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们与地坛
上学期语文课学《我与地坛》的那日,贾老师一反常态的深情朗诵了整篇课文。读着读着,她还掉泪了。这让早已习惯了贾老师高高在上形象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却同时生出些怜悯,鸦雀无声,像是不忍惊了她那一刻的幻梦。
一下课大家就议论这肯定有什么故事在背后,不过伴随着贾老师惯常腔调的回归,所有的猜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这篇课文的震撼对于张沐远他们几个却留存了下来。张沐远想亲自感受这座园子能给人们的那种寂静却悲壮的感情,何佳念想知道地坛上空飞过的雨燕叫喊得是否真的更加苍凉,卜爱文着迷于那园子里的自然界那些树鸟儿虫儿,而陆宇辰则想看看到今天这园子里是否还有什么奇人。
他们前几日在图书馆聊天的时候偶然又提起,四个人一拍即合,决定这次春节的庙会就去地坛了。
因为四个人其实都住得靠西,地坛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东了些而且北了一点。所以他们很少踏足那片土地,像很多高中生一样,平日里活动的区域大概只有家到学校的画圆。所以这个计划,让大家都很期待也很兴奋。
春节在一片热烈和同一时间的疏落中终于到来了,经历了三十儿的狂欢,初一的清喜,初二初三的连续串门外加收获压岁钱。总算,破五这天,这几个人在吃了又一次饺子之后,聚集到了这座有着四百多年历史的古园跟前。
春节的冷冽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的花炮的味道还时隐时现,红色的灯笼仿佛花海挂满了整个入口。任谁到了此处,都不由得深吸一口农历中国年的欣喜。
虽然是最后一天庙会了,但人出乎意料的还是很多,大家排队看祭祀排的里外三层,冷风吹着急的热的汗,体感十分复杂。
“咱们这样有点儿像游客啊!”陆宇辰一进来就买了个糖葫芦,现在正在认真啃。
“本来就是游客。月坛我老去,但地坛还真是第一次来。”同样的糖葫芦,卜爱文也拿着一根。
“地坛最著名的就是这个祭地仪式,这也是地坛最初的起源,而且庙会的最原本也是它,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那些小吃街小玩意儿其实才是衍生品,现在这么多人重视这种核心,也算是种回归吧。”何佳念说的淡淡的。她难得说这么些话,也难看得出来这个平日里格调清简的小姑娘竟对民俗知识如此了解。
“啊所以是天地日月了?”卜爱文问道。
“没错就是这样。”虽是隆冬,何佳念笑得温暖。
“啊,原来是这样,好高深。不过我觉得逛庙会最核心还是吃东西。”陆宇辰认真地听了,但好像还是对记忆里小时候坐在爸爸肩膀上吃羊肉串的日子更有共鸣。
张沐远对何佳念的话却深以为然。他常常觉得这世界走得太快了,连带着他自己也跑得飞快,他想尽力保护永恒,依然唯恐泥沙俱下。他很开心听到何佳念也有对传统,那些旧的,不常被这个利益至上的世界所珍惜的东西,有这样珍贵的情怀。
他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何佳念一眼。可不巧,这一眼就正对上何佳念回首的目光。两个人瞬间都低下头去。
祭祀典成,天好像真的更蓝了,云一丝一丝轻柔地飘过,几阵清冽的风推着人们往园子更深处走。
更深处,虽然往日里意味着更荒芜,可今天却容纳了更多的热闹。各色干净的脏的正宗不正宗的小吃,各种批发市场紧急汇总的质量难料的玩具,套圈儿的,卖鸟的,抖空竹的,一应俱全。
陆宇辰显然更喜爱这种凡俗中的生机勃勃。他恨不得一摊一摊从头吃到尾,玩儿到尾,逛到尾。其他三个人,真是欲语无言,为什么这个四人高中组竟混进来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还能做什么呢,还不是只能努力陪伴他。
正说着呢,卜爱文也被一个卖斧钺钩叉的摊子吸引过去。同样的幼稚欢快,可能刚上学前班。
只剩下张沐远和何佳念,远远的,看着这欢庆和喜悦,心里有浓浓的依恋化也化不开。春节之于全世界的华人地位都是非比寻常,所有的争议都需搁置,所有的欢乐都被放大。所有的情愫呢,也都特别想要在这样的日子里得到证明。所以没有比此时的陪伴更能让人心动了,若有了这陪伴,那就是锦上添一簇黄金线缝成的花,若选择了不陪伴,那就是日后送十吨银丝炭也断难弥补,这真是说不清楚的可能只有炎黄子孙才能理解的一种傲娇。所以这样压倒一切的快乐时刻,既让他们惊喜,又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但这种心情终究被更浓烈的情绪所代替。
张沐远的右边是何佳念,何佳念的左边是张沐远。他们并肩站着,一个想到了一棵海西密林中高直深翠的橡树,一个念起了岭南山地上一株傲然火红的木棉。
一阵打卷儿的旋风,飞沙走石,迷了行人的眼,却定了少年的心。在好似永不会凋零的苍松翠柏之间,他们经历了人生中难得的重要时刻。像亲人在团圆,似爱人相依恋。
“那苍凉还是在的。”何佳念看着面前的喜庆似乎是在对张沐远说。
“嗯,在一个角落里,终究还是更波澜壮阔些了。”张沐远也看着远处回答。
“你们在说什么?”卜爱文买了一把桃木剑,献宝似的跑跳回来。
“呵呵,我们在说地坛的氛围。卜女侠要称霸江湖了吗?”何佳念接过那剑,雕刻的粗粝但质朴。
“哈哈哈。有可能。不过地坛的氛围真的很独特,说不上来,有点孤傲。”
“我觉得是真的有些忧愁。”陆宇辰这时也带着一大堆好玩意儿回来了。
几个人又一次一齐探访了一座宝库,他们说笑着出了这座看似清寂实则含了精气神的古园。但他们不知道,这之后的很多年,他们都没有再回来。可能是不再有耐心,也可能是再没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