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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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替父正名(5)

可还没等到正式入门的年纪,凤雏忽然失踪,不知去向,找遍了整个秦岭,也没有他的影子。姬龙峰拖了几年,不能再拖,无可奈何,只有拜曹云星为师,心中则万般不情愿。

而今重见舒云天,自己已改投别人名下,他懊恼无穷,追悔莫及。可是许清浊哪知他的心情,满面欣慰得意,大谈怎么受到凤雏指点,似比寻常师徒还亲近三分:这是他梦寐以求,而又不可得的光景。

别的方方面面,姬龙峰都以稳重著称,兼之武功远超侪辈,门中都戏称他为“小凤雏”,盼他能和舒云天一样,光大门庭。唯独拜师之憾,他全然无法释怀,每提必沮。更别说,还被许清浊的话狠狠地刺激了一番。

许清浊哪儿想得到,这少年因为武凤雏,对自己妒意滔天,突遭猛攻,可谓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而今扫除心障,境界得以稳固,一身修为深不见底,当然无惧姬龙峰的挑衅。

姬龙峰心想:“我一定打败他,让凤雏亲眼看到,无论他怎么教别人,也绝对比不上我!我才是最好的徒弟!”执念一起,使出浑身本领,身法鹏飞虎跃,拳掌龙蛇交贯,眼神如鹰犀利,内息比龟悠长。

舒云天点拨他练幼功,教的就是“先天五十六真形”。他虽与凤雏失之交臂,仍不忘其昔日教诲,用足了心思,继续深研了下去。先天真形,博大精深,常人究其一生,或难掌握九牛一毛。

姬龙峰天分极高,十年苦练,早就登堂入室,通晓五十六形,精擅各种变化,还未及冠,俨然已是“真形宗师”。连派中的云字辈门人,乃至海字辈长老,若在这门武功上遇到疑难,都得向他请教。

许清浊的“心意六合拳”,与真形功夫颇有共通,但已取其精华,舍其繁杂,为的是配合心法。而且他只接触了二十形,其余三十六形一概不知,姬龙峰某些招式,对他来说是从未见过的。

姬龙峰一连攻了五六十招,见许清浊只防守,不反击,兀自奈何不得,满腔妒火渐熄,愈发心惊,暗道:“看他击败小池尊者、方大河等人,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原来压根没使全力。”

再攻几招,又想:“他说他练成独秘心法,天生克制旁人内功。但和我交手,十招里,顶多有两三招,能把我内力撞散,其他的招式,则一如寻常。可见他便没说谎,也夸大其词了!”

姬龙峰万万想不到,许清浊的“清浊劲”不是时灵时不灵,而是故意不用。他的内劲结合“阴符”、“藏花”之长,几乎无所不能,想变作一般的内家真气,自是毫无难度。

当世能胜过他的高手,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若和修为不如自己的对手交战,还用上“阴符枪”,那也太占便宜了;所以平时出手,都不显真章,顶多用一用“藏花诀”卸劲之法。

姬龙峰能迫使他十有二三,非得以“阴符枪”破去内力,方能化解攻势,已是极为罕见之事。许清浊暗想:“他未逢明师,也没学过‘阴符枪’、‘胎拳’之类的奇功。单凭自己修炼,功力这般精深,足见天赋异禀。”

他心中一动,忽想:“既然如此,我也学学师父他们,点拨此子一二好了。”于是退开两步,闭口抵舌,抱肘顶项,脚下一前一后分开,两臂半直半曲,双手十指俱张,面对姬龙峰。

明明只是一个起手的架势,姬龙峰脸色微变,动作也停了下来。以他的过人见识,自然窥得许清浊的姿势暗藏玄妙,身体里似乎潜伏着一股惊人的力量,好比盘古开天前的混沌之卵。

这个架势叫做“三才式”,非凤雏、拳神所教,而是许清浊借由本身境界,自行领悟而成,作为“心意六合拳”的总纲。其天地人三才合一,既有先天之灵,又有后天之智,开中有合,合中有开,阴阳相生亦相争。

这一招起手势是他“心意六合之境”的写照,更融入了四位高手传授给他的武学精义,包容万物,既是母拳中的母拳,又是胎拳中的胎拳。一切武功皆可以此为起点,绽放出各自不同的精彩。

“心意六合拳”是正面搏击,以实打实的拳技,许清浊方才只守不攻,自是没用上它。可他一摆“三才式”,肉体心灵调整至完美,连姬龙峰也感受得到,他马上就要反攻了。

果然,许清浊跨出一步,拳掌击去,如虎疾扑,声势骇人。姬龙峰一惊,暗想:“他用的虎形,为何跟我的不同?”他沉浸此道多年,从没想到虎形还可以这样打,虽不如自己学虎肖似,可神意蔓延,威力更甚。

他识得厉害,急忙使出龙形中的一招,情知对方气势太猛,龙争虎斗,唯有龙形压虎形。许清浊一掌将他推出三步,喝道:“看我的龙形!”右掌一捏,单拳直挺,矫而兼沉,激起风声,宛若龙吟。

姬龙峰心神摇曳,不敢硬拼,使个猴形躲闪开来。许清浊道:“猴形难道就不能强攻吗?”身法轻盈几分,陡然跃到他跟前,忽拳忽爪,一阵快攻打去。姬龙峰手忙脚乱,勉强抵御几招,又变熊形,意图严守。

但他转为其他真形,许清浊也打出一样的路数,两者招式类似,气质却颇为不同。许清浊不欲取胜,陪他打了近百招,真形换了十一二次,终于收手而立,问道:“姬兄,你看出来了吗?”

