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华斋中度清日
红豆没想到自己要“特别”照顾的,居然就是数月前遭人袭击至重伤的凌云阁少主,因此脸上不禁浮现微微震惊的神情。
冷在天见红豆惊异神色不以为意,只觉得这丫头太没城府,“凌云阁都是男弟子,伺候起人来也是笨手笨脚,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陈婶平日里还要给弟子们准备饭菜也是无暇照应这里,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留在这里伺候他,要么现在我命人送你下山交给新来的知府大人。”
红豆知道,只要自己下了山便是死路一条,待在这里至少还有见到母亲和弟弟的机会,于是努力点头,“我愿意留下。”
冷在天成竹在胸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这个女孩儿这样怕死事情倒是好办了许多。于是待红豆明确了心意后他不再多说转身向外行去,红豆见冷在天要走忙上前追了几步,冷在天听到脚步转身望着红豆道:“你不必再跟着,有事我会让孙辉来找你。今后除了像我汇报这里事宜以外,你不许随意踏出一步,否则我以凌云阁戒律惩罚。”
红豆听罢站在原地听话的点头,望着冷在天出了月华斋。
一时间院中一片寂静,她耳边只留下阵阵山风吹过院中杂草发出的沙沙响声,透着说不出的凄凉与孤寂。她回头望向山顶上透出的几缕阳光,日光让原本青石横布的山岗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随后她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栋木制小楼上,自我安慰,一切都会过去。
红豆望了许久终是抬脚准备进小楼,不料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草丛被拨开的声音。她终究是个孩子听到这样的声音,脑海中一时浮现的全是小时候祖母所讲山中鬼怪传说。
几日前失手砍死两个打手的事情,她本就心虚害怕,若不是因为这几日生病头脑发晕,她想来根本不会睡个安稳觉。此时身后的声响在她看来更是如恶鬼相随在侧挥之不去,越这样想越觉得是那两个打手阴魂不散前来索命,于是她蒙着头一个猛子便钻进了小楼,紧锁了房门这才从门缝里向外望去,只见空荡荡的院落里什么都没有,只余石砖上的落叶不时被微风卷起,打着旋儿又落在另一处。
红豆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心绪,自我宽慰也许不过就是一阵微风罢了。转念一想,鸨娘手底下的人哪有一个是仁善之人,就冲着他们对柳飘儿所做的一切,早该下地狱了,又怎么会化作冤魂前来索自己性命。
想到这儿,她底气足了不少也不再看门外景色,而是观察起一楼的陈设布局。一楼布局及简,右侧放着兵器架,上面架着的都是红豆从未见过的各种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兵器,中堂应该是月华斋中会客之所,东西各两把椅子,正北的主座两把椅子被一张八仙桌隔开,此刻桌椅上全是灰尘已许久无人打扫,面对红豆的北面墙壁上挂着与正气堂中一模一样的画作,如此陈设布置红豆不禁猜想,看来这个冷空应是个凡事都不喜铺张之人。
红豆一一扫过这些陈设之后扭头又盯着楼梯发起愣来,她走到楼梯口认真数了数台阶,总共十一级的台阶此时却似有万里之遥,自己的脚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挪不动一步。
那个人曾经被柳飘儿夸作天上有地下无的凌云阁少主,此时犹如昏睡的婴儿,等待着他既定的命运。
早在一楼之时,红豆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的骚臭味儿,当她来到二楼之时这股味道便更加浓烈,她清楚这是尿液和粪便混合的味道。因着之前伺候重病瘫痪在床上的祖母,所以这种味道对她来说异常熟悉。只是没想到凌云阁少主的房间里居然会有如茅房一般的气味,心中不禁浮上一件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和担忧,于是她疾步走到几重湖光纱帘后的床边。
重重纱帘后放置着一张脏乱不堪床,被子胡乱盖着一个满脸胡茬,头发乱如杂草分不清眉目的男子。而那味道正是从这男子身下的床褥上散发而来。红豆上前伸手将被子掀开,果然……她一手捂住口鼻,忙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通气。
