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依为命
陌笙王朝的京城有千百条溪流纵横,往南出城,衔接一座高山。
登上山顶,回头眺望京城,可以瞧见溪流横亘纵切,其问缀满朱红屋瓦。
两侧城外大片金黄稻田覆盖大地,其中又点缀着纷红骇绿,如孔雀开屏的美丽羽翼,故山名为孔雀山,过了孔雀山再往南,则为孔雀城,是座繁华商城。
而这溪流孕育着陌笙的丰饶,也让陌笙的造船业傲视群雄,这水犹如是老天的赏赐,故称从孔雀山汇流的溪为天玄,京城则名天玄城。
或许是百年的盛世富庶,百姓衣食无虞,个个乐天知命,相对的,民风也比较开放。
每年到了七月,正值盛暑,亦是天玄城内一连串庆典的举办时节。
像是感谢老天赏赐水源的赏莲祭,另外还有莲花采菱节、嬉水典、七夕祭等等,而后头三项则是属于未婚男女的节庆。
莲花采菱节共七日,会有数百艘柳叶舟划行在东边的天玄支流,争相采收栽植的菱角,要是有人采到双莲花头菱,便能够拿着它到心仪的对象家里,要求共享一顿饭,要是郎有情妹有意,想要如何发展,全凭两人决定。
所以,每当莲花采菱节逼近,城里的未婚男女莫不学习摆舟,就只为了能和心仪的对象有亲近的机会。
不过,这需要一点运气,毕竟栽植在天玄浅溪里的菱角,大都是单头的。
“哇,大哥,你瞧。”
坐在满天星酒楼,东边的千水楼最顶层眺望远方,可以瞧见五颜六色的柳叶舟在溪上划行着,卢思涵开心极了,毕竟这是她头一次瞧见莲花采菱节的盛况。
以往总是听大哥说,听雪宁说,而这一回,她虽然没参与,但至少她瞧见了。
“涵儿,身体别探出去。”坐在顶层的亭阁里,四周只有梨木雕栏,卢思浩提醒妹妹,就怕她太靠近雕栏,风太大,一个不小心就将她给吹下楼去。
“嗯?”她头也不回地应着。
“涵儿,别人在说话时,你要看着,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说什么?”卢思浩轻轻地扳动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自己。
这动作倒也不是很特别,但卢思涵一瞬间红了脸。
“涵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一见她颊上的红晕,卢思浩随即探手抚上她的额头。
“大哥,今天很热耶。”不要因为她脸上发烫就认为她又不舒服了,她只不过是.....又想起那个男人罢了。
他像道强烈的光芒,霸道又强硬地照进她黑暗的梦境,温暖了她冰冷的世界,那么蛮横地占据她的视线,让她一遇上熟悉的场景便想起他,想起他说的话、他做的事……和他的拥抱。
想着,一张脸更红了。卢思涵欲盖弥彰地扇着风,嚷着,“哇,今天真的很热呀。”
“小姐,喝点凉茶。”雪宁立刻奉上茶,抽出腰间的扇子替她扇风。
“雪宁,谢谢你。”
雪宁淡笑着,听到后头有声响,直觉回头探去。
“当家的。”来者唤着。
闻声,卢思浩回头探去。“郑掌柜?是古玩铺发生什么事了吗?”除了钱庄,卢家近年经营的事业也越来越多样。
“不是古玩铺,而是宫内的御雕师今日提早出宫了,不知道当家要不要见他?要是错过了今日,他晚一些可就要前往古浚城了。”郑掌柜急声道。
卢思浩微蹙浓眉。“不是听说三天后才出宫回家乡的吗?”
卢思涵见状不禁笑道:“大哥,你去吧,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可是......”
“大哥,有雪宁在啊,你不相信她吗?”她保证地道:“晚一点我就回府,好不?”
卢思浩想了下,轻抚她的头。“好吧。”再看向雪宁郑重叮嘱,“别离开小姐一步。”
“是。”
卢思浩这才和郑掌柜匆匆离去。
卢思涵看着溪上百来艘的柳叶舟,摇头道:“唉,这未婚男女的节日,大哥也没过过呢。”
“爷儿很忙。”雪宁道。
“可是,这节日是不分男女的,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姑娘拿着双莲花头菱到咱们府里。”她扁着嘴,看向贴身丫环。
大哥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这京城里的姑娘是怎么着?全都这般不识货?
