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来世当做雾泽仙
“王兄,我跑完了,五十圈,一圈不少,现在觉得身体倍儿棒。”费尔南将蓝色的外套搭在手上,身上只穿了衬衫,显得无比清凉,看起来确实没有偷懒。
“哟,您怎么又是一身湿漉漉地回来啊。”费尔南看罗迦特没理自己,又追上去死皮赖脸地问了问。
“去游了个泳。”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费尔南完全跟不上他的脚步。
“游泳干嘛呀,刚刚你就应该和我一起跑步呀,哈哈。”
费尔南话音刚落,就被罗迦特关在了门外。
这时,修管家匆匆赶来,费尔南朝着修管家挤出一个十分有深意的笑“这哪里是游了个泳啊,每次都湿漉漉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洗了个鸳鸯浴呢。”
修管家听后低着头笑了笑,又向他问道“您今天留下来用餐么?”
“不了。我今天回家吃。”说完,费尔南便笑嘻嘻地走了。
原来哪里是他不懂,而是故意装作不知情地打趣罢了。
吃晚餐的时候,燕若根本不敢说话,原因就是眼前这个人太安静了。
西餐的仪式感太重,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焦香的外皮和着鲜嫩的肉,甜酒的香气充斥着味蕾,奶油淡淡的绵滑加上果汁的清新爽口,都体现在这一小块牛排里。
她真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做到的。
一口浓汤也融合了多种精华,蔬菜煮烂后熬制在一起,通过独特的烘焙才达到了这样的粘稠程度,要多馨香就有多馨香。
“燕小姐今年几岁了?”燕若正品尝着这顿丰盛的美食,却冷不丁的听见对面的人冒了一句。
她顿时惊得手一抖,然后急忙说道“十八岁了。“
他正要将食物放入口中,听到这个数字时,他的动作滞在了半空。睫毛微微动了动,在烛火照耀下沾上一点点微光。似乎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牵制住了他的行动,但是很微小,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片刻失神。
他随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让燕若完全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
“高考了?”燕若本以为他不会再说话,却见他又冒了一句出来。
哟,他还知道这档子事儿?这分明就是一个家长级的人碰见了十八九岁的孩子都会问的问题。在中国,通常在报出自己十八九岁的年龄,下一句就会是这个问题。
“考了,已经上了大学来着,还没放寒假呢,就到这儿来了。”提到这个,燕若嘟了嘟嘴,来回地用叉子将牛排戳出好几个洞。
“那放你回去参加期末考试吧。”他头也不抬地说道“预祝你科科不挂。”
怎么听好像都是在说反语。
“还知道挂科呢,看来您对中国的教育很有研究哦。”
“那要是我说,我还可以决定你的考试成绩,你信么?”他放下餐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满眼都是迷人的笑。
“真的么?”燕若惊喜地屁股都要离开板凳了,就差没有说尽好话地祈求他给她考试绿卡通行证。此时的罗迦特在燕若眼里完全就是一位可以膜拜的神——考试之神!
谁知道他突然眼光一沉,用一种鄙视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说“假的。”
“我就知道,哼。”她小小地抗议了一番,继续戳牛排。
罗迦特却不禁笑出了声音,弄得燕若心里窜起怨念的小火苗。
傍晚十分,燕若便被窗外呼呼的寒风惊醒,枫叶林在连续几天好天气之后又进入了暴风雪的模式里。
她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现在被吵醒了以后就更是睡不着了。
她翻来覆去地想,脑子里却一团浆糊。
朱莉叶的那句‘坠入情网’让她连续几天都十分慌张焦虑,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显然她此时极度地不冷静。每当她一闭上眼,就会出现与罗迦特一幕幕的暧昧场景,接着就出现朱莉叶的警告。此刻用四个字来形容她的心情是再好不过了,那就是‘心烦意乱’。
她似乎处于一个漩涡之中,几乎要把自己都搅进去了。
她深呼气,逼迫自己想到另外一些情景,而那些情景足以让她坚守立场,明白目标。
第二日,又下雪了,红叶簌簌地掉落下来,向红雪那般充斥着整个冷清的世界。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黑,她竟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飞速地向门外跑去。
站在冬日宫的大门口,她从这个角度看见了天边悬浮的瀑布。
淡蓝色的瀑布挂在天际,海水从几千尺的高空倾斜而下,暖暖的热气似乎要融化了这里的雪。
那云上蓝色海洋上有几只豪华的邮轮,在城市的上空缓缓游动。
枫叶林是王城的最高处,黑蔷薇堡又是枫叶林的最高处,但即便是站在隐匿于丛林的冬日宫门口,视线还是可以穿过林间缝隙,鸟瞰整座王城的万家灯火。
也只是一小处而已,待明年又有树长高,那么就从冬日宫中看不到王城了。
此刻,世界变得雾蒙蒙的。在迷雾深处,有些许朦胧的烛火。
枫叶林里荒凉无比,这是众人皆知的,什么人会在晚上的时候还在密林里面呢?
