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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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无量拜师解心困

红豆之所以找不到无量宫,是因为从最初铁星瀚告诉自己的不过是一个大致方向,而她笃定无量宫应该在巴蜀南部,而不是在西南部甚至更偏西的雪域高原。而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问询别人无量宫的具体位置,因此这才在巴蜀山川中兜兜转转了大半年。

直到胡鲽领着红豆和妙纤穿过川西南的大凉山,来到一处临近雪山的峡谷地带,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开始便找错了方位和武林多年围攻无量宫无果,任由它势力如此扩张的原因。

举头眺望峡谷远处,雪山绵延千里山峰高耸入云端,脚下河流湍急,山石陡峭,稍不留神掉下去,便是尸骨无存。

他们三人来到距离雪山不远处的山谷中段,一座铁索桥赫然横在两座高山之间,胡鲽指着对面道:“穿过铁索桥,便是无量宫。”

红豆望着索桥对面,不禁问道:“无量宫在这峡谷当中?”

胡鲽点头道:“走吧。”随后抱着妙纤率先过了铁索桥,红豆望着索桥下如猛兽般汹涌咆哮着向山谷外冲去的河流,又抬头望着白雪皑皑的雪山,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对面胡鲽见她驻足凝视远方便向她挥手呼唤道:“小红豆,过来啦!”

红豆抬眼望着妙纤在胡鲽怀中睁着一双黑水晶葡萄般的双眼的兴奋模样,长吁了一口气终于下决心上了铁索桥。此去,是什么样的路,她心里明白,她也知道除了这条路,她早已无路可走了。

*

胡鲽从未见红豆有过如此坚定的眼神和步伐。这些天他们三人在一起,除了逗弄妙纤以外她从未露出过任何表情,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自顾自的拿着脖子上挂着的玛瑙吊坠发呆。而此时女孩目光坚毅,迎着雪域阳光的身后仿佛长出了一对稚嫩的金色羽翼,待到丰满之时便可撬动整个武林为之疯狂。

*

无量宫的峡谷腹地是一片恰到好处的平原,将一座宫紧紧围绕在其中,出入皆只有铁索桥这一个地方。当有人侵入之时,待敌人全部涌进,宫人会把铁索桥的环扣取下,将对方全部包围在内进行屠杀,犹如待宰的羔羊无路可逃,之后再用巨大的飞龙爪将铁索桥拉回来扣好,而尸体则会扔进湍急的河流顺流而下。

幸运的也许会被同门打捞,不幸的则肉体腐烂在水中被下游的鱼儿啃咬,剩下一堆沉在河滩上的白骨。周围的百姓从来不敢来无量宫山下狩猎或活动,久而久之山谷中便只剩下无量宫一座有人居住的地方,宫外山下的石滩也变成了当地人口中的“白骨滩”。

胡鲽领着红豆行过铁索桥后的一段山路,越过山头来到无量宫门前。厚重的花岗岩筑成的两丈多高宫门,左右两侧各立着一头麒麟兽面相凶恶,张开大嘴獠牙满布似是要吞灭河山。沿着石门筑上雕刻着的是红豆从未见过的奇异花纹,头顶的门框上是刻着“无量宫”三个字的草书,下笔劲道有力似是一气呵成。

门右侧的麒麟兽旁此时正靠着一名穿着奇特的男孩儿,约摸六七岁年纪,巴掌大的小脸绯红,一双眼睛却如明月般皎洁明亮,见到三人前来,露出兴奋的目光和一排洁白的牙齿上前一把抱住胡鲽的腰,“蓝护法,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红豆早知胡鲽身份绝不是江湖采花贼那么简单,如此熟悉进入无量宫的线路,就算不是无量宫中人,也是会是又一定关系之人。此时她警惕的望着胡鲽,胡鲽见她双眸冰冷的审视自己,尴尬的冲她笑着解释,“之前不告诉你身份是不想太招摇,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的。”多么薄弱的解释,红豆将妙纤从胡鲽怀中接过,面无表情道:“不必解释,如今还劳烦蓝护法带路。”

