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翠楼偶遇
“前些时日少夫人身体抱恙，未来得及多说，今日看少夫人脸色滋润，想必是府上调理得好……”杨不留柔和一笑，“恭喜少夫人喜得贵子。”
万濯灵闻言一怔。
她不太能确认这个被她“横刀夺爱”的姑娘口中的祝福是否含着恶意。她直视着杨不留唇角的那丝笑意，抚上自己的小腹，半晌才温柔地开口，“多谢杨姑娘。不知杨姑娘在这儿是……？”
杨不留回头在这座雕梁画柱的香艳楼阁上瞥了一眼，又看向抖开扇子轻描淡写的打量着张家少夫人的诸允爅，面不改色道：“药铺的伙计不干活跑来涵翠楼看姑娘，我抓他回去。”
诸允爅被她这随口胡诌的谎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小丫鬟噗嗤一乐，大概是信了七八分。万濯灵则是自上而下的审视着杨不留身旁这位衣着讲究的所谓“药铺伙计”，心中不知作何揣度，面上微微一笑，装作理解认同。
“杨姑娘如今为官府做事，难得有机会见姑娘一面，不知——杨姑娘能否赏脸，到府上一叙？”
杨不留仍是笑，“恕我直言，少夫人再三相邀，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安胎调养的药膳方子不成？”
诸允爅回身瞧了瞧早已被涵翠楼小厮合上的后院门，转而望向面沉如水的张家少夫人。
万濯灵停顿片刻，开口笑得有些刻意，“杨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杨不留挑眉，“若是要几个方子何必如此麻烦，明日我写了药膳的方子让伙计送到府上去，您按着方子结下银子便可……”
话音将落，杨不留便拉着诸允爅的袖子，微微点头致意，打算就此离开。方走出两步，便听见身后的小丫鬟急切地喊出声：“诶！怎么走了？我家夫人话还没说完呢……”
“杨姑娘！”万濯灵阻了身旁口无遮拦的丫鬟，喊出的声音焦虑而虚浮。杨不留当即回头，看见万濯灵几乎霎时惨白的脸色直接跑了回去，抓住她的手腕切着她的脉息，确认无虞舒了口气。
杨不留这一颗心随着万濯灵忽明忽暗的脸色七上八下的。她对于万濯灵并无半分怨愤，也没有丝毫关切。可她好歹也算半个医家，总不能招惹一位身怀有孕的妇人，调皮一下便罢了。更何况受人所托，她还得借机带那位肃王殿下去张家了解了解情况。
“少夫人身子不稳，切莫着急动气，否则之前的苦汤药不都白吃了。”
“杨姑娘……”万濯灵猛地抓住杨不留微凉的指尖，“既然心知我们夫妇二人再三相邀别有他意，我便不再相瞒。可这话，还是得到府上去……”
诸允爅款款踱过来，不急不徐道：“什么话非要如此隐秘？”
“是啊少夫人，我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就去到您府上不是？”杨不留神情平淡，“毕竟在外人看来，我应该跟张府不共戴天才是。”
万濯灵吞咽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艰难道：“事关家父，我们别无他法，还望杨姑娘相助。”
此时街上正闹，无人会注意这前后相距甚远，步伐节奏却几乎丝毫不差的四人。
万濯灵似乎对身后这两人并不全然信任，时不时的在搀扶着她的小丫鬟手背上轻点两下，让她回头瞄上两眼。
小丫鬟含糊得很，看着两人老老实实跟着便不作他想，甚至都未曾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诸允爅身侧，又突然消失不见的少年。
“无衣年纪小，又常年待在军营王府，没个家室，殿下安排他去涵翠楼打探消息，能行吗？”
诸允爅听着杨不留小声的嘀咕，无奈笑道：“你一个姑娘家还想进去呢，他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况且我今日没安排他做别的事，你师父也没拉他在药铺干活，左右他也是暗中随行，正好替他找些事做，免得他惹祸。更何况我也没让他进涵翠楼找姑娘，爬个房顶探个虚实，确认是否有人来压下人命案就得了，有甚么不行的？再说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分明就是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准备把我推进那涵翠楼里，你怎么不问我行不行？”
杨不留歪头看着诸允爅眨巴眨巴眼睛，忽而恍然一般，颇觉同情的看向诸允爅，言道：“看来肃王妃平素管教颇严啊。”
诸允爅气极，一扇子敲在杨不留头顶。
“你哪只耳朵听说本王纳过王妃？”
“听倒是没听过，不过广宁府离京师甚远，这种皇家秘事岂是我们寻常百姓想听就能听到的……”杨不留震惊，“殿下这个年纪，即便没有正妃，也总该有个侍妾吧？”
这话可戳了诸允爅的痛处。他举着扇子，在杨不留捂住的头顶虚晃一下，转而迅速地敲在她后脑勺，算是撒了气。
“还皇家秘事，你这都哪儿听来的词儿——在北境忙着打仗戍边都忙不过来，军营之中哪里容得下女眷。难得北境安稳，奉旨回京，母妃本来倒是打算操持选妃之事的，可谁料到，还没在应天府待上几日呢，夏末秋初的这场灾疫又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我这便稀里糊涂的被父皇一道圣旨支到广宁府……”
诸允爅这话刚说出口便生出半刻迟疑。被这丫头一闹他倒是顺口把他来广宁的莫名前因说出了口——不过好在也没甚么不便让她知道的，即便被她瞧出些什么，好似也没甚么妨碍。
“这样啊……”杨不留忍着快从唇边儿溢出来的偷笑，拍了拍诸允爅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看在殿下协助民女查案，还送了我一支簪子的份儿上，我争取让殿下在返程之时，能带上咱广宁一位顶出色的姑娘。即便家世不够正妃的头衔，但才貌绝对包您满意，如何？”
诸允爅淡淡地看向提起做媒一事突然眉飞色舞的杨不留，明媚得似乎她头顶上镶嵌着翠石的簪子也泛起了光。
见诸允爅并未开口回绝或是为难，杨不留竟真的开始仔细数起广宁府家世优异又才貌出众的姑娘。
诸允爅兴致缺缺，不过也并未急于浇熄杨不留一颗熊熊燃烧的媒婆心，只等她稍有停顿的时候方才又趁机敲了她头顶一下，这次敲得疼，颇有一扇子敲醒她的劲头。
“广宁的世族大家或是家境显赫的，有几个是跟赵谦来和闻戡都从未有过私相授受之举的人家？”
杨不留提了提木箱，沉思半晌，认真道：“还真有。”
诸允爅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做成媒誓不罢休的神情，颇有寻味地摇头一笑，扬起下颏点了点前方。
“张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