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剑挫群雄(3)
众人面露惊色,慌忙让出道来,有人窃窃私语道:“难不成徐老要亲自出手?”那老者背负双手,慢慢踱到轿子前数丈,右手一摊,道:“剑来!”旁边一个汉子飞快凑上几步,递上一柄长剑。
那老者握住剑柄,拔出一小半,左手屈指在剑身上弹了三下,众人便似听到寺庙三声撞钟一般,巨响萦耳不绝。随行之人无不变色,都全脸色苍白,甚至忘了叫好。原来他弹剑如钟,比用手指弹断剑身还要困难十倍,不仅劲力把握得十分精当,弹而不断,那几声嗡鸣巨响,更展露出了极高的内功修为。
那老者收剑回鞘,微笑道:“小姑娘,还用瞧我的剑招吗?”轿子中的女子沉默了好一阵子,轻声道:“前辈功力之高,令人叹服。想必您的剑招,也是举世无双的绝技。”
那老者淡淡一笑,不再理她,唤众人道:“走吧,咱们上路。”众人轰然称是,正要行动,却听那轿中女子道:“前辈的剑术,我自忖若再纸上谈兵,绝无破解之能。无可奈何,只有亲自接一接您的高招了。”
众人与她同行一日有余,早听她自述体弱多病,难以下场和人动招,为了不辱其主,才决意以观剑破剑的办法,来与他们这些剑客争胜。此刻听得她竟不顾弱躯,要亲自与那老者较量,震惊之外,倒也对她的忠心稍感佩服。
那老者皱了皱眉,道:“你这小姑娘难禁劳苦,一路起居还需人伺候。老夫瞧在了眼里,又岂能欺负你这体弱之人?”轿中女子道:“总之不能让你们去花苑寻事,打扰小姐清静。”纱帐当中,传来拔剑之声,似乎琴弦颤动不绝。
那老者听到“寻事”二字,心生不悦,摇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现身吧!”只见纱帐轻抬,一只纤纤素手掀帘待出,忽地众人眼前一花,一人已立在轿前,轻声道:“菊清,别出来。”
许清浊也正想瞧那女子面容,不料花如何突然出现在轿子前面,目瞪口呆,侧头一看,果然对坐已是无人。那轿中女子安静了片刻,答道:“是。”
众人大奇,见花如何白衫束发,握扇在手,俊美优雅,似是个出来游玩的公子哥儿,纷纷叫道:“你是谁?你也是花家的人么?要不是,就快快让开,莫管闲事!”
花如何没理他们,微微侧面,向轿子里道:“他们要找我,由他们来就是了。你干嘛和他们动气,委屈了自己?”那轿中女子道:“小姐,菊清无能,怕是拦不住这位前辈。”
花如何冷笑道:“前辈?这老东西当得起么?”她一发话,对面众人方知剑仙亲临,一时鸦雀无声。菊清这边,丫鬟仆从们却都精神大振,欢颜上前,给自家小姐请安。
那老者也不恼怒,笑道:“小姑娘,你就是花如何了?倒把你爹的身法学得不错。你既然在场,那也挺省事,传闻那武凤雏不在秦岭,是不是到你花家来了?怎么不请他出来替你掠阵?”
众人心中一凛,暗道:“这老儿乱夸海口,武凤雏可不是剑仙吶!当年少林、武当两派的名宿亲自试过他的武功,自认不如。”他们均知凤花相恋,担心若给这老者言中了,竟逼出了武凤雏,今日难以善后。
花如何冷笑道:“凭你这老东西,也请得动凤雏?”那老者微微一笑,摇头道:“小姑娘莫狂妄,连你爹爹也得喊我一声前辈,你怎么就不懂规矩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夫乃‘八仙剑’徐贯,想必你也听说过。”花如何点头道:“哦,这名儿倒有些耳熟。”徐贯哈哈大笑,说道:“只是耳熟吗?看来你爹爹脸皮儿薄,没把他输给老夫的旧事告诉你。”
他瞧花如何不语,又是一阵长笑,说道:“小姑娘,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与你爹当年一模一样。嘿嘿,可你爹到底能在老夫剑下撑过一百招,你这个做女儿的,却不知又能撑过几招?”
