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筹谋六载与君知
十日后,他们意料之中收到万寿堂妥协的信件。胡鲽和思儿自是觉得此事办的极为称心心情大好。可红豆却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兴奋情绪,当胡鲽拿着信件去找红豆时,她只是出神的喝着胡鲽特质的应季果茶沉默。
胡鲽见红豆神游太虚般的神色不禁生气,“我的宫主大人,你好歹给我个反应啊。”
红豆闻言并不说话,她心中正想着另一件事。自她成为无量宫宫主后,便命人去查探神铁堂的消息,可是六年来几经查访居然没有一丝有关神铁堂行踪。下属带来的讯息只说神铁堂在杭州,可是杭州那么大该如何找去哪儿找,竟然无人知晓。就连抓来的名门正派之人,也不知神铁堂具体位置究竟在何处。
当年铁星翰之事发生,没多久整个神铁堂便从江湖上蒸发一般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整整六年竟是没有半点消息。
铁星瀚当年坠江而亡尸骨无存,如今她能做的仅仅是找到神铁堂,找到铁星瀚的妻子,将真相告知,若是对方要报仇那么以无量宫和神铁堂的实力,定然能拿下整个武林盟,若是对方不愿意,她则会尽自己所能护嫂嫂一世周全。
这些年红豆只要入睡便是那一场场杀戮和铁星瀚坠江的梦,不断重复的画面让她辗转难眠,只能昼夜不停的修习武艺分散自己因仇恨而压抑的心情。
胡鲽捣了捣身旁的思儿,冲着红豆的方向努了努嘴,思儿瞪了胡鲽一眼,随后轻声对红豆道:“红豆,别想太多,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武林盟集会的日期确定。”
红豆回过神来,没有理会思儿的话语而是突然盯着胡鲽问道:“花蝴蝶,前去追杀冷空的人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消息?”
原本还兴奋异常的胡鲽在听到红豆的质问后,脸色挂上一抹尴尬道:“这个嘛,冷空武艺高强,我们派去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
红豆抬眼望着他道:“而且什么?”
胡鲽踟躇了一会儿气愤道:“说起这件事我就郁闷,那冷空放回一个咱们的探子,让探子带话来说,有本事就让铁如心亲自来杀他,否则他见到无量宫人就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红豆将茶杯重重放下,气极反笑道:“既然如此,这一次顺便就会一会冷空,我倒要看看一个在床上躺了三年的人,武功能有多高!”
思儿见红豆眼神中露出的一抹恨意,忙安抚道:“好了,咱们三个人好不容有时间可以坐下来聊一会儿,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些事情。这大半夜的要是吵醒了妙纤,我看你俩怎么办!”
红豆听罢这才安静下来,胡鲽也不再畅谈自己的计划部署,而是接着思儿转移话题聊起了一些锦都城中人文趣事,可是他却不敢再盯着红豆的双眼。
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红豆,冷言自三年前脱离凌云阁后,便一直在找寻红豆下落,方才明儿前来告知,冷言如今正在锦都城中,他担心红豆因此事分心所以将有关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将冷言的消息压下来,三年来他私底下一直派人暗中跟踪冷言,定期汇报冷言的近况。所以他知道冷言几乎已经找遍了巴蜀所有的地区,若不是自己之前故意让人引着他南下走了弯路,只怕冷言早已找到了无量宫所在。
在胡鲽眼里,红豆如今是整个无量宫的精神支柱,若是此刻出了差错,那么无量宫群龙无首冷在天到时带领武林盟攻上来,无量宫只会不攻自破,而方紫云与自己借机称霸武林的想法也只能泡汤。在他看来,只要红豆再撑一两年,等冷在天的事情有了结果,中原武林便没有人还有能力在短时间里与无量宫抗衡,到时候若是红豆不愿再做这个无量宫宫主,他也有能力掌控全局。
*
六月中旬锦都城骄阳似火闷热难当,红豆一行人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终于等来了武林盟集会的具体日期——八月初一。