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的红豆转身望着如死人般的冷空,不禁想起方才冷在天的话语,“都是男弟子,伺候起来总是笨手笨脚。”
就算笨手笨脚,也该知道清理病人的尿液粪便擦洗身体是常识,但就目前这个情形来看,冷空在受伤之后几乎就没有被清理过这些粪便,此时这些脏污浸透了他身下的床褥,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令人作呕。
看到这一幕红豆甚至断定,这偌大的凌云阁中只是任凭他在这里躺着,等待着死亡并没有人真正来照顾过他。
想到这里红豆不禁同情起冷空,曾经鲜衣怒马的凌云阁少主,一朝遭人暗算受伤,躺在床上之时竟然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无法拥有。再想想冷在天光鲜的外表和耐人寻味的表情,红豆冷笑,这凌云阁虽是武林门派,可内里却也与那些高门大户无异。
窗户打开让气味散去许多。红豆重新走到床前,将贴在冷空额头上的头发拨到两边,露出冷空光滑的额头。她细细端详冷空面容,他的额头与冷言一般饱满光滑,鼻梁提拔,两道浓眉让清瘦的面容维持着难得的生气,可从下巴一直延伸到下颚连着鬓角的胡须已经让红豆无法辨别他的样貌。
红豆想着自己的遭遇不禁轻声道:“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同病相怜?”她知晓冷空并不会回答自己,因此叹了口气仔细观察起二楼的陈设,既来之则安之,她走不出去便想办法让自己的日子不难么难熬吧,至少离开晚晴楼她已不觉得守着冷空是一种痛苦了。
于是她大刀阔斧的开始了对二楼的改造大计。
如今已是深秋,不日便要入冬,若是不能在天冷之前将这里一切都换一副面容,红豆只能跟冷空一样躲在破烂的被窝里过冬,而在此之前重中之重是要将冷空擦洗干净将他身下床褥和身上衣服都换了。
计划好一切,她先是将能打开的柜子都打开查探里面的东西,将能用的都归置在二楼的两个衣橱中。
她从月华斋的西偏房里找到了两套破旧的被褥,想来是很早之前下人们留下的,可此时只能先凑合着将冷空所用的被褥先替换掉。
好在红豆小时候在家里伺候过重病的祖母,知道该怎么做。因此,她很快将冷空身子底下的被褥都抽了出来,将几重厚重的湖光纱也取了下来,毕竟像冷空这样的病人需要的是一个空气流通通畅的空间而不是层层围裹的密闭寝室。
做好这一切,红豆望着床上仍旧裹着臭衣服的冷空犯了难。她不过十三岁的半大孩童,如何能有足够的力气将一个冷空这样的成年男子从床上弄下来,好清理床上的污渍?
红豆望着冷空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眼看着太阳偏西,自己除了早饭以外,再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只怕自己连烧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再回到陈婶那里去吃饭。正想着,她忽然瞥见了方才被自己扔在一旁的纱帘,心生一计。
她用破旧的被褥将冷空裹住,外层又裹了一层纱帘,纱帘的长度刚好可以在冷空腰间打一个结,她随后又用将一部分纱帘拧成绳与之前的结套起来。她用剩余的被褥和纱帘在地上铺了厚厚两层确保冷空落地时不会被摔伤。之后她用力向后拉起绳子,一下两下,总算是将冷空一点一点挪出了床铺。
这一番功夫下来,红豆看着如一团泥一般被自己拖在地上的冷空,顾不上思虑太多,而是忙着打了水将床铺擦洗干净,又铺上了一层自己找到的干净席子,这才跪在地上准备将冷空的衣服脱了,给他擦洗。
红豆忙前忙后早已累的晕头转向,此时望着冷空才猛然想起,冷空怎么说也是个男子,自己一个女孩儿就这样上去扒了人家衣服实在是不合适。想了想,只好先出门去找陈叔帮忙。
陈叔随着红豆到了二楼发现地上的冷空,心中大惊,他从未照顾过病人,因此之前他给冷空擦洗都是随便擦一擦脸和手脚就结束了,从未想过把冷空从床上挪出来仔细擦洗并收拾床铺。直到红豆在一楼不断问询他时他才回过神来,按照红豆的说法将冷空的衣服脱下来,接过红豆从一楼递上来的热水盆,帮忙擦洗了冷空的身体。
这一番功夫下来,日头已经消失在了山的那一头。红豆递了四次水,陈叔才将冷空擦洗干净,又换上了一套红豆从二楼衣橱里找到的干净里衣,将床铺铺好,这才将冷空抱上床盖好了被子下了楼。
陈叔看着守在楼下的红豆,叹了口气,“娃娃,这活儿,阁主怎么能让你干?”
