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死去的王妃
天亮了，燕若大大地撑了个懒腰。
安娜已死，该是艾米丽交货的时候了。
艾米丽就知道燕若回来找她，因此早早就准备了点心。
燕若看到满桌子的茶点，舔着嘴唇，笑着搓着手，吃着还不忘打趣道“艾米丽，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
“安娜死了，一切结束了，只怪我懦弱，不能亲自为姐姐们报仇。”她原本舒展的眉头此刻又因为悲伤而皱起，想起了往事。
“你说过，你可以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燕若喝了一口茶，咽下了点心，面色有些严肃。
“是的，想问什么就说吧。”
燕若满意地笑了笑，一边抓起盘子里的抹茶蛋糕，一边风轻云淡地说着“以前那个中国女孩的事情，讲给我听吧。”
艾米丽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分明早就清楚自己的藏在背后的另一层身份，之前不过是一直在套话。但既然话都说开了，她也没有再防备，于是就这样将一切都讲了出来。
“她叫林映染，是来自中国的非纯血血族，至少我刚去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艾米丽补充到，继续说着“她原本住在名为‘栖枝’的宫里，我，海伦，安琪拉同是罪奴出身，是林小姐将我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林小姐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子，加上她当时又是未来的王妃，身份尊贵，因此很多人都愿意和她相处。我们四人情同姐妹，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却不料灾祸这么快就降临了。”艾米丽慢慢地说道，看着窗外萧瑟的冬景，枯枝上几只乌鸦发出凄惨的鸣声，让人心间一冷。
“黑木百香到来不久后，就有一队士兵将栖枝宫团团包围，强行将林小姐带了出去。我们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林小姐是被关在了飞鸟塔。我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曾经看起来如此深爱林小姐的陛下会突然将昔日恋人关进了那样黑暗恐怖的地方。后来，又过了一段日子，就传出了黑木百香住进了白樱宫，这时我们才知道殿下也许是移情别恋了。可怜的林小姐，也许她到现在还以为是一场政变。”艾米丽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可惜她怀着陛下的孩子，还在深塔内担心着殿下的安危，日日盼着能再见陛下一面。”
那一刻，燕若手中的点心不知怎么就被她用力过猛捏碎·，她慌乱之中迅速地将碎屑清理干净了。
“后来呢？林映染身边的另外两个婢女呢？”林映染抿了抿嘴上的奶油，继续说道，她似乎对此更感兴趣。
“死了。”艾米丽淡淡地说出两个字，面色苍白。而燕若刚夹起的一个粉色马卡龙硬生生地就从她的从指间处掉落。
“你口中的姐姐们就是指的她们？”燕若满脸涨的通红，她这个样子似乎有些过分激动，只不过艾米丽也理解，前段时间她刚刚死了婢女，听说缇娜的关系跟她也很亲密。
“不然还会有谁？”艾米丽端正地坐着，将黑裙子上的碎屑拂去“我们听到林小姐的死讯后皆万分悲痛，于是就商量着为小姐报仇。第一个是海伦，她费尽心思地混进白樱宫，准备在黑木百香和殿下共进晚餐时将她杀掉，可是她哪里是殿下的对手……‘’
事情回到那个萧瑟的夜晚。
那时的枫叶林静悄悄的，只有罗迦特的黑蔷薇宫里的一处偏殿亮着灯光。
在那里，黑木百香正与罗迦特共进晚餐。
晚餐极其丰盛，桌子上堆着满满的瓜果甜酒，这些东西看着好看，但是却不见得有人会细细品味，最终的结果也就是被倒掉而已。而一份用以北方荒原的野生羚羊为食材的烤羊腿有幸受到了黑木百香的青睐。
只见她用刀子微微向中间划开，在利器割开香脆的皮后，满满的肉汁从里面滋滋地渗了出来。然后她将一小块肉放入嘴中，咀嚼半响，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
她的举止尽力做到了优雅，似乎一切都小心翼翼，无时无刻在罗迦特面前都展示着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罗迦特虽然平时表现得对她万分宠溺，但是每次吃饭的时候，他的样子总是无比严肃，甚至整顿晚餐一句话也不会说。眼前的这座冰山让她觉得罗迦特平日的温柔都像是幻觉一般。
黑木百香有时候想，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罗迦特殿下呢？她很想看透，但是她没有能力去看透。
黑木百香的侍从为她呈上一块巧克力蛋糕，浓郁的巧克力随着蛋糕倾斜的角度向下滑落，粘稠的黑色液体滴在了珐琅陶瓷盘上。
而就在侍从转身为她拿来果汁的刹那，伪装成送菜侍从的女子用一把浸满毒液的小解剖刀抵住了黑木百香的咽喉处。
听见侍从慌乱的尖叫，罗迦特立马抬起头来，眉头紧蹙。
当光线照到那人的轮廓时，他的表情略显惊讶。
林映染的贴身侍女海伦，他怎么会不认识？
“海伦，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罗迦特依然冷静沉着地坐在位置上，双手十指交叉放于桌布之上，冷冷地说道。
“陛下，海伦此次前来就没有想到活着回去，至于后果……”海伦轻笑一声“大不了被扔到无尽火海里去陪林小姐。”
听到海伦说的话，罗迦特双唇微抿，上下齿被他紧紧咬住。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情如何，危急时分，他从不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
“你知道，我对你们已经够宽容了。”他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自从林映染被关进黑屋子里，侍奉她的几个侍从就被分配到其他宫殿里，薪水颇丰，工作也轻松。
