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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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北平问路

行走在北平的大街上,马三的双眼怎么也不够用了,他没去过大城市,今天算开了眼界,高大坚固的城门楼子,城墙上的塔楼高大神秘,那高高的城墙上还有行人说说笑笑看看这看看那,好象和他一样第一次来到北平城,看什么都觉得那么稀奇。

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墙比马三家的房子还厚,朝远一望巍峨壮美的建筑,高高低低层层叠叠,似乎也没个边。

马三想:城里的房子可比家乡的好,纯青砖的墙面,上面盖了小布瓦,那瓦上还烧着花,门楼子高大气派,斗拱木梁飞檐都那么讲究。纯砖纯瓦这得花多少钱?想想自己家的房子没有一块砖,用那土坯堆起来,房顶没有一片瓦,外面下雨漏,外面不下雨了屋里还漏个没完,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不敢驻足,行走在大街上,马三边走边掏出张一真写给他的地址,一个字也不认识,张一真给他说了好几遍他也没记住,只好拿着那个纸条子,找个识字的人。

马三穿着还算干净,昨晚他专门用热水泡了脚,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袜子,套了双平底的布鞋,看着一身干净的自己,马三找人问路有了底气和精神头,要不说人靠衣服马靠鞍,马三可深有体会,一身破烂的衣服别说问路,行人早把你当成乞丐,躲还来不及,不等你开品,人家甩着手嘴里说着去去去,快快地走几步躲鬼一样走开。

归心似箭,马三心急火燎拿着纸条问了大娘问大爷,问了几个,都和他一样不识字。

抬眼看到不远处围着一伙人,马三走了过去,一个小姑娘头上插草依偎一位老奶奶身边,老奶奶坐在地上,她那乱七八糟的白发披散在脸上,马三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见老人满是竖纹的嘴唇嚅动着,也许老奶奶想说些什么,身边的小姑娘低着头,无力地垂着手手臂,肮脏苍白的脸上有哭泣过后抹泪的痕迹,也许那是老奶奶无奈的擦拭安慰留下的,草在风中摇动,一老一小是在要饭还是等待什么人。

马三看得心酸,但愿小姑娘头上的草不是卖了自己,而是,而是一种美的装饰。

不敢往人群里挤,马三口袋里有几个钱,来的时候张一真又给了他一点钱,算算也没有一块大洋,就这点钱如果被小偷掏去,那等于要了马三的命,他紧捂着口袋,不敢往人群里挤,二胡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满满的悲愤无助。

找个人缝,马三弯下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坐在小凳上在街头卖艺的老人,老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低头拉着二胡,眼睛不看任何人,那哼啊哼啊的声音,象极了轻声哭泣又似诉说自己揪心的过往故事,又似无奈地叹息。老人随了自己来回轻轻拉动的手轻摇着脑袋,他微闭着眼睛,醉在自己的悲苦里。

那声音让人流泪,马三听不下去,离开了人群。

站在街边他等着有学问的人到来,看着大街上各色人等从身边走过,他觉得有学问会识字的人绝不会听老人二胡的诉苦,那些人一定衣着光鲜大步流星走在路上,或骑马或坐在洋车里,这些跪地求钱,破衣烂衫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别看在城里,他们也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看那横着身子仰脸向天的大汉,看那透着风流挤眉弄眼的女人,看那穿着制服一本正经的保安警员,马三心里厌恶懒得去问。

一个和尚从身边走过,他觉得和尚必定有些学问,天天诵经不识字咋成,看一眼那光光的脑袋张了张嘴巴,可不知道怎样称呼人家,马三把话咽进了肚里。

又一位穿着讲究的男人趾高气扬地走过来,马三仔细瞅着,这男人长相有点怪,又高又胖,长长的脸,说是洋人又像中国人,仔细看那眼珠陷在眼窝里,黑不黑绿不绿的,马三断定这是洋人了,听老人说过八国联军进中国,这帮洋人挺横,今天就问问这横家伙,看看这小子倒底敢不敢耍横。

马三紧跑两步,拿着纸条挡在洋人前面,他把纸条拿给洋人看,洋人先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马三,也许觉得马三穿着干净一脸真诚也不是什么坏人,挤着眼看纸条上的字,用马三半懂不懂的洋味中国话比比划划,马三一脸迷惘,搞不懂洋人说些什么,马三恨自己没记性,找这麻烦,他只好大声地问:“你知道陈国林家吗?”

