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七月流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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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蔷薇与玫瑰

1

幼时所筑的城堡里,不仅仅有着我的苏吉吉,还有一座花园。

那是一份遗失的记忆。在那片记忆筑造的花园里,种满了白色蔷薇和红玫瑰,只因喜欢红玫瑰的我,以及一个喜欢白蔷薇的女孩。女孩喜欢穿各式各样的长裙,和我一样。她喜欢风铃,曾在自己的阳台上挂满了彩色的风铃。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同龄的女孩和一个喜欢穿白衬衫的男孩。我们常常聚集在一起玩捉迷藏。

这座花园的名字缘自一本厚厚的书,由最年长的男孩所取。

伊甸园。

2

梦中,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一声一声地唤着“七七”,她束着高高的马尾,在满地的风铃碎片中赤足奔跑,我奔跑着,奔跑着,终于追上了她,那张脸缓缓转过来,露出熟悉的眉眼,眼角处一颗小小的痣。

西西。

原来,是西西啊。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我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灰白色的天花板。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但相对之前已经有所缓解。一侧首,便看到靠在父亲肩头浅眠的母亲,以及倚在一旁看着书的西西,脸上隐隐有泪痕。

我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无力,虚弱得很。可是坐在旁边的三人却被我弄出的动静吸引过来,焦灼地嘘寒问暖。我扯出一个笑容,告诉他们我没有事。

“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我记得我昨天只是去了一趟图书馆啊,怎么到医院来了呢……”我努力回想着昨天所发生的事,却发现一丁点也记不起来,似乎昨天的记忆,被人生生地给抹去了。

“七七,你昨天在图书馆不知道为什么晕倒了,医生说是因为你低血糖,我当时吓得要死,赶紧打电话给了叔叔阿姨,把你送医院来了……你感觉好些了吗?有没有事?”西西解释着,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那么着急。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偏首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豆大的雨珠打在窗户上作响,我心底隐隐有些忧虑。我的眼皮发沉,我阖上眼,昏昏地睡去。

第二天我便出了院,返校的时候,徐舟和西西似乎是发生了矛盾,互相都不理睬谁,我想要劝解他们,却被他们一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回去了。我只好悻悻地回到座位上,望着窗外仍未停息的雨,脑海里又想起那个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孩。

西西什么时候留的长发?她小时候的照片上都是短发啊……我懊恼地摇摇头,这可比奥数题还烧脑。这时,我被班主任叫到了教室外,她简单地问候了我的身体情况后,开始进入正题:“苏流萤,就是本周六县里有一场演讲比赛,我们学校打算派你和另几个年级的同学去,你做一下准备吧。学校方面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当中能出个获奖选手。”

我一向对演讲比赛抱有极大的热情,便很愉快地答应了。参赛那天,连绵的雨依旧没有停止。

这次演讲比赛采用的是当场亮结果,我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父母陪着我在等候区休息,我漫无目的地在等候区四处游荡。纵观全场,我默默地根据分数排好名次,与我一同参赛的几个同校生水平高的都没有发挥好,我心神一凛:看来这次我得加把劲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个获奖名额应该可以拿到。

我喝了一口水,将演讲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深呼吸放松心情,四处张望着来分散注意力,目光立刻被一个束着高高马尾的漂亮女生所吸引。

她的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眉眼精致得仿佛画中人,一双眼睛如琥珀般美丽,流动着盈盈的光辉。

我却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过她。那个女孩也注意到我,露出一个笑容,我却感到阴森森的寒意。她起身,朝我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我,周身一股凌厉之气,一双琥珀般漂亮得过分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樱色的双唇启启合合:

“苏流萤,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俩可真是有缘啊?”

我却疑惑地看向她,问:“我们见过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怎么回事……我们上次……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你已经遇到我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过得安生的……”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母亲的声音所打断:“七七,快过来,该轮到你了……”

我简单地告别女孩,不容她开口说话,便急匆匆地跑到了母亲那里,准备演讲。母亲奇怪地问我和谁在谈话,我只摇头。

驾轻就熟地演讲完后,我退场,却发现那个女孩刚好在我后一位。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表演,带着赞赏的目光去观赏。女孩的台风很好,一站上去全场的目光就聚焦在她的身上,通过她的自我介绍,我知道了她叫陈梓袖。女孩的演讲技术也不赖,声音动听,情感把握得很到位,什么都好,就是私下里太渗人了……

我等着结果出来,她上台前与我说的话让我一点儿也不担忧,她的水平,确实可以拿到最后一个获奖名额,但是,如今的我对这些的看法已经变了。若是以前的我,或许会因此而挫败气馁,但是现在的我不同于以前。

结果不出意料,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样,父母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却笑着摇摇头说没事。一抬首,便看见那个女孩得意的神情,我倒不生气,还回以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管你是冲着什么来的,我都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苏吉吉教会我的。

女孩脸色一沉,剜了我一眼,转身出了比赛现场。我奇怪地挠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她了啊?