她越靠近,便越能听见那美妙的歌声。
“我自小透过玻璃球看世界,
那里的远方五彩斑斓。
我梦想着远方和爱人,
总有一天我会出发。
当我到了远方却发现那里一片荒芜,
我问我的爱人,为何它不是我寻的梦?、
他微笑着说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也不是你的梦。’
我落着泪等待他归来,
等了一千年又一千年,
却还是没能等到他。
当有一天他和他的爱人
踏在埋我尸体的泥土上时,
我才发现一切是徒劳
原来我已经死去了啊。
……”
燕若突然间睁开眼,此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落入了一个漩涡。
周边的雾极速在身边流动,幻化出婀娜女子的形状,她们由雾构成,却又相互撞击下被冲散。
一只只这样的怪物冲向燕若,在她的脸庞亲吻。
某一时间,她以为这些怪物是没有敌意的。
却不想身边亮起了烛火一般的眼,那一张张脸庞妖艳却恐怖,像是地狱的女修罗。
她们吊着舌头,飞一般地穿过燕若的身体,燕若只觉得自己的一丝灵魂被夺走了。
正当她还未逃脱的时候,更多的怪物向她俯冲下来。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之前的感觉。
罗迦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挡在她的身前。他抬起右手,食指对准着那分裂成不同人脸的雾团,霎时间,他们便面容狰狞地搅在了一起。而罗迦特的手掌里像是有无形的强大束缚力,从某处力量源头牵动出微波。她只看到了一丝丝散发的烟气,那一团雾便立刻失去了生命。
他单单是一根手指,便将其打得烟消云散
“你的心事很重。”
罗迦特站在她的身前,缓缓说,不带任何感情。
声音不大,但是很笃定。
可能他是想问她心事重的原因,又可能仅仅只是在下定义……
燕若一时间也揣摩不出他更多的弦外之音。
关心还好,最怕的就是他起疑了。
燕若低着头,不作答。她生怕会被他看出些什么。
若是心事不重,也不会被引诱至此,所以,谎言骗不过他,她也不准备否认。
“那你到底是在追寻着什么人,或者是,有什么人在追寻你?”他转过头,那红宝石一般的眼里似乎藏着无限宽阔的苍穹,似乎某道光芒可以穿过层层的迷雾,走进某处紧闭的深渊。
“刚刚的歌声,您也听到了么?”她答非所问,反而将问题抛给他。
“嗯。”
“那真是奇怪,刚刚那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幻化出人形?”燕若将话题转移到了刚刚的怪物身上。
此时罗迦特似乎也不再追问,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燕若正松了一口气,却不想罗迦特往转身的时候,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燕若便听见来自他如大提琴般动听的嗓音:
“‘雾中仙’,顾名思义,来自雾泽的仙女,只要有雾,便会有‘雾中仙’。枫叶林的结界挡不住一些灵物,只能挡住一些极其凶恶的邪物,但是冬日宫的结界可以,因为……它们也许会害怕接近。”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有些犹豫。
看来这些东西很怕他啊,只是他也许不好直接说出,于是拐了弯,倒还让她看出端倪来了。
别说灵物邪物了,世上不怕他的,估计很少吧。
“以后你再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你说‘雾泽乃吾乡’,他们便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同类,非但不会伤害你,甚至还会帮助你。”
“那她们岂不是智商很低?”
谁知道他幽幽地来了一句“还好吧,跟你差不多。”
“什么?”
“没说什么。”
“哦,我是想问,为什么她们智商这么低还会记得住这些故事啊。”
“雾中仙可以感受到世间一切的情伤,不是用脑子,而是这些本就随着风带进了他们意念,因此,除非是没有动过心的人,任何人都抵抗不住这样悲伤的歌谣。”
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她们会当着不同的人,唱不同的故事。”
她咽了咽口水,双脚麻了一下,却还是踉踉跄跄地被他牵着走着。
“你听到过什么样的故事?”
他突然间沉默着停住了,好久好久。
她看见他略微低头,那白皙的脖颈好看到了极点。
然后,他转身骤然抱紧了她。
死死地抱着她,让她无法挣脱,当然,她也忘记了挣脱。
雾中仙的灵力很微弱,但是什么都骗不过风,什么都骗不过水,当然,也骗不过雾。
她们即便打不过那些比自己强大的人,但是总是可以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另其片刻失神,像是定律,极其可笑的定律。她们知道人们的秘密,就像是命运纠缠下一般,躲不过,即便杀死了她们,也躲不过。
“所有人都认为我罪孽深重,一切故事都不属于我。”
她的耳旁浮现一句歌谣,这句歌谣异常动听,比所有的歌谣都更让人心酸。
这是罗迦特听到后,以幻像的形式丢给她的。
不过回到房间里,她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感到很费解,难道幻像非要通过拥抱才能传递给对方么?不过罗迦特还是老样子,这就让她基本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但这一夜,她失眠了,梦里全是那听到的歌谣。所以她睡不着,后半夜基本就是盯着天花板数羊。
“雾泽乃吾乡”她喃喃地念出罗迦特教给她的这句语言,这个世界的语言很浪漫,说起来像唱歌一样,可是这不是她关心的。
只听她又念叨了一句,很微弱很微弱。
“何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