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
我没有将遇见沈绍彦的事告诉别人,包括沈绍荣。我依然面带笑容的陪在他身边,黑暗中,望着他那熟睡的脸,我怅然所思,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没什么大不了。
某天早上,苏明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他要辞职,准备自己单干。我讶异,忙问,他哪来的启动资金?他诡异的笑着,只说自己想办法,不用我管。我无奈,只好由着他去。后来小文偷偷告诉我,钱是沈绍荣借的……..
我把李海光介绍给苏明认识,他做了几年销售,经验毕竟丰富些。他们两个一见如故,经常嘀嘀咕咕到很晚,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苏明的外贸公司终于开张,主要从事电子产品,然后销往海外各国。小文也辞职过来帮忙,小小的工作室被她布置的倒也挺像回事。刚开始收益微薄,不过看着他们几个信心十足的样子,我只好笑着给他们加油打气。
苏明的公司近来似乎生意不错,回家越来越晚,理由都是应酬客户。经常家里只有我和小文。看着小文瘪嘴的样子,我只好安慰她,这事业初期都是这样,免不了的,以后公司上了轨道就好了,她才微微笑着回房休息。
沈绍荣的母亲后来还找过我一次,态度很是嚣张跋扈,告诉我赶紧离开他身边,别成为他和陈静若婚姻的绊脚石,我一律笑而不语,装作没听见。我告诉自己,多远都好,我都会静静站在那里,陪他站到顶端.
恒达的生意似乎也越来越多,沈绍荣陪我的时间也愈来愈少。我在心底像安慰小文那样安慰自己,然后拉着小文,报各种各样的培训班,努力使我们忙碌起来。
赚到第一桶金时,苏明买了第一辆车。李海光付了房子的首付。
我从来没问过苏明公司到底是怎么运作的,直到那天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苏明竟背着我们,偷偷做走私的买卖。
我恍然大悟,明白为什么每天晚上,苏明总是早早打发小文回家。可那个女人又是谁呢?她怎么会知道,那时起,我开始担惊受怕。
苏明已经连着几晚没回来了,电话关机,公司也找不到他,我心急如火的找到李海光,他哭丧着脸跟我说,前几天有人给公司打电话通风报信,说上面已经盯上他们,让赶紧出去躲躲。苏明是企业法人,一听这话急了,连夜开车去了外地。他现在也联系不上。
我顿时方寸大乱,李海光口里的那些事,对我来说仿佛天方夜谭。为什么苏明会去做那些呢?他一直那么乖。
我到处打电话,他所有可能联系的朋友,同学,外地的亲戚,一个不拉。可对方都叹着气说苏明没在他们那里,问我原因,我只好骗他们说和苏明吵架了,他离家出走。
可离家出走也有个限度啊,一旁的小文也跟丢了魂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我以为她不舒服,赶忙走过去劝她,一定没事的。
沈绍荣答应我不管什么代价,都会帮我找到苏明。在他怀里努力点点头,表示信任他。
几天后,傍晚时刻,我接到苏明打来的电话,我都来不及叫醒隔壁房里的小文,马上接通急忙问他在哪里?
“姐,这次,我被那个死女人害死了”他带着哭腔。那边似乎风很大,隔着话筒,我都听得到呼呼的声音,不由得贴近话筒。
“苏明,你在哪?赶紧回来,姐帮你,不管怎么样都请律师帮你,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和小文都急死了。”我近乎歇斯底里的喊着,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叫到我身边。
“姐,我不回去,肯定会坐牢的。我不想坐牢。”
“不怕不怕,苏明,你先回来,我们找全国最有名的律师,一定不会的,还有你沈大哥认识那么多熟人,一定能帮得到你的”我哭着哀求苏明,眼泪顺着话筒流进脖子,冰凉冰凉的。
“别提他了,要不是他妈找人查我,谁会知道公司在做这些?我都知道了,那个死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苏明咬着牙,狠狠的说道,然后说了句再联系,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怔在那里,是她吗?他的母亲?那个女人?想起那天通知我的电话,我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小文披头散发,穿着睡衣,挂着一脸的疑惑站在我门口,房间里鬼魅一般寂静。
“苏明吗?”许久,她终于开口问道。
“恩”我一时不知如何给她解释,胡乱支吾着。
“他还好吧?”她低沉的声音,透过她房间微弱的光线,此时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恩,小文,乖,去睡啦,没事,过几天苏明就会回来了。”我走过去,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她很安静,乖乖的被我送回房间,关了灯睡觉。
躺在床上,我想着刚才苏明的那些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黑暗中,我摸过手机,思索无数,终于还是拨通沈绍荣的电话。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他显然已经休息,带着懵懂的睡意接通电话。
我几近是带着哭腔说完那通电话,他惊讶不已,连忙安慰我没事,并向我保证,一定会让苏明没事,然后嘱咐我赶紧休息。,
凌晨五点,困意来袭,我渐渐睡去,居然梦到苏明小时候,跟在我身后奔跑的样子。
没多久便被旁边的手机铃声吵醒,睁开眼,外面天色已微微发亮,苏明的号码,我连忙接通
“请问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是你什么人?”陌生的男人,讲着蹩脚的普通话。
“是我弟弟,先生,我弟弟在哪?你怎么会拿他的手机,快让他听电话”我大声喊道。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是C市交警大队陈队,今天凌晨三点左右,您弟弟在高速路拐弯处,和对面来的货车相撞,尽管抢救及时,但您弟弟仍因伤势过重,与不久前离世………..”
