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仇必报
末日宫是一座罗马式风格的建筑,内室则是古典欧式风,黄绿相间的条纹墙纸在暖光烘托下显得静谧,高大的黑檀木书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书籍,枣红色的真皮沙发散发着雍容华贵的光泽,雕刻精美的壁炉正燃着火焰,一束红玫瑰抽在彩色珐琅瓶里,在这样富有浪漫情调的豪华内室中像是一件艺术品的点睛之笔,所有的艺术气息以及梦幻的遐想在此聚集,仿佛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聚拢又发散。而在二楼的一处房间里,却黑漆漆一片。
突然间,门被推开了,修管家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却还是惊扰到了他。
只听见一声嘶哑的声音从那暗处响起,充满了攻击和防备,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不悦“是谁。”
“是我,修。”
“你来干什么?”他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但是话语里依旧还是冷漠疏离。
“影少爷来了。”随着修管家话语的落下,又一阵脚步声慢慢响起,虽然,这脚步声已经极其轻缓,但是依旧还是激起了他的愤怒。
黑暗的房间里,一双极其恐怖的红色眼眸闪发着血光,背后一对巨大的黑翅张开,黑色的羽毛落满了整个房间。
“我不需要你们每次都来守着!”话音刚落,他便一声吃痛,缩在一起,抱紧膝盖,在沉默中颤抖着。即便是疼得冷汗直冒,却还是无声地喘息着。
“陛下。”两人看到这幅场景,急忙跑到了床边,十分担忧,但是却只能在一米开外停住,不敢再上前半步。
这个倔强的君王忍受着一切,用暴戾来掩饰自己此刻的脆弱,他想要将关心面前的两个人统统赶走,但却发现自己痛到几乎失语。
罗迦特身体的每一处血管似乎都在崩裂,绞痛一波又一波冲了上去……
他咬紧牙关,将一只锋利的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血液立马飞溅。速度之快,身旁的两人还未来得及制止。
将疼痛转移到了刀伤后,罗迦特倒还觉得轻松了一些。
罗迦特躲在末日宫的时间里,枫叶林的另一处却上演着一出好戏。
燕若装作寻找自家宠物的样子在回廊里走着,偶尔经过几个侍女,也最多向她投来轻蔑的眼神,并没有对她起疑。
这时安娜迎面走来,一脸的无视,却突然间就被燕若喊住了。
“干嘛?”安娜不情愿地说道。
“我的小老虎不见了,殿下和我都很担心,你陪我找找吧。”燕若睁着大眼睛,笑吟吟地说道。
既然搬出了殿下,安娜不敢不从,只有跟着燕若出去了。
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撑着黑伞的安娜只是跟在燕若身后做做样子,并没有认真寻找,于是不一会儿她就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想来这几天黑木百香像失了宠一样,被罗迦特软禁在了深宫里,一直都乖乖地面壁思过,安娜自然也没有机会跟黑木百香见面。
突然间,一个圆滚滚的白影子闪过,燕若惊喜地叫了一声就往密林里追去。
“等等我啊。”安娜回过神来的时候,燕若已经跑远了。
两人提着裙子经过枯枝横生的灌木林,荆棘将皮肤划开一道道口子,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黑色的藤蔓挂在树上,在汲取完树的精华后自己也死掉了,一根根繁复地缠绕在枝干上,像是吊着死尸的挂绳,诡异得令人背脊发凉。
而恰巧这个时候,雾中仙吐出浓浓的白雾,周围的一切像是活了一般,在朦胧中重组。
安娜叫住燕若“不要走了,起雾了。”
“可是我的小白虎在哪里呢!”燕若说着就向白雾里跑去。
“真是个傻女人!”安娜很是怨恨,但是又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待白雾散尽后,飞鸟塔赫然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锁住的哀魂挣扎着撕裂了皮肤的伤口,那滚滚血浆喂养着鬼蛾,挂着眼球的羽翅在月光下扑朔。
前进一步,便已经落入了这诡异的陷阱,凄惨啊,被绞杀的月亮。
正待安娜想要制止燕若的时候,燕若便笑呵呵地追着小老虎进了飞鸟塔。
“真是的,这个女人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安娜抬头看了看飞鸟塔,嘴皮开始发抖。
要知道这可是禁地!
但想来想去,这个女人要是惹了祸她也脱不了关系,因此安娜决定赶紧进去把燕若给拽出来。
于是安娜也硬着头皮跟上前去。
塔里阴森得可怕,连窗户也没有,像是一座陵墓那样呼呼地冒着凉气。
当真阴气甚重!