“小姐,双莲花头菱不是这么容易找着的。”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
“可别跟我说,你想去划舟。”雪宁笑眯眯地道。
“嘿……”卢思涵难掩期盼地笑着。
“别傻了小姐,就凭你也想划舟。”雪宁立刻换上后母脸孔。
“到底是舟划你,还是你划舟?”
“把我瞧得这么扁…….”
“刚好而已。”雪宁淡笑着。
“哼……”她皱皱鼻子,继续感受过节的热闹,眼角余光瞥见雪宁看向后头,她也跟着看去,瞧是钱庄的掌柜走来,她微扬起眉。
大哥都这么忙的吗?还是巧合?才休息一日,人都找上门来了。
她瞧雪宁和钱庄掌柜咬着耳朵,然后前者一脸为难地攒起眉,她便大略猜到,轻声道:“静宁,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可是......”为难极了,她不想丢下小姐一人,可是钱庄有急事要找爷儿,这事偏又耽搁不得。
“你以为我一天到晚都会出事吗?”她好笑地看着她。
“去吧,早点回来。”
雪宁想了下,道:“小姐,这样吧,咱们换个地方看,好不?”
至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已经犯了一次错,这回决不能再犯。
于是,雪宁带着卢思涵下楼,寻找宫泽鑫的帮助。
“没问题,有我在,要是还有人敢动思涵一根寒毛,我就把对方给宰了。”宫泽鑫笑嘻嘻地说着没什么杀伤力的大话。
“宫爷,麻烦你了,奴婢去去就来。”
“不急,慢慢来,反正有宫大哥在。”卢思涵摆了摆手,目送贴身丫环急匆匆离去。
等人一走,她不禁垮下脸,在一楼完全看不到方才壮丽的场面,让她有点扫兴。
亏她今儿个心情好,身体好,却只能待在一楼雅间看风景。刚刚在顶楼,那景致多好呀……
宫泽鑫看着她的背影,摄手摄脚地走出雅间,不一会,走进另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后。
卢思涵兴致索然地看着远方,突地发现有抹影子罩来,她回头,瞧见来人不禁一愣。
忍不住又眨了眨眼,再瞧,依旧是他。
“思涵。”他笑唤。
她直瞅着他,脱口道:“宫大哥呢?”方才陪着她的人明明是宫大哥呀。
“他有事。”
“是喔。”她腼腆地朝他一笑。
“枝爷,怎么会有空到这儿?”
同时想到那日他说,他放不下她……他为何放不下她?她跟他素昧平生,何来放不下她这种说法?
她很介意,却不知该从哪里问起,就怕问得太多,显得自己过分介怀。
“枝爷?”
“有什么问题吗?”瞧他表情古怪,她不解自己哪里说错。
难道她唤错名字了?可是大哥明明说他叫薛荔枝的,当时她还觉得这名字取得好怪。
“是谁跟你说我的名字的?”他缓步走向她。
“我大哥。”难道不是大哥说错,是她搞错?
“我说错了吗?“
薛荔湾笑而不答,直到走至她身旁坐下,探出长指,在她面前比划着。
“是荔,不是枝。”
他想,许是小鼻子小眼晴的卢思浩故意这么唤他的。
真是的......他像枝吗?
原来真的是自己搞错了......卢思涵不好意思地垂下长睫。
“对不起。”真是的,大哥怎么不纠正她?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的确是有人觉得我跟枝没两样。”他讪笑着。
在商场上,他很清楚有好些个人对他极为不满,私底下喊他枝爷的也不是没有。
“才不是呢,你待我这么好,怎么可能是枝?”她急忙道。
“是我搞错了,我还一直想,怎么会有人取名为枝呢,这字......太怪了些。”
“喔,你觉得我待你好?”瞧她尽管羞得满脸通红一双眼还是瞧着他,比起过往那些爱慕他的姑娘而言,她态度大方却不令人觉得露骨,很对他的胃口。
“是、是啊,你救了我……”
她纤浓长睫微颤着。
她不该再看着他,看得自己心跳如擂鼓,快喘不过气了,可是大哥说,不能不看着人说话……
“就这样?”他微扬起眉。
“毕竟我们两家交恶,你明明可以不理我的,但你却救了我,胸怀非常宽广。”说着,看向窗外的眼又偷窥着他。
“这跟胸怀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笑得戏谑。
“不然呢?”
