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橄榄
他们的午餐选在路边一家小店。店面不大，只有两张长沙发，分别靠着两侧的墙壁。沙发前放着四个茶几式的矮桌。墙上挂满各种手工缝制的布袋，有种传统的色调。狭小的走道对面是一对来自德国的情侣，热情地给他们介绍小店的食物。这时她才知道，昨晚在主家吃的砂锅炖肉叫TAGINE，是摩洛哥传统的菜式。有牛肉，羊肉和鸡肉，禁食猪肉。烹饪的时候，会加上各种香料炖制，味道浓郁口感强烈。传统的吃法是夹在面包里，有点像东北的“肉夹馍”，还会搭配各种腌制的橄榄作为餐前小吃，餐后甜品是水果。
“路人乙，不是说旅游不买东西？”等上菜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
“摩洛哥破例！他们的匕首很有名，是柏柏尔族和阿拉伯族传统的武器之一。男人携带弯刀，是种责任的象征：保护自己的家人，族人，还有主人！”说完，他又低下头，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橄榄。
“你，很喜欢吃橄榄？”她又禁不住问。
“刚到美国的时候，很不喜欢，吃蔬菜沙拉时总要把橄榄挑到一边。后来，林遐只用橄榄油做菜，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一种味道，再后来居然爱上吃橄榄。”岽哥的目光停在远处，似乎陷入更深的回忆，接着低沉地说，“我居然到她死后，才知道土耳其人称橄榄为‘天堂之果’，而我们的中医称之为‘肺胃之果’，是种非常有营养的果实，还可以清热解毒化痰消咳。那个时候，我压力很大，吸烟吸得很厉害，常常在深夜咳醒。”
可她不曾记得岽哥喜欢吸烟？也许在她能记住之前，他已经戒了？
于是，她猜测着问了一句：“林遐如何让你戒烟的？”
“她只是让我有了做男人的责任和快乐，不再苦闷寂寞，吸烟自然越来越少……再后来，就忘记怎么去吸烟了。”
她当然知道“戒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用“忘记”就能摆脱的习惯。岽哥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许是不想让她跟着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虽然说，过去的不再重要，可岽哥的过去，她总会不自觉地追寻！
“未曾加工过的橄榄，初次吃时会觉得味道略微酸涩。不过咀嚼片刻，会有种清香，回味无穷。餐桌上的这些都是腌制过的，各种口味，酸甜苦辣咸，也许你会爱上一款。”他转开话题。
挑起一颗青色的橄榄，她放入嘴里咀嚼着。
他笑了笑，而后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不需要勉强自己。”
似若未闻，吐出橄榄壳，她又挑了一颗黑色的，继续品尝，心中忽然飘过一丝忧伤。母亲死得太早，来不及教她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让这份爱永恒——即便身体永逝，留下的味道依然扰心！正如这橄榄的“回味无穷”，是母亲留给岽哥的“永恒”。
酒足饭饱，他们正想离开，不料沙漠气候说变就变，突如其来的暴雨把他们留在小店里。望着街头匆匆赶路的人们，她忽然哼唱起那首古老的歌曲《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橄榄树……”
岽哥低头玩着相机，不再说话。一只野猫在桌底窜来窜去，最后跳到对桌德国情侣的中间，“喵喵”叫着找吃的。摩洛哥有猫奴王国之称，街头街尾随时随地都能看到野猫，悠然地在人群里穿行。它们虽然放养，但并不显得脏乱。猫族本身就善于清洁自己的毛皮，而且当地人甚是宠爱它们，剩菜剩饭不吝啬地摆放在墙角，所以它们看着并不缺油水，大多都炯炯有神，健康活跃。
再说，眼前这只野猫毛色光亮，黑白相间，长得十分漂亮，和家猫几乎没有区别。所以，当金发女人温和地抱起流浪猫时，她一点也不惊讶。岽哥迅速按下快门，捕捉到这有趣的一幕。话题又随之扯开。德国情侣用流利的英文，讲述着德国的现状，表示很不满意，打算移民到另外的国度。
有时候她想想，这世界就是这么的小，无论移到哪里，生活都不会完美。古语云“知足常乐”，但有几个能真正的知足？
金发男人突然问她要过手机，示意要给他们拍张合影。盛情难却，她还是把手机交给金发男人。岽哥也不反对，朝着镜头露出一个自然的笑脸。画面在那瞬间成形，有种难以发现的“快乐”暗藏在两张定型的笑容间。
自从林遐死后，岽哥和她相见的时间就已经很少，更不用说合影。这次旅行，他出现得意外，而她也懒得去追问原因。当做一场偶遇，一场注定要玩的游戏。这一路走来，岽哥只顾拍着风景和当地的人物，偶尔也给她拍拍单人照，并立刻传回她的手机。照他的话说，发朋友圈还是及时的好。至于合影，这怕是他们的第一张，意外的留存在她的手机里。
离开餐馆时，雨已经很小。岽哥坚持让她沿着路边摊的屋檐下行走，自己走在外侧。屋檐落下的雨滴，偶尔打在她的身上，更多的是落在岽哥的肩头。突然，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
“小心！”
她下意识的把岽哥推入小摊里，溅起的满地污水泼了她一身。沙漠气候一遇到雨天，气温会急剧下降。本就有点冷的她加上这意外“湿身”，禁不住开始有些哆嗦。岽哥很自然地把她搂入怀里，轻声问：
“要不要去买件衣服？”
“不用！酒店不远，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坚持着。
他也不再多说，拥着她走出市场，拦下一辆出租车。不过二十分钟便回到旅馆，那时天色已经进入黄昏。
“先去洗澡，等下我再叫你去吃晚饭。这附近有个小市场，我们可以去那边尝尝。”他吩咐道。
听话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换下湿透半身的衣裤，简单冲个热水澡，随后躺在床上无心地玩着手机。楚香儿看似忙得不亦乐乎，朋友圈几乎没有动过。倒是远在BJ的封灵越私底下给她发了一张照片：三个墓牌紧紧的靠在一起，香火高柱，并附带一句话：二老已经安顿妥当，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