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深重的羁绊
“陛下,您怎么样了?”艾瑞克身边的军官担忧地问道,却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痕。
艾瑞克额角有细微的汗,只见他捂着伤面容苍白,神情却从容地说道“不要紧。”他的声音沙哑,一字一字说得相当轻,似乎内伤比外伤更加严重。
军官不再说话,而是朝着另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会意,叫来了医生。
“大人,我看陛下伤得不轻,要不叫丹尼尔看看吧。”林映染看艾瑞克面容憔悴,嘴唇发紫,一下子也估摸到了他伤的轻重,这恐怕也不是寻常的医生能够救治得了的。
身旁的军官听后,思索了一秒不到,微微颔首,恭敬地说“就听国师的。”
林映染从士兵那里接过艾瑞克,搀扶着他往前走去,即使艾瑞克想努力为她减轻负担,可是却不想身体越来越软,压得林映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不好意思,我很重吧。”艾瑞克很窘迫地笑了一笑,可是他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说话也越发艰难。
艾瑞克比林映染高了很多,整个人搭在她身上看上去实在是不协调,但是林映染却很能承重。
她朝斜上方看了看艾瑞克,说“跟我还客气干嘛。”
皇庭的内院里。
汤米一见到林映染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琥珀色的眼睛里竟然湿润了“六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呢!”然后拉着她就开始撒娇,彻底无视她扶着的艾瑞克。
丹尼尔和木野本来在石桌上谈论着什么,看见了林映染,也都惊喜得站了起来。
林映染被汤米推搡,差一点就要把艾瑞克摔下,还是薇薇安急急忙忙地扶住了他。
只见薇薇安对汤米脑袋使劲地一敲,嫌弃地说“一边儿去!没看见这里有伤员么。”
汤米对薇薇安吐了吐舌头,对上林映染的时候,却立马转换成可怜兮兮的表情。
丹尼尔连忙赶过去帮薇薇安和林映染扶住了艾瑞克。
丹尼尔只是微微触碰到艾瑞克的皮肤,神色立马就沉了下来,浅色的睫毛垂着,像蝉翼一般抖动了一下。
林映染看到了丹尼尔神情的改变,心猛地顿了顿。
难道比她想象的情况还要糟糕么?
气氛一度僵冷,在丹尼尔检查艾瑞克病情的时候,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林映染才试探地问“怎么样了?”
丹尼尔摇了摇头“陛下的內脏百分之八十都遭了重创,体内的被毒气正在麻痹陛下的力量系统,目前他已经几乎丧失了自愈的功能,这也是陛下腰部的伤口血流不止的原因。”丹尼尔仰起头,浅灰色的瞳孔让人看着更觉得苍白无奈,像极了深渊冰窖。
“不会吧?”薇薇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尖锐“就……被罗迦特这么一击就……这么严重?”
林映染抿着嘴,视线移到土地上,似乎都要把那沙土看穿了。
“稍稍一碰就会遭到这么大的伤害,这力量太诡异了。”汤米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麦色的皮肤被那冷冷的太阳照得竟泛着光。
木野也沉思着。
他在暗王朝的骑士团任职过,但是却从来没见过罗迦特跟谁近身格斗,隐隐约约只是记得有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眼下,木野正在回忆着那些他以前刻意忽视的有关罗迦特的事情,想要从中找到些许线索。
林映染这时却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练习过黑暗咒术。”
丹尼尔正在为艾瑞克倒水,闻言后,那白石杯就这么从他的手中滑落在了地上,哗哗地滚了好一段路。
众人也都齐刷刷地盯着她,有不可置信的目光,有怀疑的目光,有恐惧的目光。
林映染即便没有抬头,也能够体会到那强烈的注视感。
练习过黑暗咒术,那么就意味着体内的力量也会浸染到邪恶的深渊神力。
这样的力量,无疑是恐怖的,恶毒的。
如果罗迦特练习过黑暗咒术的话,那么被他轻微攻击到的艾瑞克体内竟然会遭到如此程度的重创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
“缇芙雅?会黑暗咒术的不只有缇芙雅么?难道他和缇芙雅有关系?”薇薇安想了好久,才想起了那个人的名字,褐色的长发被来自北方的风吹起,似乎天边也响起一丝绵长悠远的嘶鸣。