他垂睫啾着她,学她看向窗外,突地转开话题。
“想不想划舟?”
她本想追问,但听他话题一转,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想是想,可是不能。”
“为何不能?”
“大哥不准我碰水。”
她被禁止的事可多了,多到数都数不清,但为了让大哥宽心,她会一一做到。
“怎么,你一碰水就会病倒?”
他皱起眉。
“我的身体才没那么弱,是大哥不放心,以为我还是个病秧子。”
她的身子骨是差,但绝没有差到连水都碰不得的地步,与其说她碰不得水,倒不如说她是被大哥严禁碰水。
“不过,又是谁说划舟一定得要碰水?“
“总有万一嘛。”她也不希望又出意外,惹得大哥自责。
“搭我的柳叶舟,决不会让你碰上半点水。”
“真的?”
“那可是我薛家造的船,是我亲自设计的,从没翻过,还能够一路破开菱田,想要采菱,搭我的柳叶舟,绝对事半功倍。”他说着,眸底有抹骄傲。
他薛家的船只和马车可是远近驰名,就连邻国也争相下单。
“你的意思是,要邀我划舟?”
她问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会错意。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脸?”
“真的邀我?”她小脸发亮,笑眯杏眼。
她开心的不是能采菱,而是能划舟,要是大哥在的话,绝对不会准,但要是一切都安全的话,又有何不可呢?
况且,雪宁一时半刻绝对不会回来,逮到机会了,她怎能放过?
“当然。”
要不然,他何必千方百计支开卢思浩,再将她的丫环调离她的身旁?
“奇怪,为什么划不动?”
贯穿满天星酒楼的两条溪,隶属于天玄东支,从这儿往东边横切的溪流而去,就是绵延数条溪的菱田,所以有不少酒楼的客人会直接从这里借道,前往菱田。
此刻,一艘柳叶舟停在溪间,不管卢思涵拿着长篙怎么用力使劲,它不动就是不动。
“再使点劲。”坐在她身旁的薛荔湾怡然自得地喝着凉茶。
柳叶舟是专门行驶在天玄东支上的扁形舟,因形似柳叶而得名。天玄东支的溪流较浅,所以向来用以栽植菱田,又或是栽植莲花,而柳叶舟划行其中,也不易伤了菱田和莲田。
陌笙王朝的航道极为发达,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筑设水闸,方便控管各种船只进入合宜的溪流,免得误伤了刻意栽植出的美景。
而兼具实用性与娱乐性的柳叶舟,经过这些年的改良,益发争奇斗艳。上方可以加顶加篷遮阳,插上象征家族的旗帜,有人在篷沿绑缚流苏,流苏更用各色宝石代表身份,随着水光反射,闪耀夺目。
既然拥有自己的船宫,薛家的柳叶舟自然讲究,加了篷,插上薛家的玄黄色旗帜,以金线穿着黑曜石的流苏,在阳光底下分外熠亮。
“是你太重。”她眯眼看他。
这是她所能猜想到的唯一可能,可是.....这理由却薄弱得很牵强。
“怎么我就划得动?”薛荔湾扬眉问。
“因为你是男人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抱着她从二楼跃下,所以方才他也能够很轻松地划着舟进人菱田区里
只是对他而言毫不费力的事,对她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可是,别的姑娘也划得动。”他指着不远处的柳叶舟。
卢思涵看了眼另一条支流上的柳叶舟,再看向自已己细嫩的胳膊,不认输地再使把劲。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弃?
坐在篷底下的薛荔湾睇着她熠熠生亮的眼,还有红通通的粉颊,不禁想起刚才她说的话。
救她,跟胸襟无关,只是因为他想做就做了,那股冲动就如他想见她的冲动,毫不计量后果。
他只是单纯地想见她,以为见过她,内心的旱地可以得到滋润,但一见不到她,内心苦旱得更严重。
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只要一分开,他就开始想见她?
“姑娘,要不要帮忙?”