胡鲽知道自己的隐瞒触了红豆的忌讳,心中吃瘪,忙将狗皮膏药般贴在自己身上的小男孩儿拎到一旁故作严肃道:“小虎,快去禀告宫主,我有要事与她说。”

小虎听罢挠着头不解道:“护法,思姐姐说你若是来了得先把你带到她那里去,她说你欠她……”还没等小虎说完,胡鲽忙捂住小虎的嘴,冲红豆尴尬一笑,随后摇晃着小虎,“先按照我说的去做!思姐姐的事情,我会同她讲清楚!”

小虎见红豆抱着妙纤,惊异的一手指着她们,一手掰开胡鲽捂着他嘴的手,“蓝护法,不过半年未见,你连孩子老婆都有了,思姐姐知道了要气死了。”胡鲽额间冒汗,恨不得此刻将小虎塞进一旁的石缝中。

不料还没等他动手,一旁的红豆反常的走到小虎身前板着一张脸,“既然如此,还不快去告诉你那思姐姐,让她来管管你们蓝护法?”

小虎一听,对方说的颇有道理,于是用力点头道:“有道理,我这就去找思姐姐。”

红豆望着一溜烟小跑离开的小虎,冲着一旁满脸写着末日将至的胡鲽轻描淡写道:“就当是报你隐瞒我身份之仇。”说完不再理会胡鲽,抱着妙纤向无量宫门内走去。

胡鲽见状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忙舔着脸跟上去,陪着笑脸引路。

*

宫门内是一段狭长的被密林包围的石子路,胡鲽带着红豆走了约摸一刻钟来到一座青色石砖搭建的五层塔前,五层塔外环绕两圈青石搭建的两层乌斯藏建筑,紧紧将石塔包围在其中。红豆正好奇这样的建筑群落时,身后突然传来兵器划破空气而来之声。

她下意识躬下腰躲过飞刀,脚底借力原地旋转转身望去,只见穿着风格犹如方才那名少年的年轻女子怒目圆睁,手中正拿着一柄长刀望着自己。

妙纤骤然被姐姐周身散发的气势所染,放声哭了出来,红豆见状不慌不忙的轻拍着妙纤的脊背安慰着,却冷声冲着一旁的胡鲽道:“谁惹的事,谁来解决。”

胡鲽此时早已惊的说不出话来,望着对面一脸怒气未消的俏人儿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就在他想了一大堆借口,准备舔着脸开始长篇大论时,对面女子忽然上前来,瞪着红豆,“你是他娘子?”

红豆看了一眼女子后专注的哄着怀中的小人,不说话。女子见自己被无视,上前就要来打红豆,胡鲽忙横在两人中间,尴尬笑着道:“我们的紫月大护法,思儿大美人,这么久不见了,你可好啊,可想死我了!”

思儿冷笑的望着胡鲽,“好与不好与你何干,我只问你她是谁?”

胡鲽刚要解释,只听小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思姐姐,我知道。她是蓝护法的娘子,怀里的就蓝护法跟他娘子生的娃儿。”

思儿此时一腔怒火直冲灵台,一把扯着胡鲽的衣领,“你在外边怎么乱来都可以,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你难道望了宫主的嘱托,还有……”

没等思儿说完,胡鲽接口道:“我怎么能忘记呢,你别听小虎胡说,她是如今武林盟正在追杀的凌云阁逃奴红豆!”

思儿听罢,推开面前的胡鲽,走近了一步打量红豆道:“你就是那个逃奴红豆?就你这样的青城派竟然折了两名弟子都没抓住,我看青城派也可以散伙了。”

红豆此时刚将妙纤哄好,抬眼淡漠的望着思儿道:“正是。”

思儿嗤笑一声,“你倒是承认的痛快。”

红豆道:“我为什么不能承认?”

思儿见红豆态度冷漠语气冰冷,心中不快,刚想要再讽刺几句,只听塔中有人呼唤道:“思儿,我的酒呢?”