秋高气爽之日,各大门派应冷在天之邀,汇于开封万寿堂万方会馆商讨剿灭无量宫的大计。此消息冷在天仅仅私信了各大门派掌门,再由掌门选出若干弟子一同前往,只因胡鲽提前抓了万寿堂大公子刘念,刘自宇才不得不将消息抖露出来以保刘念无恙。
红豆与胡鲽商议后,这日傍晚对着前来凤蝶轩商讨此事的无量宫四大堂主,“这几日我与蓝护法商议了我们如何进入中原的方式。若是我们一同前往,只怕出了巴蜀,武林盟的探子就会将我们的行动一五一十的传至武林盟各大门派的耳朵里,届时一路荆棘还没有到开封我们便会损失惨重。”
云默堂堂主沈豹率先点头赞同道:“宫主所言极是,这几日我云默堂弟子前去关中查探,武林盟早已在进出巴蜀的要道上设了埋伏,人手一份几位堂主及蓝护法与宫主画像,他们已经做好了我们反扑的准备。”
红豆听罢扫视其余云隐堂、云归堂及云烟堂的三位堂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胡鲽身上,许久才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我与护法商议的来做,化整为零。”
四位堂主互相对望一眼,沈豹疑惑道:“宫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分头行动?之前蓝护法就是这么交代的。”
红豆点头道:“不错,但我说的分头行动,是将四堂十二座弟子全部打散,乔装打扮逐个分批入中原,就算被抓也只是损失极个别,这样一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证无量宫大批弟子的安全。待到我们全部进入中原后,以七月三十为最后日期聚集于开封,届时打武林盟一个措手不及。”
云默堂沈豹,云隐堂白若恒,云归堂杜海,云烟堂赵尘,听罢站起身抱拳恭敬道:“宫主圣明!”
红豆想了想又道:“功夫要做全套,既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不如将一些弟子混入唐门、金刀门、全真、武当、崆峒等门派中传些流言出去,真假参半,只要能成功让各个门派对冷在天产生怀疑就好。”
胡鲽本坐在一旁轻摇羽扇,听到这里忽然拍手叫好道:“宫主这一招妙极,可真是釜底抽薪啊。”
红豆冷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单靠这些留言就能让冷在天名誉扫地,我们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设局拿下刘念,用六年时间往各个门派中安插眼线了,据我所知凌云阁中的无量宫眼线似乎并没有消息传回来。”
众人听罢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红豆并不是要让众人难堪,只是在描述事实,于是她继续道:“大家都应该清楚,武林盟不是那么好对付,而冷在天能坐上那个位置更加不好对付。我虽在凌云阁中三年,但对于此人的武功高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还请诸位提醒十二座弟子,若是遇见冷在天及凌云阁弟子不要正面冲突,定要等到武林盟集会那一天,以免打草惊蛇。”
红豆简单的阐述着进一步的计划,不想胡鲽却突然发问道:“宫主,大家都分开走了,你又该怎么办?”
红豆思索一阵,冲面前五人道:“我会与紫月护法乔装成回乡探亲的夫妻,带着妙纤先去关中再折道开封。”
胡鲽想了想总觉得似乎漏掉点什么,想了许久忽然想起,红豆所有计划安排中并没有提到自己,于是纳闷道:“你们都有了安排,那我呢,我跟谁走?”
红豆扫视了一眼沈豹等人,之后拍了拍胡鲽的肩膀清了清嗓道:“你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花蝴蝶,所以你不用乔装,拿出你的本来面目大摇大摆去开封凑热闹就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打小闹的江湖淫贼。”她说完之后,一旁四位堂主皆是安耐不住笑出了声。
胡鲽听到此番说辞,再加之四位堂主躲闪的目光和忍不住的笑声,气的眉毛都挑了起来,用扇子指着红豆道:“好啊,你居然说我是淫贼!”