余人听了,震惊不已,方知天下闻名的“锦绣四剑”之首“花君子”,也不过曾是“八仙剑”手下败将,且抵御百招就落败了,看来徐贯剑术之高,已是当世无敌,怪不得他如此自信。
既知此事,众人扫尽担忧,心神大定,暗道:“不想‘八仙剑’徐贯如此了得!‘花君子’难敌他百招,恐怕只有四剑齐上,方才是他对手。若非此老隐世不出,未必轮到拳神、枪王等人称雄武林。”
许清浊听徐贯辱及花然清,也吓了一跳,只当花如何定要大怒,岂料师父脸上仅是不耐,并未有半点火气,冷声道:“就是你要挑战我?那便来罢。再不出剑,当你认输。”
徐贯哈哈大笑,转头对一从人道:“还没动手,先拿话儿挤兑老夫,你听这小姑娘狡不狡猾?”那汉子躬身赔笑,不敢多言,众人都想:“剑仙果然也怯了。”
徐贯回望花如何,笑道:“小姑娘想叫我出手也成,不过跟长辈比剑,怎么不行剑礼?你们花家是不是有招,叫什么‘花径迎君’来着?我瞧你爹使过,倒还有几分意思。”
花如何道:“用不着剑,行什么剑礼?”徐贯一怔,道:“嗯?你说什么?”花如何收起竹扇,举起右手,食中两指并伸,说道:“对付你,两根手指足矣。”
徐贯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厉声道:“老夫念在你爹面上,同你和气一些,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占这‘剑仙’的名号,才占了几年,已然目无尊长。老夫今日就给你夺过来,教教你该怎么谦虚做人!”
他把袍底一掀,道:“取剑。”花如何摇了摇手指,道:“这就是剑。”徐贯怒道:“速速取剑,老夫从不击空手之辈。”花如何依然道:“这就是剑。”
徐贯正要发作,忽听花如何冷笑道:“姓徐的。”徐贯一愣,问道:“什么?”花如何道:“你老糊涂了?今日是你们来挑战我,不是我求你出手,若不懂规矩,自己滚罢。”
徐贯怒道:“你!”却知她所言属实,一时哑口无言。这上门踢馆,好比打擂守擂,人家守擂的不尽全力,你打擂的又凭什么多话,说什么胜之不武?谁在擂上站着,自然该谁说了算。
徐贯心想:“罢了,等老夫把她‘剑仙’的名号斩落,再出这口恶气不迟!”抽剑而出,伸指往剑锋两寸下一弹,剑头折断飞出,射向花如何胸口。花如何微微一让,剑头从胸前飞过。
徐贯笑道:“父女两个一般的滑不溜秋,哼,对付你这小姑娘,不必用上剑锋。”他将长剑一挥,朗声道:“各位同道,老夫若十招之内不能逼她出剑,这‘八仙剑’的招牌就送给她了。”
他回过头,笑道:“老夫这八仙大过你一仙,就看你有没有命拿去了。”花如何冷笑一声,道:“你那破招牌谁稀罕了?真送了我,挂出来岂不令天下人笑话?”徐贯不欲与她斗嘴,亦是冷笑。
众人瞧他二人将要动手,纷纷避让,空出了十来丈见方的一个场地。菊清唤仆婢们将轿子抬远了些,自己掀开纱帐一角。她为徐贯战绩所慑,心中不安,手按剑柄,拟定只消花如何稍有危虞,立刻出剑与自家小姐合击此人。
茶铺子的主人瞧要打架,吓得早躲进屋里了,许清浊抬头一望,见周围人全都站着,目光齐指,如临大敌,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坐着喝茶在。他脸上一红,也起身走到那轿子旁边,几个丫鬟略有些奇怪,却无暇问他来历。
忽听花如何道:“磨蹭什么?”徐贯嘿然不语,斜身刺出一剑,乃是一招“韩湘子挺箫分浪”,既快且厉。他外号叫“八仙剑”,门派也叫“八仙剑”,拿手的剑术自然也是“八仙剑”。他在这门绝艺上纯熟至圣,无人能及。