思儿听罢和一旁的胡鲽对望一眼,随后盯着红豆,“既然如此,你随我进去见宫主。”

胡鲽见思儿望着红豆的眼神仍有敌意,忙拉着红豆道:“小红豆,我这就带你进去。”说罢,不再理会一旁的思儿,搂着红豆进了塔。

石塔内呈镂空状抬眼便可望到塔顶的石砖塔,石塔正中耸立着一座巨型的人像雕塑,不似神佛,倒像是一个道者,红豆想来这应该雕的便是当年离经叛道自创无量宫的无量子方樾涵。

石雕下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玄铁座椅,座椅两旁再无任何摆设,从而彰显出座椅主人的无上身份。

此时,座椅下首的石阶上正半卧着一个身着浅紫色长袍的女子,约摸五十岁左右,飞眉入鬓,眼神迷离,虽年过半百眼角布着细微的皱纹,但也抵挡不住倾城之姿,可见当年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而此人正是无量宫宫主方紫云。

此刻她正摇摇晃晃要起身,思儿见状忙上前扶住她,“宫主,您不能再喝了。”

方紫云冲思儿浅笑,眉眼间皆是绝代之姿,“无妨,你且去拿酒来。”

思儿见自己劝说无效,转而望着胡鲽使眼色。

胡鲽在看到中年女子的一瞬间脸色已变得严肃和沉重,此时见思儿冲自己使眼色,冷漠道:“既然宫主要喝,就让宫主喝个痛快!你去取酒就是。”

方紫云听到胡鲽的声音,向门前望来,忽然失笑,“这不是发誓再也不踏入无量宫一步的蓝月护法吗?怎么,如今还敢回来,就不怕我杀了你?”话音未落,人已飞步来到胡鲽与红豆面前,猛然掐住胡鲽的脖子,眼神凶狠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胡鲽冷笑着望着方紫云,“只要宫主开心,就是杀尽这无量宫四堂十二座的人都无妨。”随后闭上眼再不肯说一句话。方紫云闻言,忽然放开手,大笑道:“好,好,好,都是我无量宫的好弟子。都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酒,我要酒!”

思儿见胡鲽与宫主闹翻心中不住担忧,但见宫主跌跌撞撞就要去找酒便忙扶着她离开,离去前又冲着胡鲽和红豆瞪了一眼便就此离开。

红豆望着远去的背影,不解道:“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胡鲽叹了口气,凝视着思儿和方紫云离去的方向,道:“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

红豆和妙纤住在距离石塔不远的一间由石头搭建的房中,胡鲽早已命人将房间布置如锦都城中红豆住的那一间房一样,女孩儿该用的东西都摆放了齐全。

入夜,红豆将妙纤哄入睡,来到胡鲽房中。此时的胡鲽,已换上一身紫蓝色的长袍,头发半散在背上,一双琥珀的双瞳正望着烛火发呆,见红豆来了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一路上都是你发呆,现在也轮到我了。”

红豆来到胡鲽身前,道:“你们宫主很爱喝酒?”

胡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若有所思,“我也不瞒你,四年前武林盟进攻无量宫,我们提前收到了消息有所防备,因此武林盟无功而返。之后,宫主去了一趟中原,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谁劝说都不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无量宫一日不如一日。我在多次劝说宫主无果之后,一怒之下离开了无量宫,一人游荡于江湖。”

胡鲽所谓的进攻,应该就是冷空当日参与的那一场剿灭无量宫的行动,那一次武林盟损失惨重,许多如冷空一般想要一战成名扬名立万的各个门派翘楚都死于了那一场战役。正因如此,武林盟才会选拔一批少年人修习佛道两家经典,以免再出现如无量子这般,虽有不世之材却不走正途之人。

红豆望着胡鲽幽怨的眼神,“当初无量宫不是赢了吗,她为何还要如此颓废?”