然而红豆并不理会生气的胡鲽而是转向四位堂主道:“这一切就有劳大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具体事宜由蓝护法全权处理,护法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说完又拍了拍胡鲽肩膀小声在耳边道:“我先去哄妙纤睡觉,这里一切交给你了。”
胡鲽突然被红豆如此郑重其事的委以重任,倒是再没心思说那些浑话,转而认真的开始布置起接下来的任务。
红豆回到房间,思儿早已准备好了冰镇的酸梅汤等着她,见她回来忙将碗端到了面前。
红豆淡笑接过汤抿了一口,酸味刺激的她脸上表情扭曲,惹得思儿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妙纤一阵大笑,红豆擦了擦嘴将汤碗放在桌上,坐在床边捏了捏妙纤的小鼻头道:“还不睡觉!小心猫头鹰来数你的眉毛!”
妙纤忙捂着眉毛嘟着小嘴道:“不要,小虎哥哥说猫头鹰若是知道小孩子的眉毛数量,就要带那个小孩子走了。”
红豆道:“都是小虎哥哥说的你才听,你怎么不听听阿姐的话?”
妙纤撅着小嘴道:“阿姐又不陪我玩儿。”
红豆无奈摇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六岁大的孩童。自己这些年确实陪伴妙纤的时间太少,三年时光不过仅仅见了十次面,转眼间妙纤已到了六岁。惆怅间思儿忽然拉着她来到窗前小声道:“商讨完了?”
红豆点头一边将黏在身上的衣服脱下,踏进思儿为自己准备好的澡盆中享受难得宁静与舒爽,思儿在旁边收拾着她的衣服道:“红豆,我听说江湖上新起了一个叫墨楼的组织,你可知晓?”
红豆一边洗澡一边道:“有所耳闻,一个杀手组织罢了,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思儿整理好红豆的衣服,来到红豆面前替她将头发散开,“是啊,据说成立也有很多年了,只不过是这几年做了几件大事才打响了名号。”
红豆疑惑的转身望着帮自己整理头发的思儿,“你似乎对这个墨楼很熟悉。”
思儿叹口气道:“你跟那只花蝴蝶都冲在前面了,我总得收集一些有用的资料吧,万一能用得上呢。再说,这个墨楼是独立于江湖的存在,黑白通吃,谁给的价格高就给谁办事。”随后又道:“你知道吗?前些日子金陵金刀门的掌门也就是秦湘湘的父亲被人杀了,据说就是墨楼的人干的,说是收了金主一大笔银子。”
红豆趴在浴桶边道:“有点儿意思,你可知他们楼主是什么人?”
思儿无奈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有这组织,干过几件大事而已。”红豆学着思儿无奈的样子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收集到的有用资料,怎么听都像是道听途说啊。”
思儿气急拍了一把浴盆中的水,溅了红豆一脸的水花,道:“臭丫头,好心好意帮你们,居然还说我道听途说,我看你才是道听途说!”说罢竟是开始不断的向着红豆身上泼起水来。
红豆被泼了几下,一颗紧绷着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反攻思儿道:“不过是说你几句,你还生气了,看谁泼的过谁!”
一时间房间中全是两个女孩儿肆意的笑声和玩闹声、水花声,还有妙纤提高嗓门为两个姐姐呐喊助威的声音,直惹的凉亭中刚与四位堂主商议结束,此刻正在与小妾调情的胡鲽差点从石凳上跌进池塘。他被小妾扶着站直身体,不禁望着不远处还亮着灯的房间,六年了从未听红豆这样笑过,看来这一次她对计划的一切都很满意。
第二日,红豆换了一身男装,带着胡鲽重新给自己做的面具,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只留下一双灵动的双眼和额头露在外面,而思儿则是一身少妇装扮。两人此番乔装倒真像一对前去探亲的年轻夫妻,再加上妙纤这样一个乖巧的孩童在旁,更是像那么回事。
胡鲽站在门前看着马车旁一身男装的红豆,不住的叹气道:“你若是男子,只怕其他男人就别想活了。”
红豆疑惑道:“什么意思?”
胡鲽并不答话,车上的思儿见红豆久久不上车,不禁掀开车帘对着胡鲽吼道:“花蝴蝶,你快点让红豆上车,别耽误时间。”
胡鲽听罢走到车窗前抬手狠狠捏了一把思儿的小脸道:“你就是个急性子,说会儿话而已,怎么就这么舍得我?”