“挠,挠。”胖洋人摇着手冲马三说。

马三纳了闷了,睁大眼睛看洋人的脸,脖子,也没有虫子之类的东西,再看身体还有那长腿,也看不出这洋人那儿痒,瞅着洋人晃动的胳膊马三觉得洋人胳膊可能痒的难受了,让挠这儿,心里想,这洋人也真麻烦,问个路还让人挠挠,好不吃亏。

他一把抓住洋人的胳膊并拢五指往洋人的衣袖里伸,他的手有些凉,触到洋人的皮肤把洋人吓了一跳,他以为面前的小伙子要跟自己动武,一甩胳膊倒退几步,用惊恐的蓝眼睛疑惑地瞧着马三。

马三笑了,他觉得这洋人没什么可怕的了,挠个痒痒都能吓成这样,要是动了枪还不趴在地上。

一对男女骑马走过来,那男人和洋人打着招呼,洋人快步来到这对男女身边,骑马的男人跳下马来,洋人摘帽弯腰行了一下礼。

马三呆看着,两个男人小声说着话,马三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还骑在马上的漂亮姑娘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跳下马来,她显得很兴奋,径直来到马三身边,开口就说:“这洋人是我们的朋友,中文名叫路郎,他说的挠,是不的意思,你听不懂,一点小误会,没关系。”姑娘扭脸理了理风吹乱的秀发,直视着马三问:“你找陈国林家?”

“是啊!”

马三心里想:记住这个洋人了,路郎,路上遇到狼,就是这家伙。

姑娘接着说:“我们和路郎先生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也没有和路郎提起过陈国林,所以造成点误会。这是陈国林的弟弟陈卫国。”姑娘指一下正和路郎说话的男人,又说,“他们正谈事,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

这时候,陈卫国走了过来,那叫路郎的男人摆了摆手,甩开胳膊离开了。

站在马三面前的陈卫国一身西装,外罩一件黑色的风衣,白白衬衫,脖子上系着领带,看上去特别精神,马三仔细打量陈卫国,没错,一定是陈团长的弟弟,两人身高面目都很像。

陈卫国:“你有事?”

马三:“张一真让我带来两封信,一封给他爹,一封给一个叫窦妮的姑娘。”

马三说着掏出了那两封信,窦妮接在手里。

窦妮脸上带着一丝红润,马三大胆地看着姑娘,窦妮眉宇间的小红痣特别显眼,马三记住了这个红痣。马三也纳闷,见到李秃子的女儿李娥自己控制不住心跳,可眼前这位姑娘穿着比李娥好看的多,自己却没有心动的迹象,她比李娥长得美,微笑的眼睛里透着一股让人敬畏的高傲,也许马三感知到地位相差太远,她无意透露出的高傲倒让马三觉得无所谓。

姑娘把信揣进怀里,马三如释重负傻笑着说:“信送到,我的任务完成了。”他说着把纸条交到陈卫国手里,“看地点对不对?”

陈卫国看一眼纸条,点点头,说:“对,没错。”

马三看着陈卫国,他有些纳闷,眼前这位青年也不问前线的情况,好象日本鬼子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也不问哥哥陈国林好不好,这小子表情淡漠,没有一股热情劲,倒是这位姑娘,满脸幸福虽有一丝高傲,但那发自内心的微笑里含着亲切。

张一真交给的任务马三没想到这样顺利地完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心里高兴,那股子兴奋劲让他咕咕叫的肚子也不饿了。

陈卫国看马三摆着手转过身,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他紧走两步拉住马三的手,让马三吃了饭再走。

马三朝陈卫国傻傻地笑,他归心似箭可不想吃什么饭。

他那一脸苦相让陈卫国看着不舒服,虽然在笑,但那笑容里总是藏不住凄苦悲凉,好象自打生下来就没有快乐地生活过。

转身走了两步,马三觉得不大对劲,人家陈卫国留自己吃饭,人家洋人彬彬有礼,自己总要说点什么,回头想敬个军礼表达一个军人的谢意,可自己没穿军装,这样的场所又不合适,想了想,马三回过头来,冲着陈卫国和窦妮学着洋人的样子摇了摇了手,大声地说:“挠,挠,挠挠。”

马三顺街小跑起来,他是那么年轻有的是力量,耳边呼呼的秋风还有风声里陈卫国和窦妮那一高一低爽朗开心地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