我顿时瘫坐在床上,手机掉在地上,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对方喂喂的声音。
这不可能,他们一定在开玩笑,三点?我不是刚跟苏明通过电话吗?他明明好好的,他们一定在骗人,这些交警啊,没事开什么玩笑,大清早的……
我不知道沈绍荣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那家医院的,我只记得他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牢牢的牵着我,一路颠簸来到C市,这个过程,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对我自己说,这些都是梦,不用怕,迟早会醒的,弟弟没事的,他马上就回来了,我们不是还相约闲暇时间去环游世界吗?
可那个噩梦终究没有醒过来,我们被面无表情的护士带到苏明躺着的地方,那个地方,阴暗而冰冷。
我被牵引着,一步步靠近,站在那张白布面前。许久都没力气掀开它。我终于掩面而泣,苏明那张英俊的脸,在我脑海里,清晰而透彻。
沈绍荣帮我确认了那张白布下面的人,他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我。然后拖着我往外走。此刻,一直跟在我们旁边的小文,突然发了疯似的,推开前面我,径直跑过去,掀起白布,对着白布下的人使劲摇晃,嘴里喊着
“苏明,你给我起来,都几点了,还睡,你这个懒虫”
我挣开沈绍荣,轻轻走过去,摸着苏明那张惨白的脸,慢慢抚着他的头发。“小文啊,苏明只是睡着了,你别吵他,他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我转头对着小文嘘道。
“大姐,他骗我,前几天还亲口跟我说过几天去买戒指呢,他是个骗子”小文趴在我肩上,抽泣着,
“苏明他是好孩子,不会骗人的,你要相信他。他有时间一定会买给你的”我低声说道。硕大的泪滴一颗颗落在苏明脸上,我俯身吻了吻他的脸,然后轻轻盖上那片该死的白布。
那场事故,事故责任主要在于货车,但小轿车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面对一死一残的局面,我实在没力气与货车司机对簿公堂,双方律师私下交谈处理相应的费用后便息事宁人。交警队倒很是乐意处理这样的案子,见双方没异议,盖章后便草草了案,毕竟,这样的事故,每个城市,每天都在不停的上演着。
几天后,我抱着小小的盒子回到家中,我把他放在床头,轻轻擦拭然后泪流不止。
李海光来了几次,几乎跪在地上,跟我陪了上百个对不起。我狠狠的赶他走,让他滚得越远越好。他只好悻悻的离去,悄悄在我桌上留下张银行卡和密码。我没拒绝,转身全部递给小文。
小文的精神很是不好,沈绍荣帮我通知了她父母,买好机票送她回去。临走时,她望着我,轻声问我“几时带苏明回去?”我摇摇头,只说还没想好如何告知老家的父母,等等再说。
临登机时,她含着泪跟我挥手道别。
回到家中,我倒头大睡,一连几天不吃不喝。沈绍荣日日给我带吃的,我很是配合,样样都蜻蜓点水般尝试几口,转身又全部吐了出来。
沈绍荣告诉我,他亲口问他母亲,而她却否认,表示并没有打算告发苏明,只是想警告某些人罢了。
我辞职了,去财务那里领完所有的薪资,老板很是同情我家里的变故,额外大方,通知财务多给我几万块,算是尽了人情。
我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苏明不听话,出了事。过些天便带他回去。
母亲当即昏死过去,父亲用着颤抖的声音没说几句,便匆忙挂断电话。
那天,我第一次对沈绍荣发了脾气,我求他别对我那么好,因为那样我就没办法恨他。
“绍荣,我最幸运的一件事,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天,我遇见了你。你那么的好,我知道这些都是有代价的,可我没想到,这代价大到要让我用一辈子去忘记。时间终究会将我对你的爱消磨殆尽,与其那时怨恨,不如现在结束吧。”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抱紧我,任我坚硬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