思儿揉着脸,气急道:“自恋狂,是受够你了!”
胡鲽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愫,忽然柔声道:“口是心非的丫头,照顾好宫主。”
思儿见胡鲽突然如此方才的气愤消散了一些,点头道:“你放心。”
胡鲽摇头道:“不,我说的是‘照顾’好她。”说罢捏了捏思儿放在窗棂上手,思儿心中忽然一凛,犹豫道:“我知道了。”随后放下了车帘,车下的胡鲽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明白胡鲽所指的是什么,冷言出现的事情胡鲽知会过她,让她时刻注意红豆的动向以免出什么差错。可是她和胡鲽的想法不同,冷言是爱红豆的,红豆心里也有他,为什么两个人就不能在一起,再者冷在天所作所为是他一人之事,不该牵扯到冷言。胡鲽不该隐瞒红豆,可是她却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情更为妥当,因为当年红豆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从与冷言的分别的情绪里走出来。她陪在红豆身边,看着红豆受着心中的煎熬,却将所有的痛苦都积压在心里,那时她真的害怕红豆熬不过去。
红豆见二人聊完,上车拿起马鞭,最后冲胡鲽挥了挥手道:“一切有劳你了!”说罢一挥马鞭,马车便缓缓向前使出了巷口。
胡鲽望着马车远去,转身对着身后的明儿道:“告诉那几个人,要不遗余力的杀了冷空。”
明儿领命正准备离去,忽然又被胡鲽叫住,他拍着羽扇思索片刻,抬眼道:“把冷言也杀了,留着他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事。”
明儿愣了一下,忙又领命道:“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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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驾着车,出城之时将面具摘了下来,一旁的思儿见状接过面具小心收好,问道:“怎么不喜欢这个面具?”
红豆道:“面具这东西就是掩耳盗铃,反而容易引起猜疑。”
思儿赞同道:“是啊,花蝴蝶这个人就喜欢招摇。”
红豆浅笑道:“没错,永远不懂什么叫做过犹不及。”
思儿此时心情大好不禁道:“别说他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这是要走哪一条路去中原?离七月三十还有近一个半月呢,我们不如到处游玩一番如何?”
红豆摇头道:“不知道。”
思儿疑惑盯着赶马车的红豆,红豆望了一眼思儿道:“我是真不知道,我不认路。”
思儿无奈的望着红豆感叹,“红豆,你这是要气死我吗?马鞭给我!”
红豆闻言只好听话的将马鞭递出去,思儿伸手本想接过,可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红豆见思儿如此,问道:“怎么了?”
思儿沉默了一会儿噗嗤笑出声道:“我也不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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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的洛阳,迎来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了足足两日。一幢看似不起眼的院落中,一男子匆匆忙忙穿过院中,来到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冲守门的人道:“告诉楼主,我有事与他说。”
属下听闻刚要传信,屋中早有浑厚有力的男子声传来,“冲儿来了?”
聂冲见对方问话,将蓑衣脱去交给下属,径自进屋道:“是我,还以为你睡着。”
对方伸了个懒腰道:“方才是睡着,刚醒罢了。你有什么好消息说出来听听。”
聂冲忙上前道:“我姐来消息说,八月十五与我在终南山相见,无量宫已经开始北上中原,这一次应是要与冷在天决一死战。”
男子喝了一口茶,问道:“消息属实?”
聂冲点头道:“阿姐是无量宫宫主,给我的消息自然是千真万确。楼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男子思索道:“既然无量宫已经开始行动,那么我们就从旁协助,看一出凌云阁的好戏。”
聂冲疑惑道:“这样有用吗?”