突地,一道询问声让他回过神,眯眼望去,发觉不知何时竟有两艘柳叶舟靠近,其中一艘已经逼近到舟边,舟上的男人扬着笑脸看着卢思涵。
她像是后知后觉,直到阴影袭近,才发现那艘柳叶舟已经并行在侧。“对不起,我挡到你了吗?”她不好意思地问。
她会这么想,是因为这里正要进入菱田区,溪面缩得只容两三艘柳叶舟并行。
“不是,在下是要问你需不需要帮忙?”对方说着,伸手像是要拿她的长篙。
“呃……”她愣了下,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便见薛荔湾已经来到身边,大手搂过她的肩,一脸不善地瞪着那男人。
“有事?”他沉声问着,敛笑的俊颜阴鸷吓人。
“不不,没事、没事。”那男人忙不迭道,赶紧将柳叶舟往前划去。
卢思涵以为他脸色不善,是因为她手脚迟钝,先看着那艘飞快离去的柳叶舟,再垂眼看着自己坐的这艘却怎么也动不了,不禁叹气。
“算了,我不划了。”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着,心情不太爽快。
看她半点反应都没有,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没发现那男人在搭讪,还是根本不在意。
而他,很在意,恼极了,无法容忍有其他男人图靠近她。
“我划不动。”她气闷了。
怎么就连小姑娘都划得动,她却办不到,甚至还给人添了麻烦,让她很沮丧。
瞧她一脸气馁,他低低笑开,拿过长篙。“我教你。”
“你确定真能教会我?”她很怀疑地看着他。
薛荔湾微挑眉,走到她身后,将长篙放到她手里,再用双手包覆她的,吃豆腐的企图很明显。
卢思涵直盯着那双厚掌。他的手很厚实又温热,长指有力,骨节分明,将她轻易收拢,仿佛也一并收拢了她的心。
“你会不会靠我太近了?”羞涩地回头看他,她小声道。
她的背贴在他的胸膛上,没有丁点的缝隙,让她心跳加快,脑袋发晕。
“不近一点怎么教?”他说得天经地义,发现拥着她的感觉无比满足,双臂悄悄地收紧,想将她占为已有。
“是吗?”
“看前头。”他一心数用,教着她,也想着那突生的占有欲到底是从何而来。
卢思涵犹豫一下,看着前方,他挪动了长篙,她看得认真,却感觉他的气息就在耳边,她吓得回头一看,惊见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她不禁倒抽口气。
“你瞧,这长篙要插得够深,插斜一点比较好使劲。”他刻意逼得更近,看似轻薄的举动,其实是在试探自己。
他并不是圣人,以往上花楼应酬时,自然不可能美人坐怀而不乱,但那纯粹只是一种感官的渴望,然而眼前的靠近却不大相同,除去那份满望,他有更多难以吉喻的满足。
像是得到什么无法替代的宝物,从那干早旱的内心窜出一股喜悦。
难道,真像泽鑫所说的,他对她一见钟情?
“啊?”
“你听到了没?就像这样子。”
他回神笑着,慢慢地撑着长篙划动舟。
“诺,你试试看。”
卢思涵心跳如擂鼓,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但他松开了手,她只好学他刚才的动作,从菱田的缝隙中将长篙斜向撑进溪底,试着划动。
“像这样吗?”她说着,随即回头看他,岂料他刚好倾近一些——四片唇便这么不偏不倚地吻上。
柔嫩的触感、交缠的视线和气息,让两人都怔住。
直到好一会,他才开口。
“你为何一直回头看我?”是喜欢他吗?
“我大哥说,别人说话时要看着人家才礼貌。”她傻愣愣地道。
“你刚刚亲到我的嘴了。”他哑声指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羞得满脸通红。
瞧她羞得不知所措,他生出恶作剧的念头想逗她。
“你要怎么赔我?”
“赔?”不是吧,亲到嘴也要赔,怎么赔?
况且,明明是他贴她贴得这么近,她才不小心亲上他的嘴……
“让我先想想。”他的双手在她身前交握着,逼迫她整个人靠倒在他怀里。
啊……不是错觉,光是这样搂着她,他的心情便好得不得了。
“喂,你……抱、抱太紧了。”炽热的体温传来,让她差涩地挣扎着。
“有什么关系,这里又没人。”
“这跟有没有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关键在于男女授受不亲。
“既然没关系,那不就得了?”