安娜一踏进飞鸟塔就后悔了,她现在害怕得脚都都软了。但最终她还是咽了咽口水,鼓足了勇气,一不做二不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步向上爬去。
终于在拐角处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她站在离那身影有七八步梯子的地方,喊道“燕小姐,该回去了,天都黑了。”
“咦,我的小老虎怎么死了?”燕若没有回头,一袭长裙鬼魅异常,她的话怎么听都有点异常兴奋,完全没有悲伤或是难过,语气瘆人得很,吓得安娜后脑勺冰凉冰凉的。
“那个……燕小姐?”安娜看着黑发披肩的燕若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上什么邪事了,于是试探地慢慢走近。
她拍了拍她的肩,燕若便立马转过了头,安娜立马就吓得险些摔倒。
那确实是燕若的脸,只是她的皮肤异常苍白,毫无血色,更何况,她转过来的时候眼睛鼓得大大地,仿佛要掉出来一样,着实把安娜吓得不轻。
“燕小姐,您开什么玩笑呢?”
“别闹?你听。”燕若轻轻地‘嘘’了一声,空气里便传来了如同指甲划着墙壁的呲呲声,那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十分突兀。
安娜满身冷汗,完全不敢出声,吓得赶紧扶住了墙壁。
“安娜啊。”燕若似乎下了两步梯子,处在安娜的耳旁说道“黑幕褪去,阳气殆尽,在中国来讲,就意味着鬼门大开,冤魂们就会趁机来有冤的抱冤,有报的报仇。”燕若细碎的头发让安娜感觉痒痒的“你杀过多少人呢?安娜。”
安娜突然全身一阵哆嗦,往后一退,差点跌下楼去,眼下抓住了栏杆才勉强站稳。
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敢从燕若身上离开,而此刻燕若仍旧笑意浓浓地看着她。
“我我……”安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却听见那恐怖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开始担心会从拐弯处出现一个恐怖的东西。
安娜直勾勾地盯住上方拐角处,余光却见燕若那笑容愈发诡异,她开始一步一步后退,接着就变成了跑。
等她还没有跑几步,就听见燕若大叫到“不好,它在下面!快往上跑。”
燕若话音刚落,安娜就撞到了什么东西。她抬头一看,便看见一个全身苍白,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蜘蛛的怪物。
它比安娜高出一头,灰白色的肢体长满了倒刺,像极了电锯上的齿。毒瘾者那样向外鼓起的肚皮皱巴巴地下垂着,脖子也长得不自然,鼻子处两个空洞黑漆漆的,正发出沉闷的响声,两颗硕大的眼珠子里的瞳仁小得几乎看不到,却显得异常惊悚。
那个怪物离安妮只有分毫的距离,它正好奇得观察着她,仿佛像是在观察食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妮停顿几秒后拔腿就朝上跑,一边跑着一边哇哇地尖叫着。
她跑得异常艰难,但是为了逃命什么也管不了了。
她一回头,便看见那十几条腿的怪物刷刷地追着不放,眼看着,那个怪物离她们越来越近了,安娜觉得自己疯了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她,她不是我害死的……”
“就是你杀的她,她回来了,哈哈,来找你索命来了”
“没有!”
“不!就是你,你信仰的神明已经闭上了眼,他不会管你死活!”
“求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了”
“你干了什么?”
“我杀了她,不,我没有杀她!”
“你没有杀谁?”
“我……”
“说出她的名字,对,就这样,说出她的名字,你没有杀谁?”
局势异常地紧张,像是一根什么东西,绷得紧紧的,马上就要断了。
就这样,安娜抱着头,不停地嘀咕着,丧失心智。恐吓加上具有催眠效果的幻觉,在来自虚空的声音不停地追问,不停地引导下,安娜此刻已经浑浑噩噩。
第二天,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跑到冬日宫里大叫着,胡言乱语,又哭又笑。
会议室里,罗迦特正在接见迪克少校。
“十万骑兵正隐蔽地靠近寒羽国,只要暗线传来消息,明日时机一到便可里应外合。”
“好。”罗迦特红色的眼眸里满是阴森的笑意,丝毫不见昨日的脆弱。伤痛一过,又回到了那个象征皇权的王座上,回到了叱咤风云的蔷薇君王的壳子里。
“外面是谁这么喧闹?”罗迦特看见花园那围得越来越多的人群,脸上透出不悦。
“臣这就下去杀掉这个叽叽喳喳的疯女人。”说着,迪克少校便起身想要前去,却被罗迦特的眼神吓得赶紧坐下。
武将出身的少校难免第一时间总是想要用武力解决,但却忘了陛下宫里的仆人哪里是他说杀就杀的呢。
此刻倒逼得罗迦特亲自去解决了。
他疲惫地站起身来,整理好西装,披上那件驼色的毛呢大衣说道“我去看看,少校请便。”
“是的,陛下。”少校唯唯诺诺地说道,直到罗迦特走后,才靠在椅子上,松了口气。
安娜正疯疯癫癫地嘀咕着什么,当看见罗迦特的瞬间,便冲上前去抱住他的双腿,跪在地板上摇头晃脑地乱说“林映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她似乎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头发湿漉漉地搭在皮肤上。
而林映染三个字传到罗迦特耳中时,仿佛是一颗炸弹的导火索被点燃了。那三个字已经成了他不愿听到的禁语,只有他配叫她的名字,但此刻,她的名字从这样低贱的人口中说出,便是玷污了它!