红豆本就一堆疑惑正需要人来解答,见陈叔开口便问,“叔,您能告诉我少主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陈叔望了一眼二楼,这才小声道:“说来话长。两个月前少主响应武林盟的号召,去剿灭无量宫,回来半道上遭了暗算。现在的阁主当时只是副手,知道消息后忙带着弟子前去支援,可抢回来的只有少主一人,少主带出去的弟子都被杀了。那个时候少主浑身是血,又处于昏迷状态,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伤了多少处。恰巧西域名医沙弥陀在阁中做客,知道此事忙替少主疗伤。只是少主伤了经脉,只怕再也无法恢复。哎,刚开始那几日,少主有时会醒,可醒来就像疯子一般见人就杀,弄得谁也进不了身,谁也不敢照顾他。他力气大,阁主用了好多办法都困不住他,只能任由他在月华斋里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可之后少主昏睡的越来越频繁,直至最后一次昏睡,大家都以为他还会醒来,可是没想到沙大夫告诉我们,少主这次恐怕再也醒不过来,一辈子都只能如昏睡一般。事不赶巧,武林盟里出了叛徒,阁主忙于跟着武林盟的人清理叛徒无暇顾及少主,就将少主交给下人们伺候。结果没想到等阁主带着弟子们回来时,那些伺候少主的下人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而月华斋里值钱的物件也被搜刮了个干净。”
红豆听着陈叔的话,总觉得哪里似乎遗漏了一些东西,可是一时半刻她却又想不到究竟遗漏了什么,于是只能问了一句她一直非常疑惑的问题,“就算是这样,少主这里一日三餐也应该有人来送啊,可是我到这里许久都没有人来送过饭。”
陈叔此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解释道:“这送饭的活,一直是我跟你陈婶两个人送,这几日阁主回来,一忙起来有些忘了。从明日起自然是会按时送来的。”
红豆望着陈叔歉疚的目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陈叔,阁主让我以后来这里照顾少主。这里有厨房,明日我会去拿些米面菜过来,以后就在这边做饭也省了你跟婶子两头忙。可是这擦洗身体的活,只能劳烦陈叔隔一日来擦洗一遍。”
陈叔听罢忙点头答应,“这是一定,这几日确实是有些忙忘了。天色不早,我得赶紧回去,今夜阁主吩咐烧水让弟子们洗澡,你婶子一个人在那边怕是有些应付不来。”
红豆没再多说,毕竟夫妻两要做几十个人的饭菜,还得伺候阁主,抽不开身也是情理之中。
陈叔走后红豆叹了口气,将月华斋的大门关好。不想身后忽然一阵冷风扫过,白日里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浮上了后背。红豆顿时脊背一阵发凉,猛然转身,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小楼里洒下的昏暗光线,印照着空荡的院落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人身影。
红豆从未遇见过如此情形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心都快跳了出来,只能凭着白天的记忆一个箭步冲进了小楼上了门栓,几步跨上二楼躲在冷空床侧的衣橱里,两手抓着衣橱柜门从门缝里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不敢出去。可是许久外面却再无动静,而她自己也因为一日的疲累过度,迷迷糊糊的竟是在衣橱里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红豆被窗外枝头的几只喜鹊吵醒,才发觉自己居然在衣橱里睡了一夜,顿时觉得自己的腰和屁股分了家快断了似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衣橱里爬了出来,一点一点直起身体靠在柜门上扭动着僵硬的脖子。
随着思绪的逐渐清晰前一夜心惊胆战忽然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想起昨夜自己感觉到的东西,她决心要一探究竟,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吓死。
