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的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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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拾壹)他是“傻蛮个”

印象中,老家有一个人,他一辈子都是孤孤单单的,这样的人,是被村里的人看不起的,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所有的家长们吓唬小孩的角色,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别人都叫他“傻蛮个”。

我小的时候,奶奶都是以他来吓唬我的,奶奶的原话是这样的,“你要是不听话,傻蛮个就会来割耳朵的。”

还有什么“你要是不学好,我就把你送给傻蛮个。”

当然周围的许多大人也都是这么吓唬其他小孩的。

年幼的我们,就被大人的话这么骗着,我们的脑子里,都觉得傻蛮个是一个很恐怖的人,大人一提起,我们就都乖乖的了。

长大之后,我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的,当奶奶再吓唬弟弟的时候,我觉得既好玩又好奇,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以“傻蛮个”的形象存在,又为什么就成了大人吓唬小孩最好的例子呢?

反正就稀里糊涂很多年,我也没有见过这个“傻蛮个”,甚至后来我自己也拿他来吓唬我弟弟。

直到两年前,我才亲眼见到了他。

嫁到村里的姑姑一家人去了外地,将狗留给爷爷奶奶照看,偏偏她家的“上天猴”生了狗崽子,当然这么奇怪的狗名字是我和我妹妹起的,奶奶是不愿意将一群狗放在我们家,我就和妹妹把狗崽子还有“上天猴”一同带回姑姑家门外的狗房,每天去给它送饭。

有一天,我们又去给“上天猴”送饭,在去送饭的路上,我们远远地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靠着路边的一棵白杨树蹲着,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戴着一个深蓝色的帽子,衣服的扣子扣错位了,帽子也带偏了,手中还拿着几根麦秆,一节一节的折着,折断的就都掉在地上,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太正常。

他盯着我们看了很久,妹妹捏紧我的手,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我们都有点害怕,我便捏紧妹妹的手,一直向前走去,他也一直盯着我们,视线毫不移开。

我们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我们看着他,他看着我们,我的心怦怦直跳,被一个人这么看着,总感觉全身不自在。

“娃娃,提的啥?”他突然开口。

我被吓了一跳。

旁边提着狗食的妹妹说了句,“给狗吃的,你要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妹妹就将我一拽,拉着我疯狂地跑起来。

我们一口气跑了很远才停下来。

“我的天,累死了,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弯着腰,将手压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跑的话,难道被他抢了狗食,我们再挨一顿打么?”

“你怎么知道他会打人?”

“你看不出来他不正常么?”妹妹说的较大声。

“哦,好了,走吧走吧,回家的时候换一条路就是。”

我们去给“上天猴”给了吃的,还在狗房外看了一会儿几只狗崽子吃奶的样子。

回家的时候,我们换了一条路,而且是一路跑回家的。

我们跑到家之后,将那个人的样子描述给奶奶听,奶奶说:“那就是‘傻蛮个’。”

“什么?他就是吓了我们很多年的‘傻蛮个’?”妹妹感到惊奇。

“他看起来没有说的那么可怕。”我说道。

“‘傻蛮个’就是有点疯癫,一辈子一个人,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其实他是个好人,就是喜欢吓小孩,但是村里人都看不起他。”奶奶说道。

“他应该有大名的吧。”我又问奶奶。

“有,但是叫‘傻蛮个’时间长了,他的大名就基本没人记得了。”

原来吓唬了我们很多年的人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家寡人,他也没有三头六臂,更没有巨齿獠牙,但是因为他没有家庭,没有金钱,就成了“傻蛮个”,成了孩子们想象中的割耳朵的魔鬼,成了被越来越多人孤立的一个疯子。

当这种说法流传各处,当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渐渐地假的东西也会被当做是一种事实,后来人就理所当然地相信了。

于是我们不知不觉地伤害着一个无辜的人,甚至将我们的快乐建立在他痛苦的基础上。

我问弟弟:“你见过‘傻蛮个’吗?”

弟弟说他见过。

“你怕他么?”

“不怕,他和爷爷说过话,还总是把爷爷叫老哥。”弟弟低头玩着手中的变形金刚,对我说道。

“那你小时候怕他么?”

“怕。”他抬起头,用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很肯定地说了句怕。

“是因为奶奶说的缘故吗?”

“嗯,没见过他之前,我觉得他是一个魔鬼。”

“……”

面对这样的现实,我既感到欣慰,又感到难过。

欣慰的是,在我们被骗了许多个日出日落之后,我们还有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纠正我们脑海里的错误观念。

难过的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故事太不公平,对于“傻蛮个”来说不公平,对于不知情的我们来说也不公平,对于现实更是不公平,可是似乎,这些不公平不可避免。

现在,姑姑家的表哥有了宝宝,姑姑吓孙儿时,也是说傻蛮个会来割耳朵,和我儿时听到的一模一样,我现在只希望多年以后宝宝长大,可以自己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而我对傻蛮个所有的印象,都包含在了他的名字“傻蛮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