回到学校上完晚自习后,西西告诉我她有事就先走了,徐舟也不见了身影。我临时想起班主任交代给我的送书的任务,便抱起角落里的一摞书朝四楼走去。快要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似乎有人在争吵,我正准备调头返回,却被两人熟悉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是徐舟和西西。

“徐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也会搬到这里来,我记得当初我知道你曾经叫陈舟的时候就说了吧,不要来扰乱七七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才忘掉有关伊甸园的一切的,你为什么偏偏要她想起来?”

“沈辞西,你们这样做对苏流萤不公平!你们能一直让心理医生给她催眠吗?迟早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而且就算你们现在又让她忘记了昨天图书馆所发生的事,难保陈梓袖不会再来找她!等她发现了记忆的矛盾之处,一切都会想起来的,到时候带给她的痛苦就不仅仅是那件事了,更有你们费尽心思的欺瞒!”

“徐舟,你用不着管这么多……你难道就忍心让七七像那时候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吗?叔叔阿姨为什么当初要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保护她吗?为了让她彻底忘记那段过往……就算你不为了七七,也看在苏喆的面子上不行吗?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黏着苏喆吗?”

“可是,陈梓袖她如今已经找过来了……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她……”

“陈梓袖不会在这里久待,只要我们一直不让七七再碰到她就好了……你难道忘了以前七七的样子吗……”

“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伊甸园……什么陈梓袖……什么心理医生……我怎么都听不懂呢?”徐舟和西西,究竟在隐瞒些什么?我的太阳穴又突突地作痛起来,脑海中闪过那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孩,束着高高的马尾……不,那不是西西……她叫什么呢?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等等,陈梓袖,不就是那天演讲时所遇见的女孩吗?为何西西和徐舟都认识她?

听到我的声音,徐舟和西西同时愣在原地,他们瞬间白了脸色,西西尤甚,她颓然地看向我。

我一步一步走近,注视着西西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你们究竟在隐瞒什么……有关伊甸园,有关陈梓袖,究竟是什么?”

西西脸色灰白,嘴唇翕动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徐舟看着我,脸上没有那熟悉的笑意,欲言又止。

我咬牙,转身就走,不理会西西在身后的叫喊,径自奔向家的方向。

我在公交车上辗转了一站又一站,大脑里似乎有什么要膨胀碎裂,我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作痛,我紧紧攥紧了扶手,在清晰的痛感中,我的思绪愈发混乱,此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父母。我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即便那真相再残酷再沉重再痛苦,我都有足够的勇气去接纳——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苏流萤了。

现在的苏流萤,足够勇敢,足够坚强。已经能够直面很多事,也能够放下对很多事的执着。曾经的我,被亲人还有朋友保护得太好,若不是苏吉吉逝世,我怕是到现在都有很多缺点改正不过来。

我拧开门锁而入,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注视着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的父母,我按揉着作痛的太阳穴,缓缓说道:

“爸,妈,我觉得你们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关于心理医生的事。”

在父母大变的脸色中,被刻意隐藏的真相逐渐被剥丝抽茧,在我面前清晰地浮现出来。

3

“所以,这就是那些我所忘却的记忆的全部?那个女孩的脸之所以会是西西的眉眼,也是那个心理医生所做的吧?”

父母颓然地点了点头。他们注意着我的脸色,自从苏吉吉去世后,他们总是带着担忧地看我,生怕有什么会打击到我。他们如同苏吉吉一样爱我,也害怕经历再一次失去。

母亲一脸的担忧,她蹙着眉,斟酌着词句:“七七,爸妈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当初你年纪小,禁不起那么大的打击……自从那件事后,你一直被阴影所困扰,整天心不在焉的,半夜常常做噩梦哭醒,连你哥哥安慰你都没有任何用……短短半个月,你就消瘦得不成人形了……你知不知道,每次你满身冷汗地从噩梦中吓醒,抱着妈妈说好怕的时候,爸妈的心有多痛……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请了心理医生来,强迫性地让你想不起那段记忆,带着你和哥哥搬离了原来的城镇。我们原以为这件事能一直瞒过去的,这些年也瞒得很好,只是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和袖袖遇上了……”

说到最后,她竟捂脸痛哭,我连忙出声安慰,待她情绪稍稍平复一些,才开口问。

“我小时候的玩伴叫什么?”