面对他满嘴歪理,卢思涵真的傻眼。
这人霸道就算了,还很无赖呀……
“你……你不能这样抱着我。”
她回头瞪他,半点杀伤力都没有,那因为焦急而透着水气的眸更惹人怜爱,吐出的话不像低斥,倒像是撒娇。
薛荔湾见状,不由得贴得更近。
“为什么不能?”
“为、为什么?”她声音陡尖。
“这本来就不可以的啊……”
还反问她?他这是在装傻不成!
“本来就不可以?那么,在什么状况之下就可以?”他坏心眼地逗着她,看她慌看她急,小脸浮上红晕,让他想咬上一口。
“这、这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嗯,有道理。”他颇认同地点点头。
“就是这样,你赶紧放开我。”
她已经心跳快得要昏倒了。
薛荔湾非但没松开她,反倒是搂得更紧。
“那么,只要咱们成为夫妻,不就好了?”如果要天经地义搂着她的代价就是娶她为妻,好像还挺划算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有点理所当然,她却听得瞪大眼。
“怎么,不好?”他问,气息拂过她的鼻尖。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熏香,在暑热的空气中像是一抹诱惑,迷惑她的心神。
“什么、什么好不好,你我两家可是世仇,我们之间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说得结结巴巴,因为她的心乱了。
“为什么不可以?上一代的事关咱们什么事?”
他的态度强硬,透着不容置喙的霸道,让她怔愣。
“可是……”
“你不觉得,咱们结成夫妻,刚好可以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如此一来,在商场上能够合作,又不需要让后代像咱们一样背负莫名的仇恨。”他循循善诱着。
卢思涵瞅着他,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有这么容易吗?
“你不喜欢我?”
看着他的唇愈来愈近,她不禁伸出双手抗拒着。
“你……你要做什么?”
“我喜欢你。”
他想,泽鑫猜对了,他是爱上了她,否则为何他要不断地寻找她,又为何如此渴望将她占为已有?
卢思涵瞪大眼。扑通、扑通,她的心跳得更急了,她的心仿佛因为他的告白而发出共鸣,正快乐地抽颤着。
然,这份快乐来得太突然,让她再也支撑不住地软倒在他怀中。
薛荔湾连忙将她搂紧,倚着他坐在篷底。
“怎么了,是不是阳光太烈让你不舒服了?”瞧她满脸通红,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羞怯还是快要中暑,迅速扯下系在腰带上的软巾,就着溪水一泡,拧了七分干之后,再轻拭她的脸。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我……”发现他脸上坏心眼的戏谑气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和自责,她忍不住苦笑。
“我呀,不但是卢家的女儿,还有一副不济事的身体,你为什么要喜欢这样的我?”
瞧她抹着苦笑,他故意轻扯着她的唇角。
“我不喜欢你这样笑。”
虽然她总是在逞强,不想大哥或雪宁为她担心,但她自己心知肚明,她的身休比起寻常人是差得多,也是因为这样,她都已经二十岁,大哥还不打算为她寻觅婆家。
她一愣,抚上嘴角。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笑法,但一定不好看吧。
“请你不要自责,是我自个儿的身子不好,不关你的事。”薛荔湾瞅着她半响,掀唇低笑。
“好,那我就想办法把你的身子养好。”她有颗七巧玲珑心,轻易就看穿他内心的自我厌恶。
他是有些坏心眼,想要逗她,但让她的身子承受不住,他确实有些愧疚。
“不用了。”
“不,等你进了我薛家的门,我一定会想办法医好你。”他说出承诺。
如果不是名不正言不顺,他甚至想要从现在开始就为她调养身体。
卢思涵眨眨眼。“……因为你喜欢我?”
“对。”
“为什么?我们不过才见过几次面……”问他的同时,她不禁也问着自己。
同样的状况,她的心也为他隐隐悸动着,仿佛是一种命中注定,在见到他的瞬间,她像是找到遗失的一部分。
“该怎么说……”他沉吟着,直瞅着她慧黠的眼。
“也许是因为你这一双眼,又也许是我注定为你而沦陷。”
否则,为何初初见面,她就能占住他的心?像是他前世遗落了什么,今生注定要还给他,所以他才会不断地寻找……如今,他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思,自然不可能放开她。
那不谋而合的形容,让她的心为之一颤,仿佛前世早已注定,今生必定重逢。
可是横亘在前面的难关,饶是再多的坚持也不见得能够跨越。
“思涵?”他低喊着。
“不可能的,我大哥不会答应的。”
听她这么说,他几乎笃定她的心里也有他,因为她担心的是卢思浩的阳止。
“放心,我有办法。”
他薛荔湾岂会全凭一股冲动就莽撞行事,为了接近她,他可以说是缜密计划,不达目的暂不罢休。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卢思涵先是不解,而后低喊——
“双莲花头菱?”她看着躺在他掌心里的黑褐色双莲花头菱。
“真的有双莲花头菱耶!”他笑得邪谑。
想弄到双莲花头菱有什么难的?双莲花头菱虽是邻国的珍贵品种,只要他想要,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弄不到手?