胡鲽摇头,“我只知道虽然我们赢了,可是她似乎更加沉闷终日都不说话,没多久一个人便不声不响的去了中原,然后又不声不响的回来,先是把自己锁在武室中近一个月,之后便开始日日酗酒。别看无量宫名声在外,其实这些年早已外强中干。当年那些慕名而来的江湖中人,见无量宫此番光景,大都如我一般离开了无量宫。若不是武林盟当年同样损失惨重,只怕如今无量宫早已不复存在。”

红豆没有想到如今的无量宫已如此凋零,可是一想到母亲与铁星瀚的仇,她不得不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胡鲽叹了口气,“该骂的骂了,该威胁的也威胁了,可你也看到了,她就是那个死样子,谁的话都不听!”

红豆道:“你难道没有问过她为什么去中原?”

胡鲽继续摇头道:“若是能问出来,我也不至于如此苦恼。小红豆,你难不成有什么办法?”

红豆思索一会儿冲着胡鲽道:“我有个将计就计的法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胡鲽听罢来了兴趣,忙将手中头发扔到脑后,拉着红豆道:“快说快说!”

夜色中,红豆拿着一壶酒来到无量宫后的山崖上,望着远处月光下苍洁的雪域高山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了句“景色真美!”只听不远处传来女子声音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来这里扰本尊!”

红豆转身望着坐在山石旁如她一般拿着酒壶的方紫云,“不知宫主在此,红豆失礼了。”

对方望了一眼红豆手中的酒壶诧异,“你也来这里喝酒?”

红豆靠近一步,“这里月色迷人,倒是让我想起终南山中站在凌云阁后山时望到的月光,不过那月光烟火气息太浓,不似这里如此神秘莫测如此高不可攀。”

方紫云在听到“凌云阁”三个字时,眼神忽然一转,指着红豆,“你是凌云阁什么人?”

红豆又走近一步,“我是如今江湖通缉的凌云阁逃奴,红豆。”

对方喝了口酒哈哈大笑起来,忽而又道:“逃奴?他竟然连一个奴仆都不肯放过,真是可笑!”

红豆所猜没错,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方樾涵的另一位弟子,只是她之前从未想过对方会是一位女子。

红豆喝了一口酒,也忽然失笑,“他不肯放过的何止是我一个奴仆?”

方紫云见红豆话里有话,想要站起身来,奈何自己喝的太多,脚底虚浮怎么也站不稳,红豆见状上前扶住她,“您喝太多了!”

方紫云趴在红豆肩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没有,我还没喝够。你也有酒,不如你来陪我喝?”

红豆望着她微醺的目光,“好。”

这一夜,红豆陪着方紫云从山崖边,喝到了胡鲽的房中,直喝的对方死沉沉的睡去,她才长出了一口气将空了的酒壶扔在地上,望着瞪着一双桃花眼盯着自己的胡鲽道:“明日就看你了。”

胡鲽本想跟着红豆一同前去,奈何对方根本不让自己尾随,于是他只能听话的待在红豆房中陪着熟睡的妙纤,直到听到隔壁的动静,他才忙跑了过来。

*

翌日,方紫云见自己宿醉在胡鲽房中,而胡鲽一脸幽怨的望着自己,她才回想起昨夜陪自己喝酒那位女子,于是忙问道:“那个女孩儿在哪儿?”

胡鲽道:“昨夜喝多了,此时正在隔壁睡着。”

方紫云听罢,了然道:“既然如此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她酒量不错今夜继续陪我喝。”

胡鲽见状点头,后忽然目光诡异的望着她,“宫主,昨夜你睡在这里,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方紫云起身整理自己衣服,随意问道:“谁?”

