械杂乱，地面混乱不堪，更洒有许多鲜血。

李墨痕来到他身边，望着这番场景，脸色沉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莫非师叔他也遭遇不测？”

段允剑道：“你认识这里的主人？”

李墨痕道：“当然认识。朝真道长是九嶷剑派掌门，不过，听我师父说，他老人家原来也是峨眉派的长老之一。十八年前，师叔不知为何从峨眉派中盗走了本派的神丹‘白猿灵丹’，然后到了此地自创门派……”

“你知道白猿灵丹？”

“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听说这是一件能提升学武之人内力的宝物。只不过，我对这些并没有兴趣，所以当时就没有再问我师父了。”

“你没兴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武功。”

“算是吧……”

段允剑惑然道：“你当真是峨眉派的弟子？”

李墨痕道：“如假包换。”

段允剑道：“只怕你活不过今天。”

李墨痕一怔，问道：“阁下为何要诅咒我？”

“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段允剑所说的，自然是方才死去的那两人。

李墨痕摇摇头，道：“我还以为他们是九嶷山的人。”

“他们是杀手。”

“什么？”李墨痕道：“莫非是他们杀了我朝真师叔……”

“你师叔并没有死。”

“你怎么知道？”

段允剑沉默，他将手中的青鬼剑握紧，他的脸如冰一般冷。

他已觉到一阵杀气浓浓，而李墨痕还在向他追问。

段允剑道：“杀手如果完成了任务，是不会再回来的。”

就在此时，瓦片飞散，椽子断裂，四五十个杀手已经从四面八方聚拢了过来。他们的脚步声很沉重，却也很快。

“怎么回事？”李墨痕脸色惊慌失措。

段允剑身体向左侧一晃，左掌拍出，将李墨痕推出几丈之外。

“你为何打我？”李墨痕跌在地上时，已经摔伤了腿，脸上也被碎石磨破。但是，当他看到整个“九嶷剑派”的建筑轰然倒塌时，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段允剑竟从乱石中拔地而起，仿佛一只突然蹿起的雄鹰。

“千里黄泉路，一条铁索帮。”

有人在读“诗”。这是一句充满杀气的诗，也是一句充满悲怨的诗。听说，听到这句诗的人都必须死。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这些人杀死的人，他们的尸体会被铁索绞成肉块。肉块被送到包子铺做成包子，或者天下最好的厨子那里做成菜。

这就是江湖中杀人手段最狠毒的杀手组织“铁索帮”。

段允剑的身影升起之时，已经使出了七八招。一招便是一剑，一剑便杀一人。

他重又落回地上，冷冷地望着地面。

剩下的四十余人也落到地面，他们开始布阵，围绕着段允剑不断地移动，脚步迅疾，扬起无数尘土。

段允剑道：“跟你们铁帮主说一声，想杀我，不需要派这么多人来。段某不日就登门拜访。”

“千里黄泉路，一条铁索帮。”

人群中又开始诵读起这句诗，当他们读到“帮”字的时候，无数条绳索突然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因绳索速度奇快，竟无法看出是什么材料所制；每一根绳索都像无限延长的刀剑，将段允剑所有的方位全部封住。

李墨痕在一旁已看得入了神。他本想冲过去，但又自知帮不上忙。然而他却不能走，即使知道段允剑如果被这群人杀死后自己也难逃一死。他虽然不喜欢习武，但他自有他心中所尊崇的侠义之道。

四十余人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段允剑被绳索和尘土掩盖了身影，他明明看起来那样孤独，在天地之间，在黄尘之内，人竟是如此渺小的。

如果有人见过段允剑的“青冥十八剑”，那一定是死人。

据传，这套剑术为“冥王杀佛”所创，是一种诡谲变幻，天下无双的剑术武学。然而，武林之中却没有一人亲眼见过“冥王杀佛”。有人猜测，可能是某个武学宗师用笔名留下这本剑谱的，也可能世上确有其人，但他留下剑谱后就悄悄离开了人间。人们无法给出定论，可以确定的是，“青冥十八剑”不仅是剑术中的至高境界，更是武学中无招胜有招的至高境界。

段允剑的身形上下左右闪烁，人们已不见他的剑；他的剑上下左右来回，人们已不见他的身形。

剑是人，人是剑。剑是剑，人亦是人。

当人们定睛看时，发现段允剑的身体明明又在原地，脚下甚至并未留下一道痕迹。

他究竟是动了，还是没有动过？

没有人知道。

不，所有人都应该知道。

他们心中有自己的答案。

但他们知道的时候，也都死了。

像一片被伐倒的树林，所有树木皆已倒下。

所有人也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