花如何两指一沉,与剑刃交错相会,围观众人看了,无不惊呼出声。许清浊明知她曾以单指破了自己的长杆,可棍无锋而剑有棱,瞧她两根娇柔玉指,就要迎上对方凌厉之极的剑势,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待要贴近剑刃,花如何两指一翻,按上剑身,“藏花劲”悄无声息,从长剑上传递过去。徐贯长剑一翻,花如何手指却已抽离,当下变作一招“汉钟离飞剑斩虎”,追击不放,嘴上冷笑道:“下次可不留情了。”
原来花如何两指搭剑,他只须轻转剑刃,就能将其两指斩掉,然而对方毕竟是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若因此致人残疾,未免大煞美景,坏了人间风月。于是等到花如何两指将脱,这才翻剑变招。
花如何格格一笑,忽觉长剑递到身后,拧步一绕,俯身探指,若拾手绢。手未及地,反倒往上一点,将徐贯长剑轻轻托起。徐贯右手使劲,长剑往下一压,就要让花如何双指骨折。哪知人影一闪,花如何往前轻踏数步,又逃走了。
徐贯怒道:“逃什么!”自忖年纪大了,身法不如年轻人轻捷,花如何若一味奔逃,自己岂非白耗体力?他这么一想,大步跨出,拦在花如何身前,长剑挥扫而出,乃是一招“铁拐李横拐起云”。
花如何低头避过,双指由下而上,点向徐贯握剑之手。徐贯眼疾手快,把手一抖,花如何两指却点中剑柄以上半寸处,似乎给剑上真力震到,急忙脱手而去。
徐贯哈哈笑道:“还不换剑来?受了内伤,等下连剑也拿不稳了。”花如何更不搭话,快步走开,徐贯又变一招“何仙姑举荷送荫”,剑光如盖,笼罩花如何周身。
花如何见他剑法严密,索性不躲,反身一指,疾点徐贯面庞。徐贯吃了一惊,脚步若颠,身子轻晃,躲过这一指,长剑在顶上回旋,却不下击,然而剑意挥洒,又如随时都能落剑杀敌。
这一招唤作“吕洞宾醉酒山巅”,步法似乱似浮,其实内含玄机,长剑过顶而不落,暗藏七八种后着,乃是“八仙剑”吕洞宾一支里最为了得的招式。
他使出这招,果然赢得满堂喝彩,同行众人纷纷叫好,菊清也不由暗赞了一声。花如何于其顶上的剑势视若无睹,趁机溜出了两丈,徐贯才从得意中回过神,气道:“又逃!你老子也没你这般孬种!”
他猛然发觉十招之限快到,醒悟花如何用计拖延,怒上心头,破口大骂起来。花如何不疾不徐,如同闲庭漫步,偶为长剑逼近,要么屈指轻弹剑身,要么伸指逼其撤招,总是轻巧而脱。
徐贯暗道:“还有两招!你竟能逼老夫使出真本领!”气贯长剑,追往花如何背后,一招“张果老持竹骑驴”,倒转半圈,回身反刺而去。
传说中张果老骑驴是倒着骑的,故而这招刺剑之时,明明当面,也得先转半圈,再转回来。借着这两次半转的力道,剑出如龙,威势无匹,教敌人中剑即死。
果见花如何侧身躲避,徐贯大笑之间,右手一抖,这一招的前半式,瞬间变为“蓝采和踏歌撒花”的后半式,长剑狂点,剑影铺天。他中途易招,意在欺骗,等招式一成,虚实互掩,对方已无法识破长剑去势。
花如何并不慌,也不急,身子轻转,微笑面向徐贯,袖中一指点出。徐贯叫道:“来得好!”剑影一收,长剑迎着花如何的指尖而去,心知自己如不停招,必然能刺穿她的手掌,直捣其胸前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