胡鲽看好戏般的说了三个字,“冷在天。”

方紫云整理衣物的手瞬间停滞,猛然上前拎着胡鲽衣领道:“胡说!信不信我……”

“杀了我?”胡鲽接话道,随后又道:“我不过是提醒宫主,你既然能在我这里睡后梦话,那姑娘与你喝了一夜的酒,还不知听了多少不该听的话。不过我的宫主殿下,我劝你还是别拿杀人这一套来威胁别人,尤其是那个女孩儿。她能一路从终南山逃至无量宫,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方紫云脸上终是流露出了几丝慌乱之色,甩开一脸看好戏的胡鲽,抬脚来了隔壁的房间。只见房中,红豆正抱着早起的妙纤唱着一首她熟悉的儿歌,那一幕温馨而幸福,似是再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到这温暖的场景,自己心底的那根从不愿触碰的弦忽然间被什么东西撩动了一下。

红豆正逗弄着妙纤,见方紫云前来,将妙纤放在床上鞠躬行礼,“不知宫主前来,红豆怠慢了。”

方紫云走进房中,盯着床上玩着布娃娃留着口水的妙纤道:“她是你的孩子?”

红豆道:“是我妹妹。”

“妹妹?你一路逃难居然还要带着自己这么小的妹妹,就不怕她中途有个什么意外?”

红豆淡淡道:“有我在,她不会有意外。”

方紫云见红豆如此坚定,忽而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她似红豆这般年纪时整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带着无量宫众人到处闯荡。随后她又道:“你昨夜陪我喝酒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如今我留你妹妹一条性命,也算是对得起你,你是想让我杀了你,还是自刎,你自己选吧。”

门外听墙根的二人此时捂着脸对自己的宫主大人失望至极,明明强调过不能用杀人来威胁对方,可她偏偏还是要如此,真的是着了对方的道都不自知。

红豆望着方紫云学着她说话时的表情道:“宫主难道都不想听我说说昨夜您都说了些什么?”

方紫云冷着脸道:“不管我说了什么,等你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随后又道:“今日我不杀人,你自刎吧。”

红豆面无表情的从腰间取下自己用包裹好的寒星剑,望着等着她自刎的方紫云道:“既然如此,还是请门外的蓝护法来执行吧,我受了伤力道不够,怕自己一刀下去死不了。”

方紫云见红豆盯着自己目不斜视连眼睛都不眨,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丫头看似弱不禁风,但一副冷冰冰的语气,倒像是她做错了一般。可是她还是将门外偷听的胡鲽和思儿叫了进来,对着胡鲽道:“蓝护法,你替本尊杀了她!”

胡鲽闻言,点头道:“遵命!”随后上前抽出红豆奉上的寒星剑,挥剑而下。就在胡鲽要刺至红豆胸口时,宫主忽见寒星剑凌光闪过,猛然抬手拉过红豆躲过胡鲽的剑。

胡鲽安心,脸上却浮上惊异之色,“宫主!”

方紫云不理会胡鲽,而是盯着红豆,“这柄寒星剑你从哪里得来?”

红豆望着她道:“是我大哥临死前给我的。”

“大哥?你是说铁星瀚是你大哥?铁星瀚是铁家独子,怎么会跟凌云阁逃奴是兄妹?”方紫云只觉得红豆这谎未免说得也太随意了些。

红豆点头道:“不错,不过既然宫主要杀我,有些事情也无需知道。”

方紫云本就玲珑心思,见红豆如此,自是知道红豆不过是在激自己,于是松开红豆道:“你随我来。”随后带着红豆离开了房间,向自己的住处行去。

一旁胡鲽本想跟着一起去,思儿却拦住胡鲽,“宫主带着红豆去办他们之间的事情,你我之间的事情是不是也该了结一下?”

胡鲽向后退去将剑挡在胸前摇头道:“思儿,好思儿,你别,你别这么粗鲁……”

*

方紫云所住的房间在石塔后方的山崖之上,房间中布置及简,一床一桌一柜一椅再无其他。方紫云绕至床后,探手入石壁缝中扭转机关,石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密室入口。她不理会红豆自己率先踏进密室,红豆便也入了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不过是宫主私人练武之所,里面陈列的皆是从武林各个门派缴夺来的兵器。

方紫云在确定周围无人后望着红豆道:“你究竟和铁星瀚是什么关系!”