男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抬手闻了闻茶香道:“有用?这趟水越浑浊,越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
聂冲见对方如此淡定,不禁有些生气道:“你这是要我阿姐冲在前面替你挡刀。”
男子摇头道:“你想办法将你阿姐引来洛阳,届时我自会护她周全,之后的事情也无需她再出面,我自可解决。”
聂冲不禁担忧道:“这样一来我阿姐她会不会有事?她要是知道我跟着你成立了墨楼,肯定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男子笑着拍了拍聂冲的肩膀道:“你放心,有我在你阿姐不会有事。”
聂冲仍旧不放心道:“冷大哥,你可要说话算数,好歹我阿姐照顾了你三年,若是因此事伤了她,我……”
冷空调笑着道:“如何?大不了我以身相许,补偿她就是了。”
聂冲觉得冷空定然是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作为红豆的弟弟怎么可以让姐姐被人如此调笑,于是忙摆出一副大家长的姿态道:“不行!我阿姐有心上人!”
冷空笑着道:“开玩笑罢了,你姐如今正在追杀我,见了面还指不定要将我千刀万剐还是生吞活剥,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讨厌我。按理来说,她不是该来找我作为盟友吗?你难道就没有问过你阿姐,她究竟怎么想的?”
聂冲摇着头道:“别提了,我现在感觉自己是里外不是人,哪敢问这些,若是阿姐察觉我瞒着她你的事情,她肯定气死了。”
冷空给聂冲倒了杯茶安慰道:“那就先别告诉她,等这件事情了解了,我们再跟她说清楚不迟,大不了我替你顶罪就是。”
聂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喝了一口茶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老头催的厉害,我先回一趟华山。”
冷空淡笑指着聂冲无奈道:“你这小子。”
送聂冲离开,冷空半卧在床榻边,手中拿着珍藏了近七年的信纸出神。
原来铁星瀚当日在找寻红豆时生怕冷空会提前醒来,而自己又无法在身旁,因此将红豆藏在枕下的信中偷偷加了一封短信,塞进了冷空胸口的衣中。信中简明扼要的陈述了这三年的经过,并叮嘱冷空若是他们被江湖追杀,千万不要来找寻他们的下落,只需韬光养晦,时机成熟时他会带着红豆来与自己相会。
那几日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月华斋中想着这件事情该如何办,可是没多久却传来铁星瀚坠江及红豆失踪的消息,他深知再待在凌云阁只会将自己陷于险境,因此故意讨好冷在天说自己要亲自前去手刃铁星瀚和红豆这两个江湖败类。
为了不让冷在天怀疑,他摆出了自己的分析,众人都往巴蜀追踪,但是却没有红豆的消息,以自己对铁星瀚的了解,也许这只是虚晃一招,坠江是假,两人此时只怕已经北上去了蒙古国境内的草原腹地,投靠铁星瀚多年的老友草原汗王才是真。
冷在天见冷空分析的头头是道信以为真,便让冷空前去查探,可是冷空进入蒙古国后制造了自己遇袭重伤的假象,逃过了冷在天眼线的跟踪,转而回到了关中,去了铁星瀚在信中提到的华山。
果然,在华山之巅遇见了正哭闹着要去找姐姐的聂冲,他从聂冲口中得到了更加详实的经过,因此便又联系早已隐藏起来的神铁堂,成立了墨楼。铁星瀚在信中将神铁堂一门性命都交给了他,他总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成立墨楼一方面可以隐藏神铁堂的行踪,一方面可以通过杀手买卖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就在墨楼成立的第二年,聂冲告诉自己有了红豆的消息,他听聂冲说过红豆近况之后,心中歉疚之意更浓,可是如果现在将红豆带回来,却不是最好的办法。而无量宫却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在无量宫里红豆至少是安全的,不用每日担惊受怕居无定所。因此他决定先将墨楼的势力稳固,再做打算。
直到三年前他收到消息,无量宫计划大举进攻武林盟,这似乎与冷在天和无量宫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关,更大程度上是无量宫有了入主中原武林的打算。冷空接到消息,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时刻来临,与其杀了冷在天,更好的办法是让他的罪行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知道冷在天的伪善面目。
因此,三年前他突然出现,以冷空的身份回到了凌云阁,向冷在天表明自己身体状况不佳更无心于江湖之争,然后便开启了江湖浪子的生涯,游历在关中和中原以及江南一带的花街柳巷,直让冷在天以为这个侄儿真的就此荒废。
冷空想到这里,从怀中拿出那串铜铃,自言自语道:“红豆,你我也该见面了,既然你那么想杀我就亲自来取我性命,这样也算是偿还你顾我三年的恩情。”随后又对门口的下属道:“传信给大嫂,目前一切安全,她可以回杭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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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红豆入无量宫,整整六年没有踏足过关中一步,这一次借道关中前往中原,让她的心情即激动又惆怅。当她们驾车来到嘉陵江畔的太平县时,往事一幕幕的涌向了心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就连话都少了很多。
思儿见红豆情绪低落,只好在旁安慰道:“红豆,我们也赶了几日路程了,不如今夜先住下,明日再走?”