“我们只知道沈家女儿,其他的都不怎么清楚,只知道你那时候总是笑嘻嘻地喊着‘邹邹’,还有那个孩子的小名‘小鱼’……那时候你缺了两个门牙,也不知道叫准了没有……”

邹邹……徐舟,小鱼……陈梓虞。都差不了。

难怪徐舟同我讲起苏吉吉时说的是“再一次相遇”,他的很多话语都具有暗示性,只不过我从来都不曾注意;难怪那个叫陈知安的少年见到我时神色一变,作为陈梓虞的堂兄,想必他也曾见过我;还有那个叫陈梓袖的女孩,我终于知晓她对我敌视的原因了。

我起身,朝苏吉吉的房间里走去,那个上锁的金属盒,或许会让我有更多的发现。当我从柜子里翻出那个金属盒时,它已经开始生锈了,我拿出父亲工具箱里的榔头,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向锁砸去,“哐当”一声,尘封的记忆缓缓被拂去尘埃……

那是一本相册,因为被锁在金属盒里,不染一丝尘埃。我翻开,逐页逐页地翻开,照片中是年幼的我和苏吉吉,以及其他熟悉的面孔,西西、徐舟、陈梓袖……除此之外,最瞩目的,当属被众人所簇拥着的可爱女孩——陈梓虞。

小鱼。

那个性子最温和安静的女孩,常年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声一声地唤着“七七”,那时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

我疲惫地合上双眼,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结合着父母的描述,呼啸而来。那个曾经长满了各色小花的“伊甸园”,那个喜欢长裙和白色蔷薇的女孩,那个风铃碎了一地的阳台……那段被强制性所遗失的记忆,伴随着鼻尖所萦绕的若有若无的花草清香,如今逐渐清晰起来。

我与她的初遇,在一个人迹罕至的长满了各色小花的园子里。那时我在这里迷了路,四处找不到苏吉吉,便一个人抱着膝盖呜呜地哭着。

“姐姐,你看这里有一个爱哭鬼!”一个清脆如黄莺鸣啼的童声传来,我抽抽搭搭地抬起头,便看见了一个插着腰、盛气凌人的可爱女孩。她留着俏皮的短发,皱着眉头,嘟着嘴不爽地看向我,亮晶晶的眸眼如琥珀般漂亮,映出我满是泪水的脸庞。

“袖袖,不能这样子说别人的……”一个和短发女孩有着一模一样脸庞的女孩走过来,一袭粉绿色的长裙,束着高高的马尾,噙着温和清浅的笑意,两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一双眸子像蓝宝石一般清澈透亮,如同藏着一泓山泉。她注意到我,蹲下来将我拉起来,敛着眉眼,道:“女孩子可不能经常哭鼻子哦,会变得很丑的……”

我立马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很好看,便忽地笑了,露出缺了的两个门牙。短发女孩却一把拽过她的姐姐,护犊子一样看着我,朝着我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长发女孩却轻轻地笑了,她牵起我的手,澄澈的眸眼将我注视着,嗓音柔软如丝绸:“我叫陈梓虞,你可以叫我‘小鱼’,这是我的孪生妹妹袖袖,你呢?”

我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便立马抱住她:“我叫书流萤……,我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叫我‘七七’!”可惜两个门牙漏风,到很久以后陈梓袖才真正弄清楚我的姓氏,只是到最后小鱼都没有机会知晓。

小鱼喜欢风铃,她便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都挂满了风铃,我们俩常常背着袖袖倚在风铃下谈天说地。各色晶莹剔透的风铃或高或低地垂着,风一吹便会叮当作响,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

袖袖最依赖小鱼,每次见了我都要板着脸把我推开,吹鼻子瞪眼地然后骂我“爱哭鬼”,再怒气冲冲地扮一个鬼脸;每次她对我发脾气时小鱼都会轻笑着拦住袖袖,像个母亲般劝教着生气的袖袖,然后扶起摔在地上抽抽搭搭的我,擦干我脸上的泪水,替我吹着磕着碰着的伤处,哄着我说“不疼”,比苏吉吉还温柔。