这一查探,自己不禁失笑,原来不过自己吓自己。昨夜应是这山间的小鹿或是山羊之类的动物,不知从哪里钻进了月华斋,半夜里她也没有看清楚,这才吓了自己一跳,山中湿气大,小动物脚底踩了湿泥,此时地砖上留下的泥印明显不过是几个蹄印罢了。
就在她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无奈时,月华斋的大门被人用力的砸了一声,红豆忙上前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只见门外一人被身上挂着各式各样蔬菜和各种食物挡住了面容。
红豆以为是陈叔,忙开门伸手接过那人抱在胸前挡着脸的一大筐蔬菜,这才瞧清,来的正是救了自己的冷言。
冷言一见红豆,展开一张笑意盈盈如晨曦一般迷人的笑脸,“没想到是我吧。”
红豆惊讶之余更是欢喜,总算有个人能陪自己说说话排解昨日的疲惫和惊慌,于是忙带着冷言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以为是陈叔。”
冷言走到厨房将东西放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粘的面粉,“陈叔和陈婶很忙的,以后这边我帮你便是。”
红豆一听停下手里的活,望着冷言,“不行,要让阁主知道了怎么办?”
冷言挑了挑眉给红豆使了眼色,“你不说,我不说,陈叔陈婶不说,我爹又怎会知道。”
红豆见冷言如此照顾自己,心中歉意顿生。从小到大,最疼自己的莫过于祖母和母亲,可是自从父亲沾染上了赌瘾,祖母病逝,母亲没日没夜的替人做工还债,她已是许久都没有感受过被人关怀的滋味。如今望着冷言清澈的目光,她眼眶里不禁绪上了泪望着冷言,“你这样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冷言从蔬菜篮筐里拿了一根黄瓜随便在袖子上擦了擦咬了一口,“这有什么,我们当大侠的救人从来不求回报。”
红豆忍着泪整理着面粉袋子,忽然想到些什么,忙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会做饭,以后你要是在陈叔陈婶那里没吃饱,就来这里吃。少主不会吃太多,每日也只能近一些米粥之类的好消化的东西,其余的你想吃的,只要我能做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冷言一听,两眼绽放神采,自己这几日真是饿的比往常要频繁,每日还要不停歇的练功,吃饭也总是感觉上顿赶不上下顿,真真恨不得天天抱着饭桶睡,一听在红豆这里还能再吃一顿饭,顿时觉得整个人生都被照亮了一般,“当真?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红豆微笑着拾起柴火,轻车熟路的点燃灶火,“我见你拿来了鸡蛋,这会儿给你蒸个鸡蛋羹,吃了再去练功吧。”
*
日子一晃临近过年,红豆在月华斋的日子也步入了正轨。晚上除了偶尔的几声夜莺和山间风声,整个月华斋都出奇的安静。红豆每每感受着如此静谧的夜晚时,也总能想起让人吵闹的晚晴楼。山间安静的夜,是晚晴楼最忙活的时候,迎来送往间,姑娘们鸨娘都不知疲惫。她听着那些调笑声,更是无法安然入睡。而山里的夜,却给了她难得的平静。
不论怎么样,山中清冷的岁月都要比晚晴楼中的好。
冷言这一日前来,手里多拿了一柄木剑。红豆正在缝补冷空盖着的被子,见冷言如此,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冷言神秘兮兮的盯着红豆看了许久,忽然提着木剑挽了个剑花,练起了剑法。随着冷言手腕的挥动,房间里顿时寒光乍现被笼罩在一团剑气当中。
红豆被剑气团团围住只觉得手脚冰冷异常隐有窒息之感,于是忙后退在冷空床边避开了凌厉的剑气,看着冷言挥舞长剑。
冷言在这几个月里,个头长高了不少,此时挥舞着长剑行云流水般的姿态,直让红豆看得心旷神怡,想着传说中的人剑合一也不过如此。
冷言过足了瘾,这才停下擦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将手中木剑递给红豆,“给你,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红豆惊奇伸手接过木剑。木剑是用桃木所做,剑柄上还刻着一株桃花,很是好看。红豆不由好奇“给我做的?可我不会舞剑啊。”
冷言笑嘻嘻的道:“我教你,你不就会了?”