妙纤听罢,忙帮腔道:“是啊,阿姐,住下来吧,我刚才看到街边有卖桃子的,阿姐我想吃桃子。”
红豆极宠妙纤,见妹妹提出要求便答应道:“好,我这就给你买去,你还想去哪儿玩?”
妙纤望着江边的巍峨大山道:“我想去山里看看,我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绿的山了。”
红豆闻言,满口答应,“好,我们先住下,明日一早去山里转转。”
*
是夜,红豆与思儿将妙纤哄睡后,正在洗漱准备睡觉,思儿却忧心道:“晚饭时我听小二说,附近山里不太平,咱们明日还去吗?”
红豆坦然道:“你我是一两个山中小贼能对付得了的?无妨,妙纤既然想去就带她去玩一圈。”
思儿听罢不由叹气道:“红豆,你还缺妹子吗?我也想做你妹子,给我买好吃好喝的还有求必应。”
红豆无奈道:“思姐姐,我们妙纤就够了。”
只可惜第二日偏巧不巧被思儿一语成谶,竟是让她们三人遇上了强盗。
这伙儿强盗是近日来流亡于此的逃犯,占山为王官府无能竟拿对方没有办法,因此这些人越发嚣张起来,见财劫财见色劫色,扰的一个太平县不太平。
红豆依旧男子装扮,带着思儿和妙纤欣赏山间江畔的风景。一副咤紫嫣红的晚霞山水图让三人驻足在山路上不肯挪步,直到日光半个都落在了山里,红豆和思儿察觉出林中的异样,才连忙向山下行去。
不料没走多久山路上赫然出现五个手拿大刀,面色凶狠衣着邋遢的强盗,其中一大胡子见思儿是个女子长得眉清目秀,便起了色心,上前道:“今日,这山路我们哥儿几个占了,要想从这里过,把这个小娘子留下陪我哥几个玩玩儿。”
思儿听罢冷笑一声,随后故意扮做柔弱的样子拉着红豆的衣袖道:“相公,这可如何是好?”
红豆拍了拍思儿拉着她衣袖的手道:“这有何难,你陪他们玩儿就是了。”
对方一听红豆也是个女子,心中色心更胜,各个跃跃欲试打算上来一亲芳泽,又听红豆让思儿陪他们玩耍,更是淫笑道:“小娘子长得如此标志,哥哥们一定会好好疼你们的。”
说罢大胡子便上来拉思儿的手,思儿假装害怕向后退了一步给红豆让开了施展的空间,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对峨眉刺猝不及防的戳入了对方喉管。只听大胡子喉间“呼噜”了几声,便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便死了。
剩下四人见自己大哥瞬间死于非命,皆是发怒举刀向红豆和思儿砍来。红豆等着就是这一刻,双腿前后分开后脚借力向前冲去,随之抽出腰间藏着的短刃,向着最近的一个人杀去。不过一个瞬间,最先扑上来的人就被红豆斩杀在地,脑袋与身体分了家,脖子上只剩下一些皮肉连在一起。
强盗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杀人手法,此刻心中皆是恐惧,红豆向他们走一步,他们便退两步。
思儿此时将马车驾着来到剩下几人面前,诡秘一笑道:“诸位,还想怎么玩儿,我姐妹奉陪到底。”
对方一听忙跪地求饶道:“两位姐姐饶命,我们也是无路可逃才干了这个营生,我们发誓以后不敢了。”
红豆本就憎恨那些见色起意之人,见这三人猥琐神情,求饶间还不忘盯着思儿和她的胸口瞄两眼,真是恶心至极。于是她上前用剑指着其中一人道:“饶了你们?还不知你们以前祸害过多少来往的商客与无辜女子,今日饶了你们老天爷也不会放过我。”
说罢,红豆举起短刃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人时,太阳早已消失在西边的山脊上,红豆借着晚霞的微光冲着他阴笑道:“怎么,还想求饶吗?”