红豆忽然跪倒在地,冲着方紫云叩头道:“还请宫主助我报仇雪恨!”

方紫云见红豆跪倒在地,心中猜想到几分,“你既知我与冷在天的关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报仇,而不是把你交给他任他处置?”

红豆眼眶微红望着方紫云,“如若不是,宫主眼中流露的仇恨又从何而来?冷在天是何人,想必宫主比我还要清楚,他之所以对我穷追猛打,不就是因为我知道了凌云阁与无量宫之间的秘密?他既不忠于无量宫也不忠于武林盟,残害父母兄长是事实,若是来日称霸武林,宫主,您觉得他会放过一个深知他底细的无量宫?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年给无量宫通消息的人就是他,以此作为交换为的就是让您不再抖露他的秘密。”

方紫云言语一滞,盯着红豆,“小小年纪思虑却是周全。明人不说暗话,他当年他确实是以此为交换。”忽然她向红豆靠近一步躬下身盯着红豆一双水雾弥漫的双眼,“让我放弃之前对他的承诺,你又有什么可以跟我交换?”

红豆苦笑道:“我此番前来一方面受铁大哥临终嘱托,有些事情只有找到源头才有解决的办法,一方面除了无量宫,整个武林早已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如今除了命,我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给您的东西。”

方紫云听罢仰天冷笑几声,忽然揪住红豆的衣领,一双眼珠瞬间变做了紫色似是入魔一般,盯着红豆道:“既然如此,就将你的命交给我!”

红豆望着入魔的方紫云,还没来得及反抗忽觉肩头疼痛,只见她一双手指不知何时陷入了自己肩部的肉中,她痛的大叫起来,却怎么也甩不开对方陷在自己肉里的一双手。直到最后她觉得自己每一根头发都悬浮在了空中,双脚离地,慢慢倒置悬挂在半空中紧紧拽着宫主的胳膊不敢放开。

这边胡鲽还被思儿压在身下交代着自己纳的小妾数量和家世,忽听山崖上传来尖叫声,二人忙停下动作向山崖上冲去。只见密室中,方紫云在下以掌举着头顶的红豆。

胡鲽大惊,小声惊呼道:“宫主这是要传功给红豆,不行啊,红豆身体单薄根本承受不住宫主四十年的功力。”说完,上前就要阻拦,但为时晚矣,胡鲽冲到二人面前时只赶得上接住从半空中掉落红豆。

红豆落在胡鲽怀中胸口憋闷忽然涌出一口血,而原本在她身前直立的方紫云向后仰去,思儿见状上前扶住她哭喊道:“宫主!”就在思儿呼喊间方紫云一头黑发刹那间变为银白,她的眼珠也由紫色变为烟灰色,死气沉沉的躺在思儿怀中微笑道:“思儿,不必替我难过。这一生太苦,既然有人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那便是最好。思儿,我累了,扶我去休息。”

思儿听罢忍着泪,扶起方紫云对着胡鲽道:“你照看好红豆,我去照顾宫主。”

*

红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被人挟持,面前站着的铁星瀚和母亲还有陈叔陈婶,几个人浑身鲜血,而挟持自己的是被自己杀死的孙辉,他狞笑着望着自己掐住她的咽喉。

胡鲽看着昏迷的红豆,知道她此时体内两股真气正处在交融阶段,若是此刻喊醒她,必然会走火入魔,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她送回原来的房间,守着她。

无量宫传位,不是靠自己修行,而是靠前任宫主将毕生所学内力传授于下一任宫主,而这无量心经内力太过霸道,只要稍有差池,受功者便会走火入魔经脉爆裂而亡。

现任宫主当年受功之时已有二十岁,剑法初成,内功也达到了老宫主的七成,这才受得住当初的传功之举。可是红豆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如何能承受的住这霸道功力,更何况这内力里还夹杂着现任宫主自创的紫云神功内力,几者结合红豆能撑到此时已然是奇迹。