“是的,罗迦特曾是缇芙雅的学生。”林映染摸了摸艾瑞克的额头,他此时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半睁着眼睛,嘴角还勉强朝她勾起。
“没听说啊,黑暗祭司,竟然还收了个学生!”汤米和薇薇安面面相觑,皆目瞪口呆。
缇芙雅,黑暗祭司,将灵魂出卖给了深渊邪神,她的力量无比强大,是大陆上唯一称得上是获得神力的人,只不过是邪神之力而已。
“可据我所知,罗迦特的力量远在缇芙雅之上。”林映染是从威廉那里听说到的。
听威廉说,两百年前,他被罗迦特一招击败,而那时的威廉却还没来得及激发出自己力量的第三层。这就意味着罗迦特能够在一瞬间迸发自己的极限之力,完全不需要进阶。
“这哪里是借用了邪神的力量啊,他简直是深渊邪神在世呀。”薇薇安越来越没了底气。
“这场战争,我们得从长计议。”木野往深黑的阴影里又移了移,摩挲着别在腰上的剑柄,又说“我们以前低估了罗迦特。”
“不过,艾瑞克陛下的病能好么?”汤米弯腰,看丹尼尔查看了半天,最后才忍不住问道。
他这一问,大家才从罗迦特的讨论中走出来。
林映染也从一系列琐碎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眼下正急切地关注着艾瑞克的情况。
“罗迦特看上去手下留情了。”丹尼尔站了起来,扶了扶腰“艾瑞克陛下需要服用一些珍贵的药材,不过,寒羽国的医药库都有,然后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应该问题就不大了。”
这下,众人才算松了口气,难得的好消息让林映染的焦虑舒缓不少。
艾瑞克昏迷了一整晚,他的王后也在床边守了一整晚,虽然大家都告诉她艾瑞克的情况没有之前那么糟糕了,王后还是一副担心得要哭不哭的样子,然后坚持要守在艾瑞克身边,林映染劝了好久都劝不动。
一夜过去了,天渐渐亮了,雪上的神鸟迎着初升太阳鸣叫三声,那一轮火红的太阳便远远地挂在了天空上,依旧冷冷地漠然俯视着寒羽国万里冰封的大陆。
林映染推开艾瑞克卧室大门的时候,阳光已经沿着敦实的座爬上了皇宫那高大的艾尔尼奥式大理石柱,饰带上栩栩如生的浮雕被撒上金子一般的光芒,同时勾勒出叶卷动人细腻的轮廓。
王后闻声回过头,林映染便看见了王后那又红又肿的眼睛,心疼不已。
“国师大人。”伊莎贝拉轻轻地行了个礼。
“王后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了,您这样也会吃不消的。”林映染扶了扶伊莎贝拉,一时间又瞥见了她跪肿了的双膝。
“那就多谢国师大人了。”伊莎贝拉想了想,回头看了看熟睡的艾瑞克,终于答应了回去休息休息的请求。
“以后别叫我‘国师大人’了,太见外了,就叫我尤莉叶吧。”她扶着伊莎贝拉向门外走去,亲切微笑着对她说。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也冲她笑了一笑。
王后的侍女此时正等在门口,林映染把伊莎贝拉交到侍女的手上,对她挥了挥手,便朝房内走去。
没等林映染走进,艾瑞克就醒了。
因为病痛,他的脸颊看起来瘦削了不少,眼神也略显浑浊。
“醒了?”林映染往阴暗的地方躲了躲,走到床头时,为他倒了一杯水。
艾瑞克看着她姣好的侧颜,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等到她将那茶杯递给自己的时候,艾瑞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林映染好似被蝎子蛰到了一般,她再将视线移到他那里的时候,却发现艾瑞克的眼里充满了一种既悲伤又灼热的东西,看得她完全蒙住。
“你的情况还好,过几天就能够恢复了,遗嘱什么的都咽回去吧。”林映染坐在床边,将他握住自己的手又放进了被窝里。
他这副光荣就义的表情不就是要留遗言的样子么?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这下艾瑞克完全没要想说话的欲望了,倒真真是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决定对她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艾瑞克心里抽痛,一股酸酸的苦楚在他闭上眼的一刻流满了全身,视线模糊前这个女孩浅浅的笑容在他的心底烙下了一块疤痕,一块只能自己看得到的疤痕。
他一厢情愿地爱慕着,就该独自承受所有的苦和痛。
艾瑞克想着,咽了咽口水,似乎将所有的懊悔与不甘都一同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