剩下的强盗见同伴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早已害怕到了极点,求生的欲望让他下意识的抓了一把路上的小石子,向红豆扔去。红豆忙用衣袖挡住飞来的石子,随后将短刃向着那人逃跑的方向掷了出去。
她本以为短剑会划破对方的脖颈,可没想到半路里空中突然飞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侧面划过,挡下了她那一剑。
红豆气急向前奔出一步,却忽然又退了回来,冲到马车前迅速带好了面具。思儿不明所以,忙问道:“你这是干嘛,不去追强盗,却跑来带面具?”
还没等红豆回话,只听不远处逃跑的强盗大喊道:“大侠救救我啊。”
只见一名手执长剑的青年男子,护着强盗来到她们身边道:“一群强盗倒是伪装的不错。说!为什么要杀人,他都已经落魄至此你们居然还不放过他!”
红豆本背对着对方,此时却转过身冷冷道:“他该死。”
思儿见这男子五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但听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将她们诬陷为强盗,心中来气,怒道:“你个蠢猪!”
对方听罢,也是来气道:“今日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再伤害他!”
话音落地竟是举剑向红豆刺去,红豆见对方向自己袭来,心中一个恍惚忘记躲避对方的剑,思念犹如奔涌的湍流再也抵挡不住喷涌而出,她含泪的双眸凝视着对方不发一语。
借着消失在天边的最后一缕晚霞的余辉,男子终是看见了红豆眼里流下的一颗泪。这双眼眸每个夜晚都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这三年来他想要找到她想要带她离开这里的心思从未断过,哪怕当日他醒来时已经身在锦都郊外的客栈中,他仍然相信红豆会回到他身边。哪怕他面对无量宫的追杀遍体鳞伤之际,他都没有放弃过找到她的想法,可是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方式遇见她。
剑尖触及红豆面具的一瞬间冷言忽然收了力道,可是面具却因剑气的凌厉被劈成了两半。
思儿在旁边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忙冲红豆身旁将她向后拉了一步,责怪的吼道:“你不要命啦,怎么不躲开啊?!”
红豆此时望着面前的冷言,默默流泪却是说不出话来。思儿察觉红豆的情绪波动和激动到颤抖的双手,扭头望着冷言凶道:“这位‘大侠’,你见过强盗驾着马车来抢劫的吗?你见过带着孩子来抢劫的吗?”
冷言凝望着红豆并没有将思儿的话听进去,他沉默许久,忽然走上前揽住红豆,望着红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神吻了下去。
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人,是他逃不掉的情劫。
于红豆亦是如此,忘不掉的人,刻在骨子里的思念,逃不掉的一世情劫。
一个吻很短,可是情却那样的深,深到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血液中,永不分离。
一个吻很长,可是却仍然道不尽这多年相思之苦的煎熬。
许久冷言放开了红豆的唇,转而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哽咽道:“这一次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红豆抱着冷言,流着泪努力的点头回应道:“我答应,我答应。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
一旁的思儿后退几步靠在马车窗边,与探着脑袋看热闹的妙纤摇头叹气道:“你姐这下算是完了。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啊,妙纤,你可别学你姐,以后有了心上人就赶紧追着人家嫁了。”
妙纤将小脑袋支在窗沿上好奇的问道:“思姐姐,嫁人是什么意思?”
思儿摸了摸妙纤的小脸,叹了口气道:“问你姐,她比我清楚,嫁人的欲望比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