残缺的记忆中最常见的画面,便是小鱼穿着各式各样的长裙,背着手笑着穿梭在阳台上悬挂的风铃间,晶莹剔透的风铃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辉,映出小鱼白皙的脸庞和高高束起的马尾,她如蓝宝石般清澈透亮的眸子里仿佛含着一泓清泉,盈盈流彩。

她一声一声地唤着“七七”,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酒窝,性子比谁都要温和。她曾躺在伊甸园的草地上,侧着脸对我说:“七七,总有一天我要在我们自己的花园里种满白色蔷薇和你喜欢的红玫瑰。那个花园里还要种满海棠、桃花、兰花……”

那时候她笑得多无忧无虑,小巧白皙的脸蛋侧着,樱色的双唇启启合合,乌黑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扇动,清澈透亮如宝石的眸子里流动着盈盈的笑意。她将高高束起的马尾散开,一头顺滑的发铺开在草地中。小鱼拉着我的手,一言一语地描绘着她心中那个美好花园的蓝图

通过小鱼,我结识了西西和徐舟,带着我的苏吉吉,带着她的妹妹袖袖聚在一起玩耍,玩得最多的游戏便是捉迷藏。苏吉吉为我们经常去的那个园子取名叫做“伊甸园”,那是我与小鱼初遇的地方,也是回忆最多的地方,长满了各色叫不上名字的小花。每个人都喜欢小鱼,每个人都愿意和她一起玩耍。后来仔细一想,每个人多多少少受到了小鱼的影响。然而,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总会到头。

那天阳光很明媚,白晃晃的日光透过风铃,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辉,映衬得小鱼白皙的脸愈发透明。我在小鱼家里四处搜寻着人影,每个人都躲得好好的,我甚至怀疑他们躲到房间外去了,待会找到他们肯定要好好地和他们算账。

阳台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我知道一定是小鱼,她最喜欢躲在阳台上。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给小鱼一个措手不及,小心翼翼地走到小鱼面前,我一把拉过挡在她身前的遮板,露出小鱼微诧的脸庞。

“小鱼,我找到你了!”

“七七,每次你都先找到我……唉……”我伸出手想要抱住小鱼,小鱼却笑着身形一闪,我继续朝她扑去,却一个扑空,踉踉跄跄地向前倒去,眼看着就要摔下阳台,身后传来小鱼的惊叫和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我被遮板一绊,险险地住了脚步,回首却不见了小鱼的身影。

彩色的风铃碎了一地,闪烁着异样的冷光。

我仓皇地寻找着那一袭衣裙,眼光却停在了阳台下的一滩血迹上,然后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小鱼。

那一幕成了我此后的梦魇,我日日夜夜梦见一身血迹的小鱼踩着满地的风铃碎片,清浅地笑着,一声一声地唤着“七七”……父母无奈之下,只好请了心理医生,试着让我忘却了那一段过往,将所有有关小鱼的记忆,包括幼时的西西、袖袖和徐舟都从我的记忆中抹除,并带着我和苏吉吉搬离了原来的城镇。

到最后,幼时的我们,最终还是重聚在一起,并相互交织着各自的故事。父母、西西、苏吉吉都费劲心思地想要掩埋七年前的变故,但到最后,我还是知晓了事情的全部。

幼时无法直面死亡,便留下了阴影,可是如今回首这段记忆,只是惋惜那个女孩生命的逝去。经历了那么多事,这一段看似沉重的记忆却无法成为我的负担。唯一可惜的,是那个名叫袖袖的女孩。

曾经那个总是板着脸对我、骂我“爱哭鬼”的袖袖,现在束着高高马尾的陈梓袖,怕是对我讨厌到了极点。那么多年,她一个人深陷在回忆的泥沼里,我的身边尚有苏吉吉、尚有西西和徐舟、尚有娄微和罗枍、尚有父母,可是袖袖她有谁呢?唯一的孪生姐姐,曾经被她护犊子一样所护着的姐姐,也在七年前消弭。

此刻,再想起陈梓袖,我只有满心的悲哀。

翌日清晨,我刚睁开朦胧的睡眼,门铃声自房间外传来,我跻拉着拖鞋走出房间,母亲正向我招手:“七七,你快来,是你的同学。”

母亲不认识的同学?我拿起传话筒,耳畔传来一个磁性轻缓的熟悉声音:“苏流萤,能下楼一趟吗?我找你有些事。”

我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告知父母一声,便下了楼。推开门,那一袭熟悉的白衣静静地立在那里,少年于雨中抬起温和儒雅的眉眼,我缓缓喊出了他的名字:

“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