况且,他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尤其是从眼前这个人口中说出。
他目视远方,神情淡然冷漠地抽出旁边士兵的长剑,没有一丝迟疑地刺进了安娜的心脏,
血花四溅,竟然一滴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罗迦特将剑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站在远处的艾米丽同众人一起惊讶一把,片刻,她捂着嘴,激动地笑了,只是这个笑,她掩饰得很好。
燕若的房间很暗,帘子长长地垂在地上,只留了一个不起眼的缝隙,但那缝隙正对花园的一角。小白虎在燕若怀里撒了撒娇,她抚摸着白虎,轻轻说道“真是好孩子。”然后,她低头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宠溺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小白虎旳皮毛。
她的脑袋里又浮现了缇娜的影子。
缇娜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活着回到那蔚蓝的大海边,她说她喜欢地中海洁净的空气,和湛蓝的海水,她喜欢遥望一些海里缥缈的塔,喜欢清晨集市上五颜六色的瓜果,喜欢看阳光照耀下像童话世界一般的红瓦尖顶房子,她想再跟姐妹们唱一曲动人的歌谣……
燕若说她也想看看地中海,看看缇娜的家,那时,缇娜张开大大的怀抱,然后开心地说“欢迎您“
燕若捏紧拳头,狠狠地咬了牙。
“缇娜,我为你报仇,你等着,坏人一个都活不了!”
罗迦特正上楼,却见人匆匆来报,那人走近,在罗迦特耳边说了一句话后,原本面不改色的他的脸上出现了极其愤怒的神态。
他转身便朝另外的方向走了去,身后窜出浓浓的黑雾。
燕若正和小白虎玩耍着,却见罗迦特一脸愤怒地站在门外,黑色的雾气爬满了整个房间。
这样的他,燕若见过,所以她立马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陛下?”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罗迦特二话不说直接切入正题。安娜是她的婢女,而她自然而然就成了他怀疑的对象。
“我在房间里啊。”燕若一脸无辜,惊慌得不知所措。
“我劝你不要对我撒谎。”罗迦特弯腰,用右手捏着燕若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那眼神极其狠厉。
糟了,他是不是起疑心了?现在该怎么办?
燕若迅速地回想,这一切应该没有什么纰漏,于是她打赌,罗迦特现在仅仅只是对她空有怀疑,并无任何事实证据。
很多时候,眼泪总会显得很懦弱,但通常却很管用。
燕若小脸一红,鼻子一酸,便有一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陛下为什么一直在怀疑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燕若被罗迦特钳住下巴,说得有些吃力,那眼泪掐准了时机掉了下来。罗迦特皱了皱眉,没有再继续逼问。
他放开了燕若,站了起来,看着哽咽的她,眼中的怒火渐灭。
他现在有些后悔。
确实,他只是空有怀疑,但是仔细一想,燕若哪里会有这么大能耐呢?他竟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再加上燕若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倒弄得他很是为难,不得不说,这眼泪冲垮了他直觉上的怀疑。
“我说过陛下如果不相信我,就不要把我留在身边,是,是我答应了陛下要等您,但是当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时候,谁又能够体会我的感受呢?以前有缇娜陪着我,但是现在缇娜死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而我虽然痛苦,虽然无助,但是我却从来不会在您面前抱怨什么,因为我知道,您有国家,有未婚妻,我不能自私地把您留在身边,但是……您却一次一次怀疑我。”偏偏燕若还一副倔强坚强的样子,鼻子红红的,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不得不说,火候把握得很好,既不显得矫情,又不显得咄咄逼人。
罗迦特现在的心绪一团乱麻,他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他想自己或许还未从昨日的疯狂暴戾中安全脱离,不然怎么会这样不理智?他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燕若,没再说什么,直直地就走了出去,没有安慰,没有关心,就这样走掉了,很久都没有再来过。也许,他想自己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冷静冷静。
燕若忍住了泪水,使劲地咽了咽,她最擅长的就是演戏,这也是生活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