正在他担忧间,小虎忽然跑来手中拿着一粒拇指大小血红色的药丸,激动道:“蓝护法,这是宫主让我交给你的,说是让这位姐姐服下,可以压制她一部分内力,这样她就不会因为内力过剩而亡。”

胡鲽听罢忙夺过小虎手中药丸,这是无量宫不传之秘助人提升内功,巩固内力的药丸——红莲炤。他见是此药,忙掰开红豆的嘴让其服下,半刻钟的时间,红豆额间的汗水慢慢退去,方才紧抓着被褥的手也松缓下来。

许久,她缓缓睁开双眼望向床边的胡鲽,此时的胡鲽和小虎皆是一惊,红莲炤虽然压住了部分内力的释放,却没有压制住紫云神功对身体的改变,此刻的红豆一双紫色双瞳正迷离的望着他们不明所以。

红豆不明白胡鲽和小虎的眼神中的担忧和惊恐之色从何而来,只能撑起身体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小虎刚要说话,胡鲽却先一步开口道:“宫主将她毕生内力都传给了你,按照无量宫的规矩,你如今已是我们的宫主。”

红豆不解,看向一旁不住点头的小虎,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一想到之前方紫云的模样,她不禁问道:“她将内功都传给了我,那她自己呢?她现在在哪里?”

胡鲽叹了口气道:“她在山顶的问经阁中。”

红豆想了想,道:“我要见她。”

无量宫后山顶上的问经阁是无量宫宫主参悟各家武学经典之所,此刻方紫云银发散落躺在榻上,凝望着榻旁铜炉中飘散的青烟发呆。

红豆轻轻推开门,望着榻上的方紫云叫了一声:“宫主。”

方紫云发愣缓缓开口道:“你来了。”

红豆来到塌边跪地磕头,“宫主受功之恩,红豆没齿难忘。”

方紫云回过神望着地上的红豆,“你不用记着我的恩情,你我不过一场交易,但是以你的功力就算练个三五十年,也达不到我的要求,传功是最快的办法。”

红豆疑惑的望着方紫云,对方便又轻声开口道:“我答应他,我不会去说这件事,可我没有答应他别人不能说。这些年,我委曲求全成全他,如今也是他该还的时候了。”

红豆试探道:“是冷在天?”

方紫云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的雪山,今日阳光正好,雪山顶上没有一丝风,那巍峨之感骤然浮现于窗前,让人顿生敬佩之意,而她的思绪越过了雪山之巅,飞向了高原深处。

那一年,她不过是个五岁的娃娃叫方云,父亲是崆峒派大弟子方樾涵,因为母亲过世的早,自己很早便跟着父亲住在崆峒派。她目睹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冷在天拜入自己父亲门下,每日跟着师兄练功,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可是在自己十岁那年,父亲不知为何触怒了崆峒派,那一夜,父亲和师兄杀了崆峒派一半的弟子才逃了出来,一路南下尽是来到了与乌斯藏交界的高原,她看着父亲眼中的不甘心心中害怕,可师兄却拍着她的肩安慰她,不用怕,不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她。

后来她睡着了听到父亲与师兄交谈,“我方樾涵一心为了崆峒派,致力将崆峒派发扬光大,不过手段不耻了些,可是从古至今又有那个门派屁股底下是干净的?我就不信,凭我一身功夫,在江湖上还闯不出第二个崆峒派。我定要创立一个比崆峒派,比少林寺比武当比全真还要大的门派,到时候武林之大唯我独尊,看这些人还敢不敢如此对我!”