姬龙峰也已停下,面上半是颓然,半是兴奋,重重点头,道:“我的武功空有形,没有意。你兼得二者,成就‘形意’,我绝非是你对手。”许清浊笑道:“过奖了!光论‘形’,我远不如你,我只学了大抵二十形。”

其实他学的那二十形,也只不过是几招几式,离每一形完整的功法还差得远。姬龙峰毫无轻视,反倒肃然起敬,道:“许兄,你的‘意’是什么?”许清浊道:“先天为形,后天为意,我的意是兵道,也就是枪!”

姬龙峰道:“你是将枪王的武学真谛,融进了真形功夫之中?”许清浊暗赞他捷悟,颔首道:“不错。”姬龙峰抱拳道:“多谢许兄指点!兄弟得见神技,终生无憾。”态度与前相比,截然不同,说着转身欲走。

姬龙峰既知许清浊拳法比自己高明,在于得了枪王的“枪意”,而非凤雏教给了他不曾教给自己的真形奥秘,嫉妒之情当然大减,又因激战心生感悟,急着提炼消化,哪还有工夫生气?

群雄看到许清浊不负众望,更胜秦岭派天才弟子一筹,叫好之声不绝于耳。但没有一个人小瞧姬龙峰,也有不少豪杰为他送上喝彩。许清浊见这少年不恨自己了,虽不知缘故,大觉轻松,忙道:“姬兄且留步!”

姬龙峰止住步伐,回头望着他。许清浊面朝大厅躬了一躬,转过身子,向群雄抱拳道:“小子斗胆,想让这套‘心意六合功’流传武林,还请天下英雄相助!”众人听得一怔,均想:“什么?我没听错吧?”

几人问道:“许公子,什么叫流传武林?你是说......”许清浊道:“正是!我想公开普及此功,凡有愿学者,绝不藏私!”在场宾客闻言都呆了,姬龙峰亦是一脸震惊。

他并非随口一说,数日前与俞伯华私下密谈,恳请师公的答允的,就是此事。而更早之前,他也询问了花如何和舒云天,得到了二人认可。不仅是一个决定,这也是他对花如何所问“道心何在”的答复。

以前武功有限时,许清浊总觉自己天分不足,练成“清浊劲”以来,又经常扪心自问,靠的是否是运气,而非本身努力。他内心深处,实是自卑得很,每每见旁人在武学上突破进步,都怀疑自己的能为。

花如何告诉他悟不通“道心”,无法更上一层楼。又说“道心”已有,只是还没自觉。他废寝忘食,琢磨了几日几夜,想起师父说的“果由因生”,恍然开悟:“所谓道心,就是我自己的愿望啊!”

接着也明白过来:“我何必介怀于奇遇?师父、恩公他们生而拥有常人难及的武学天赋,别人多年也练不成的绝技,他们一学即会。与我相比,他们的天才,莫非不是更大的奇遇么?他们却没有不思进取,迷惘停步,仍是废寝忘食研习武学。可见真正令人强大的,是一往无前的决心。不然奇遇再多,也只是能白白浪费!”

反过来想,按照剑仙凤雏的志气,就算天资寻常,凭着毅力苦练,纵然无法问鼎巅峰,也必能成为一流高手。既然上苍给予机遇,势必降下大任,该做的,仅仅是不辜负那些馈赠,更加努力向其志进发。

他想起从小之志,就是继承父亲本领,像枪王一样,驰骋沙场,扬名武林。虽然不似剑仙凤雏,志存高远,可谁又能说,他的志向不算是志向呢?再说,若单有开创者,没有继承者,世上哪还有一门技艺流传下来?

便是枪王苦苦钻研,创出的“阴符枪”也只是半成品,得凤雏、拳神相助,方才完善。如无开宗立派的天资,他就做守成发扬之人。这念头一直契合他心底的愿望,绝非偶然,正如花如何所言,他的“道心”早就存在了。

许清浊想明这一点,胸中再无迷茫,以传承枪王绝学为己任,坚定无疑。他明白父亲创艺,绝非敝帚自珍,挟此克制各派高手,而是要向世人揭示:武学之初在于兵,若能追本溯源,百尺竿头,当有新天。所以,他不吝公开“心意六合功”,愿意教授天下,盼集万众之力,共同探索下去,使得这门绝艺精炼成长,流传百世。

只是他身怀克制万家的绝技,暴露于众,今后势必要承受比三十七派寻仇更大的麻烦。群雄有替他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等着看戏的,都想知道他将怎生对付这些劫数,哪知立刻就等来了结果。

这结果又未免骇人听闻:这位枪王传人,竟要把得自三大高手的不世奇功,传给江湖之上一切愿学者。只怕从古至今的高手,没有谁怎么糟蹋自家绝技的。但高手言出必践,他敢这么说,绝对不是玩笑。

许清浊朗声道:“先父驻防边疆,操劳兵事,之所以行军之余,还不惜费心,研创此功,是盼天下习武者,不忘武学之始。咱们学习武功,既为强壮自身,不受旁人欺辱;也为保家卫国,抵御外敌侵略!”

他望向北方,更道:“此乃护国之术也,小子不敢独占。先父当年定也是想,他日若有蛮夷犯我中华,中原武人习之,足以强国强己。但他一人之力有限,虽呕心沥血,功法仍旧未成,是以无法向三十七派好手出示,以致传出所谓的‘诸派绝技破解之法’,成了武林中的流言。小子在这里,再次代先父向三十七派各位致歉!”

今日闻知真相,三十七派好手震惊之余,满脑子都是“无中生有,咎由自取”八字,难免沮丧异常。枪王父子明明无过,许清浊还诚恳道歉,令人暗生惭愧,孙镜、方大河几人率先起立,抱拳道:“许公子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