当晚,薛荔湾就带着双莲花头菱上卢府。
瞪着他手中的双莲花头菱,卢思浩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人把双莲花头菱送到他家里头。
“卢当家,想必你一定明白我今日前来的用意。”薛荔湾笑得胜券在握。
这采莲花菱节可是皇室大内定下的游戏,任何人都不得不从,就算是对对方无意,也得要应酬一顿饭。
卢思浩冷冷瞪着他。“舍妹身子不适,如果荔爷不介意的话……”
“我很介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早知道这个男人看上了涵儿,而他以为,只要他不让薛荔湾再有机会亲近涵儿便好,岂料他竟然真能找到双莲花头菱。
“不就是和令妹好好地吃上一顿饭。”
卢思浩敛眉寻思一会,沉吟道:“明日晚上在满天星酒楼,我和舍妹……”
“你不需要出席,我要见的人只有思涵。”他再次打断他未竟的话。
“还有,不需要闲杂人等陪同,我会亲自送她回来。”
“舍妹的身子和寻常人不同,她一定要……”
“我会照顾她。”
“你没办法。”卢思浩说得斩钉截铁。
薛荔湾不由得微眯起眼。“思涵真是你的亲妹妹?”
“她当然是我的亲妹子。”卢思浩不悦地瞪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以为忤地扬眉。“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将她保护得太过度,不像是护着妹子,倒像是护着心上人。”他没有妹子,不了解为人兄长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是因为你不懂。”涵儿在他心中的分量重过自身,他活着,就只为了保护她。
“怎么,你卢家到底有什么秘密?”卢思浩敛眉不语。
“算了,反正明天晌午,我要在满天星酒楼看到思涵,否则我就亲自上门来找人。”话落,他随即起身。
“晌午?“
“没人规定非得是晚膳吧。”
他哼笑,随即离去,笃定卢思浩一定会办妥。
果然如他所料,翌日晌午,便见到宫泽鑫领着卢思涵进人千水楼。
“卢思浩呢?”他问。
“在千雾水榭候着。”
“好,咱们走。”薛荔湾握住卢思涵的手,动作有些霸道,力道却是分外轻柔。
“呃,去哪?不是要用膳了?”
她不解地问。
“在这儿用膳多乏味。”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宫泽鑫不满地哇哇叫着。
“不是地点不对,是人不对。”
他笑得邪谑。
“喂,你到底要带思涵上哪?待会要是思浩杀过来,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可是会被扒皮的。”宫泽鑫挡着他。
“还能去哪?”轻松将好友推开,薛荔湾拉着卢思涵往前跑,然才跑了两步,思及她身体赢弱,转而将她打横抱起。
她吓得发出惊呼,双手很自然地环过他的颈项,将他搂紧。
“这动作好极。”他抱着她,加快步伐往前跑,将好友甩得远远的。
外头,薛家的马车早已侯着。
上了马车,随即出了南城门,直往孔雀山而去。
一路上,由薛荔湾充当马车夫,速度没有太快,就怕她受不了颠簸的山路。而卢思涵则是坐在他身后,看着外头的风景,每个景致残留着季节递嬗后的色彩,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上到山顶,他才停下马车,回头朝她一笑。
“到了。”
卢思涵睇着他,见他伸出手,她也很自然地由他牵着自己下车,来到不远处的石亭。
让她先在石亭里坐下,他又回到马车,拿出两个竹篮,往石桌上一摆,端出一道道满天星酒楼的招牌莱和一壶茶。
“……你居然打包酒楼的菜色?”
卢思涵诧异道。
“不成吗?”