后来,他看着父亲和师兄一手建立了无量宫。短短几年时光,无量宫的弟子成倍的增加,从最初那些慕名而来有真才实学却得不到重视的武学奇才,到最后寻求庇护的强盗土匪,只要是来投山的,父亲都收于旗下,慢慢的无量宫也从一个武林门派变成了武林公敌,师兄跟着父亲闯荡武林,而她则守着无量宫等他们回来。

三十年前,她在一个夜里发现师兄偷偷去问经阁翻阅父亲的内功心录,她以为师兄是不再甘心屈居于父亲之下,便主动上前,将父亲倾注一身所撰写的无量剑法交于他。她的目的很简单,她爱着师兄,只要师兄愿意做的事情她都想帮他完成,帮着师兄成为无量宫宫主,她也会开心。

可是师兄感激她却从不说爱她,所以她对他的感情逐渐的变成了一种自私的占有,不论师兄去哪儿,她都紧随其后,直到她发现了师兄的秘密。她以此为要挟要师兄留在她身边,可是她却忽略了师兄的心有多狠。师兄不但重伤了自己,还要将问经阁中所有的武学秘籍偷走,她一怒之下将一切告诉了父亲。

她想,哪怕你一辈子都被父亲囚禁于无量宫,至少我可以天天看着你天天陪着你。可是她没料到,师兄伙同了在无量宫中另外四名弟子,设下埋伏攻击了父亲随后逃离,那一去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十三年前,她在一次中原之行时遇见了成亲不久已是凌云阁二公子的冷在天,所有的种种她才想了明白。她望着冷在天身旁的女子,嫉妒瞬间席卷了全身所有的血脉,为何所有的痛苦都要她一人来承受,而冷在天却如此快活。因此,她趁着冷在天不在凌云阁中之时,杀了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死了,她却仍然不快乐,因为师兄并没有如愿回到自己身边回到无量宫,因此想起父亲称霸武林的遗言,她便又开始招募更多的弟子。她要报仇,要让整个武林盟臣服于无量宫,这样师兄便无处遁形。

可是,当她看到手持长剑站在无量宫石塔前质问自己为何要杀了他妻子的冷在天时,她的一颗心彻底的碎了。不过三招,她已不敌对方剑术,狼狈输掉了本以为可以赢的一切。冷在天用剑指着她的咽喉,告诉她,他可以不计较她杀了他的妻,也可以时不时的将武林盟进攻无量宫的消息传递回来,但是条件是她要守住所有的秘密。

那个时候,她为了能让师兄开心,点头答应。

四年前,无量宫被围堵因为冷在天的讯息,他们险胜,可是紧接着冷在天又传书给自己让自己杀了冷空。但书信辗转到自己手上时,冷空早已踏上了回终南山的路途,因此她只能亲自前去追杀。

也是那一次她看清了冷在天的真面目,他望着躺在地上已经无法动弹的冷空,上前就要一剑入胸,她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道光下意识的上前阻拦,随后让沙弥陀给冷空喂下了使人能上期昏睡藤莲根毒,并告诉冷在天与其杀了他不如养着他也可以在江湖上博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那一次,冷在天听了自己的话,可也是那一次她望着冷在天嗜血的目光幡然醒悟,一个可以杀了自己至亲之人的人,心中又怎么会对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师妹产生情感。无量宫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杀人和祸水东引的工具,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而自己也不过是一枚冷在天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物,控制她的不过是她对他的一片深情。

委曲求全的爱,换不来平等的对待,冷在天不过是利用的这一点让该闭嘴的人闭嘴。

红豆听着方紫云的故事心中惋惜,一个女人为了爱可以将自己伤到体无完肤,可对方却并不领情反而变本加厉。

说到最后,方紫云将视线收了回来,凝望着红豆,“年轻时做的事太傻,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不已,如果当日我没有助纣为虐,而是将师兄的丑恶嘴脸告诉爹爹,也许爹就不会死了。如今,我自己的日子也快到了,我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把他捉回来,让他在我父亲坟前自刎谢罪,我要让他承认一切罪行。”

红豆本要答应,但听身后传来胡鲽的声音,“自刎谢罪太便宜他,既然要认,就让他在江湖上承认一切让他一败涂地!”

红豆和方紫云望着胡鲽笃定的眼神,方紫云却皱眉摇头,“这件事不用你管。”

胡鲽叹了口气,走上前将方紫云一双手紧握在掌中,“宫主,我们忍了他这么多年,也是他该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