红豆大惊不自觉脱口而出,“可是阁主再三叮嘱,不让我学凌云阁的剑法。”
冷言听罢忙拍了拍红豆瘦小的肩膀,“是不准你学凌云阁的剑法,又不是说不准你学其他门派的剑法。你看你这样瘦小,要是不学一点武功傍身,若是我哪一天不在你身边,你也总得照顾你自己吧。而且你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大哥,若是有一天那些谋害我大哥的人趁着我爹跟我都不在的时候来伤害大哥怎么办?”
红豆闻言心中感动,可有一丝疑惑,“可是那我能学什么呢。这些剑法之类的都是门派不传之秘。”
冷言耐心解释,“外练筋骨内练气。每一个门派招数不是关键,内练的真气修为才是关键。咱们如今只学外家招式,等你将招式学好了,有了面子,咱们再想办法把里子补上就是。”
红豆听冷言如此说,也觉得这是件不错的事情,有了武艺傍身以后若是离开凌云阁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受那些晚晴楼打手欺负,也可以保护母亲和弟弟。想到这里,红豆上前一步,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难得面容上多了一丝少女该有的俏皮望着冷言,“那不知师父何时可以教授徒儿武艺呢?”
红豆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美,就像现在,自己动人的微笑只不过是为了逗冷言一乐,自己心里也会跟着开心。可落在冷言眼里,这明艳动人的微笑,犹如清湖中散落的玉石,有幸被自己捡到温在了掌心,那种感觉冰凉里透着暖,暖里透着甜,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红豆这样的女孩儿,能让他捧在手里放在心里。
冷言盯着红豆竟是看得痴迷,红豆却觉得冷言像是着了魔怎么问他都没了话,她见冷言没有反应只好拍了一下冷言胳膊,他这才回过神来,脸色顿时浮上一层红晕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这就教你。”随后又想起来些什么,忙又道:“你以后别喊我二公子了,我比你大,你叫我一句哥哥就成?”
红豆一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点了点,“那我以后就叫你言哥哥。”
“哎。”冷言心中美滋滋的应了一声,便马不停蹄的拉着红豆下了楼,开始练武。
*
新年过完不久,冷言因着要与冷在天一同去武林盟的盟友家中走访拜年,便不再来红豆这里教授剑术。本来因为冷言在而热闹的月华斋,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红豆每日里除了照顾冷空以外,就是将自己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习冷言教授的剑术上。
冷言教授的剑术,自己学起来非常上手,对各种剑式的理解也很到位,这让冷言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徒弟,还这样聪明可人善解人意。而冷言的活泼好动也让红豆在此间的日子有了许多色彩,性格也不似从前那般沉闷。
这一日,陈叔替冷空擦洗了身体后来到小厨房,看着正在忙碌的红豆,关心道:“丫头,过年了你婶子做了些糯米团糕,你等会儿随我去取吧。”
红豆笑着舀了一碗自己刚做好的青菜豆腐羹递给陈叔,“那真是多谢婶子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二公子留下的松仁酥,等会儿一起拿给婶子吃。”
陈叔喝了一口汤,觉得四肢暖和了不少,冲着红豆笑说:“二公子成天零食不离嘴,阁主不知为这件事情训过他多少回,后来以为他听话不吃了,搞了半天存货全都搬到你这里来了。”
红豆笑而不语将羹汤暖在锅里,随后将厨房的一切收拾妥当这才随着陈叔出了门,路上一边走一边道:“二公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常饿也是正常。陈叔你可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告诉阁主,否则阁主又该骂他了。”
陈叔笑着点头,“叔心里有数。”
红豆随着陈叔来到大厨房,只见陈婶正撸着袖子在灶台边忙着擦洗锅台,陈叔笑了笑走上前接过陈婶手里的抹布,继续干起活来。
陈婶会心一笑,直起身子轻轻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腰,这才冲着红豆挥了挥手。红豆何其羡慕陈叔陈婶之间的情感,虽然平淡却暖人心弦。若自己有这样一双父母,她想她也会是他们手心里个宝贝疙瘩。
红豆来到陈婶身边,替她揉腰,“婶子腰不好,怎么不去阁主那里要些治腰痛的膏药贴一贴?”