“在酒楼吃着热腾腾的菜,不好吗?”
“不好,会有很多闲杂人等。”
他不相信卢思浩会半点动作都没有,可不希望一顿饭吃得他光火。
“可是特地打包上山,这菜都凉了。”她抚着碟沿,确实是凉了些,但再仔细一摸,才发现这菜原就是凉的。
“你……”
“你没尝过凉菜吗?”他笑睨着她。
真是被他打败了,她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看似恣意妄为,其实早将一切谋策好的人。
如果说大哥是沉静的水,那么他必是狂傲的风,那么放浪不羁,随心所欲。
“尝尝,这是我要大厨特地弄的凉菜,入暑时吃点凉菜比较开胃,你太瘦了,该多吃一点。”他拿着碗,替她夹了满满的一碗菜。
她傻眼。“我吃不了这么多……”
“不急,咱们可以一边欣赏眼前的美景边吃,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咱们。”
为了她,他连贴侍的下人全都遣开,自个儿充当马车夫,就是不希望有任何人坏了他的计划。况且,心上人怕羞,要是有他人在场,只怕就连让他牵牵小手都不肯。
“这儿……真的好美。”她环顾四周,惊叹连连。
这石亭就盖在孔雀山顶,往下眺望,那如开屏般的城景一览无遗。纷红骇绿,又是朱瓦又是黄穗,还有天青色的溪流,整个天玄城看起来富丽辉煌,美不胜收。
“漂亮吧。”
“嗯。”
“要是到了晚上更美。”
“怎么说?”
“一入夜,家家户户点上灯,那灯火就像是天上的星子坠落一地,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他低声喃着。
事实上,他根本没打算吃过一顿饭就放她走。
况且,依传统,只要她不拒绝他,其他人根本没有权利置喙。
以往,他总觉得采莲花菱节实在是个可笑的玩意儿,分明是数代前的皇帝闲来无聊编出的游戏,如今想来,这种做法其实是为了打破门第之见。
但话又说回来,要在只栽植单头菱的菱田里找到双莲花头菱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也象征着要打破门第之见有多难,要化解两家世仇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幸运的是,他的心上人单纯又实心眼,没有城府更没有仇恨。
正因为如此,为了得到她,他耍了点手段,相信老天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帮着他。
“真的……”她小嘴轻说,无限憧憬。
“下次咱们晚上再来。”
“不成吧,晚上山里会有野兽。”
“我会保护你,怕什么?”
薛荔湾不禁扬起眉。“思涵,他真是你的亲哥哥?”这话他问过卢思浩,如今也拿来问她,不为什么,纯粹只是觉得这对兄妹之间,似乎藏着什么说不出的秘密。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逾越兄妹分际的暖昧,总是替彼此着想,把披此摆在心头第一个位置,这一点让他有点不满。
“当然,要不是有大哥在,我活不到现在呢。”她之所以愿意忍受病痛,天天喝着难以下咽的汤药,就只为了安抚大哥内心的愧疚。
“是吗?”清脆爽口的凉菜无端端的在他口里窜出了酸味。
他这天之骄子被漠视得很彻底,但他不气馁,决不轻易妥协。
“大哥全心全意地照顾我……那些事没经历过的人,会觉得没什么,可他照顾了我十五年,那么尽心尽力,怕我冷怕我痛……”
想起往事,她不禁哽咽。
好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多亏大哥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在身旁照料,要不她怎能撑到现在,还遇见了他。
“给我机会,我一样可以照顾你。”他许诺。
“很麻烦的。”她苦笑。
他说喜欢她,可当他发现她是个多么麻烦的人后,还会喜欢她吗?
“我就是喜欢麻烦。”
“怎么会有人喜欢麻烦?”她好笑地摇头。
“那要看什么麻烦。”他说着,突地指向一旁。“你瞧。”
“什么?”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吻上他的唇,吓得她赶紧退缩,然而他不放过她,霸道地压住她的后脑勺,唇舌撬开她的贝齿,钻入她的唇腔里,浅尝慢吮地引诱、挑逗着她。
“你……”她气喘吁吁,羞红了脸。
“你亲我一次,我亲你一次,加上一点利息,没坑你。”他大言不惭得很。
她羞涩得无法言语,心跳得好急,本想要骂他好可恶,但心跳过剧,让她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