但是他却不曾想，这几个曾经侍奉过林映染的婢女竟然对林映染如此忠心。
“陛下连曾经如此深爱着您的林小姐也会绝情地抛弃，使她被黑木百香残害致死。陛下尚且对深爱着自己的人都如此无情，哪里提的上对我们这些下人有多好呢？”她说着说着，情绪渐渐失控起来“林小姐对我们从来都是礼貌相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对林小姐的情谊如此深厚，在林小姐惨死之后，我们又怎么能够束手旁观？”
黑木百香因为过度惊吓，精致的脸庞变得苍白扭曲，她睁大双眼，无助地看着罗迦特。但是罗迦特依然镇定自若，只是他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他如同红酒般的眼眸中藏着一些看起来沉重复杂的东西。
“陛下分明知道林小姐就是被黑木百香害死的，但是依然装聋作哑，但是海伦绝对不能忍受林小姐含冤而死，今天我就要杀死凶手，为林小姐报仇！”说完，便握紧银刀划过黑木百香的咽喉。
对啊，他已经自欺欺人怎么久了，久到没有一个人来提醒他，林映染，她已经死了。
可是罗迦特是什么人？海伦显然太低估他了。
即便是海伦已经抵住了黑木百香的咽喉，只要她轻轻滑动黑木百香就会立刻毙命。
但是若是罗迦特不允许，那么她连皮子都划不破。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气流沿着长桌向对面滑去，被子盘子都被震碎，在碎片应声落地的同时，海伦只觉得握着刀的手已经筋脉寸断。
海伦捂着右手，鲜血如同灵巧的小蛇一般蜿蜒至地板。
黑木百香脱离了危险后，立刻惊慌地躲进了罗迦特的怀里。
海伦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板上。
金黄的发丝凌乱地披在肩上，看着罗迦特的眼里满是憎恶。
深沉的悲伤仿佛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她此刻心如刀割，后悔自己的一条命没能够体现到真正的价值。
她还是没有报得了仇。
海伦此刻的心是灰暗的，就像是被风吹散的烟尘，绝望又麻木。
“那么，请在我死后让我去到无尽火海陪伴林小姐吧。”
而显然罗迦特没有听到她的遗言，待安慰完缠着他的黑木百香后，回过神来，却只是看见了海伦的尸体。
艾米丽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悲痛，因此，再说起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忍不住地啜泣。她周旋在这晗藏杀机的枫叶林里这么久，早就练就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安琪拉？”燕若眼眶红红的，早就没了吃东西的兴趣。
“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黑木百香抓去折磨死了。”她仰起头，不知道是不是依旧没有忍住泪水，正在努力地逼回去。
“怎么死的？”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一丝不挂满是伤痕，你说她是怎么死的？”艾米丽语速加快，提高了音量，那泪眼满是愤怒，燕若知道，艾米丽这脾气不是冲她来的。所以她没有责怪，反而抱住了艾米丽，艾米丽在她怀里竟然猛地哭了起来，她的那张面具终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坚硬。
“林映染要是知道，她一定会为她们报仇的”她轻轻抚着艾米丽的后背，安慰道“你放心，坏人终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哭了有一会了，艾米丽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对刚刚的失态有点脸红。
“艾米丽，你知道侮辱安琪拉的人是谁么？”燕若看着她红彤彤的鼻子，极其温和地问道，生怕又刺激到她。
“是黑木百香身边那个侍卫，克里克，他现在升到白樱宫的侍卫统领了，可是这官职升迁皆是安琪拉的尸体爬上去的啊。”艾米丽气得发抖“原想，除掉安娜以后，下一个就是他，可是，我却现在都还没想好用什么方式。”
“艾米丽，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帮你。”燕若看着艾米丽惊讶的眼神，对她甜甜地笑道。
“为什么？您为什么这么帮我？”艾米丽既疑惑又激动，她完全想不出任何理由，眼前这个非亲非故的女子，这一段时间以来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礼尚往来而已，我以后还需要你的帮助呢。”她说得很是轻松，原本这么危险的刺杀的事情，在她眼中就像是菜市场买个萝卜捎带帮别人买了颗白菜那么简单。
但艾米丽心中还是有点疑问，她还是不放心，正当她又想说些什么，燕若抢先开口。这下便打断了她的思路，被燕若的话题带了过去。
“那艾米丽，你是怎么逃脱的呢？”燕若对此十分好奇。
“冬日宫是国王的宫殿，若是得不到国王的允许，没有人敢随意处置，而在黑木百香出手的时候，费尔南大人就拜托修管家把我安置到了冬日宫，因此才幸免于难。”可是艾米丽却完全没有为自己存活感到一丝开心，只见她含泪道“海伦死了，安琪拉死了，林小姐死了，只剩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地苟活着，连杀掉黑木百香当年的一个小帮凶我就整整筹划了十几年，我苟活于世有什么意义？”
“不不不，听我说，你一定要活着，艾米丽，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惊喜，我带你走！”她抱着艾米丽，轻柔地说道。她能感觉艾米丽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应该是很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