陈婶一边摇头一边向锅台边的蒸笼走去,“之前问孙管事要过几回,可是那膏药也不便宜,咱们老这么用那些凌云阁的弟子们不就没得用了。可怜那些孩子,成日里跟着阁主走南闯北,回来的时候总是有几个伤的厉害。”
红豆无奈于陈婶的大度,也感动于陈婶总为他人着想的情怀,便不再多言。
陈婶跟红豆边聊着,边将笼屉揭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瓷碗,瓷碗里装着几个还热乎的糯米团糕,冒着热气让人垂涎欲滴。
红豆接过大碗,装进自己拿来的小食篮里,随后又从篮子里将松仁酥取了出来,“这是二公子前一日留下的松仁酥,味道不错,婶子跟叔也尝尝。”
陈婶摇了摇头要推却,只听陈叔在一旁道:“孩子都拿来了,你就留下吧,要不丫头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陈婶听陈叔这样说,伸手接过,轻轻抚摸着红豆的脸颊微笑,“我家丫头也跟你一样大,此时要是在身边就好了。定是也像你一样什么事情都想着我们。”
红豆从未在陈婶口中听说过他们还有一个孩子,此时好奇正想问,不想陈叔岔过话题,“怎么说着说着又说起这些,你还不快让红豆回去。要是让孙管事知道了,又要说红豆不听话。”
陈婶一听自知失言,忙道:“你看我,看着红豆乖巧,就什么都忘了。这糯米团糕你回去趁热吃。”
红豆懂事的点了点头,想着陈叔和陈婶提起自己女儿的情形,想来他们的女儿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不幸,所以才无法陪伴自己的父母,因此不再多嘴,而是听话的收好了糯米团糕,向陈叔陈婶告了辞。
红豆出了厨房,一路向月华斋行去,只觉得这天地之大忽然间没有一处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依靠。午夜梦回,她总是能想起鸨娘那一张扑满胭脂香粉的恶心嘴脸,也总能看到小兰和春香死去时双目圆睁充满惊恐的面容,到最后所有面容又都变成了父亲那一张满是赌瘾目光涣散的面庞,还有那一纸将自己与母亲和弟弟分离的卖身契。
有几次她从梦中惊醒,那种惊恐让她在黑夜中几欲抓狂,她无处宣泄心中的恐惧和害怕,也不知该如何排解,只能坐在冷空的床边在黑夜中听着冷空的微弱的呼吸,感受一丝活人的气息。
只有在她听到冷空规律的呼吸,摸到冷空平稳的脉搏时,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真实存在的。也只有这个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将心中所有害怕与孤独,委屈与愤恨化作泪水宣泄而出,也只有对着冷空这样一个永远不会醒的人,红豆才能将自己心中的情感,所牵挂的人,所遭遇的种种全部都说出来,让自己的心不再充斥着寂寞以获得安慰。
这样久了,红豆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冷言不在时除了练剑,她便会来到冷空身边自顾自的说话,虽然得不到回应,但却让她的心感到暂时的安稳,心情也会好很多。也是因为这样,她将自己原本在偏房里的床铺搬到了小二楼里,住在了冷空床铺的下角处,有人陪伴的夜晚,红豆可以睡得踏实一些,噩梦也会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