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129(自古多情空余恨 此情绵绵无绝期)
李光彦如约出使燕北,那日天气晴朗,万里无风,他牵着罗艺涵的手,温声嘱咐着:“不要过多操劳,寝食规矩,将养身体。”
因着梁家县主的事,罗艺涵心中始终有个疙瘩,但说到底,李光彦是自己一直以来最珍视的丈夫,他这一去,任重道远,前途坎坷,不免也有些不舍:“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别让家里人忧心。”
“我会的。”李光彦答应着,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梁静,浅浅的道了句:“珍重。”
梁静本以为,他也会像对罗艺涵一般,朝她说几句话缓和下关系,却不想,这浅浅的一句珍重落下,还没等她回答,李光彦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带领着队伍启程了。
梁静张了张口,尴尬的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罗艺涵邀请她回府道:“咱们回去吧。”
梁静看了眼她,冷哼一声:“咱们?官家婢子出身,又无诰命,一朝高攀,便与我称咱们?”语罢,她提着裙摆,趾高气扬的先一步回了府。
罗艺涵神色如常,她自入宫以来,各色神情面目都见识过了一遍,如何会把这种讥讽之言放在心上。
唯一让她头疼的,便是这安萍县主折腾的本事和精力。
初入府的那几天,便是又哭又闹,拍桌子摔椅子的,吵着闹着要回娘家,就差放火烧园子。
后面几日,便是不吃不喝寻死觅活,她若真死了,李光彦和罗艺涵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索性就只能由着她高兴,李光彦任她耍脸色,罗艺涵任她言语折辱。
罗艺涵想着,本就是咱们自己犯的错,怨不得人家姑娘不情愿,所以能谦让的就尽量谦让着些。
只是今日李光彦一走,罗艺涵心里像是空了一角,少了些许底气,她不由担心,自己日后还能不能应付的了这位尊神。
后头的几日里,罗艺涵是一天也没休息好,这梁静把娘家养的戏班子叫了来,府里头夜夜张灯结彩唱大戏,那戏台上孙悟空大闹天宫,罗艺涵胃里也被搅得翻江倒海。
不出几日,罗艺涵整个人已是面黄憔悴,实在忍不了便亲自出去见了梁静,请求她关了夜戏。
谁知梁静压根就不在意,她翘着小指一点一点缓缓搅动着碗里的燕窝,肆无忌惮地道:“这偌大的相府,我又没把戏台子搭在你门口,家门内外五邻四舍都没嫌吵,就你生的金贵,是一点响动都听不得,不如拿棉花堵了耳朵,也省的你心烦,跑来毁我兴致。”
罗艺涵灰溜溜的回了屋,当真就叫丫头拿了棉花来堵着耳朵,躺回床上,听着外头的叫好声,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又过了半个月,许是习惯了每夜敲锣打鼓的声音,加上孕期变得嗜睡,罗艺涵也就渐渐习惯了。
这下子,梁静也不办戏台子了,而是三天两头就在府里宴请宾客,今儿不是邀请了几个闺中密友来办茶会,明儿就是叫了几个有些身份脸面的贵妇来吃秋宴。
每每开宴,作为平妻的两位主母都得作陪,虽然罗艺涵和这些人并不相熟,但她任历宫中女官,向来最重礼数,也只好耐着性子陪着。
一月过去,罗艺涵结算府中开销,竟是钱如流水般,入不敷出。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去和梁静商议,减少开支。
梁静随意翻了翻账本,笑道:“你今日端着这账本来找我,明面上是和我打商量,实际却是在怪我,不懂勤俭持家,这些宴会你可一次也没落下,但凡我吃了一口的,你那一口也没少。”
罗艺涵解释道:“县主广结善缘,我也跟着见了世面,自然是好事。但是这开销过大,不易于日后维持,所以才和县主商议,是否能减少些宴请宾客的支出?”
梁静低笑一声,懒懒散散的摇了摇扇子道:“是了,我怎么忘了。你那点俸禄银子,还不够我做两件大氅呢。你放心,我明儿就让我娘家送些体己钱来,把这亏空补上。”
罗艺涵臊红了脸,急忙道:“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梁静讥讽道:“怎么?怕人说闲话?这堂堂李相府,须得靠我安萍县主娘家接济才能度日?”
罗艺涵皱着眉道:“县主又何必如此作想呢?既是为人妻女,自当是以操持家业为重。你我一同在这相府,本应该一体同心,又何必惹出那些不愉快,让外人来笑话?”
梁静一听反问:“这府里谁是外人?谁是主人?打从我入了府开始,你三天两头寻我晦气,几次三番坏我兴致。如今可算是逮着机会向我兴师问罪了,我大人有大量,自愿掏钱来弥补亏空,全当是我请你吃喝玩乐罢了,这你也有脏水朝我身上泼?”
见梁静如此颠倒黑白,罗艺涵一时间差点喘不上气来。
梁静又道:“我明白了,你这是恶人也想让我当,好人也想让我当是吧?你既然这么顾全大局,不如我成全你,索性我就做这个恶人,你做个好人,你便想办法把这洞填上吧。”
罗艺涵委屈极了,她虽见识惯了人情冷暖,跟红顶白,却从没参与过任何争斗。心思单纯,心里没有半点城府。
被梁静这么一激,当真就回了林府去借钱。
就连林冲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听了这事也明白,那梁静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头豪掷千金以酒肉娱乐众人,那头又毫发无伤一毛不拔,她这是割着罗艺涵的肉,还把罗艺涵推出来背黑锅。
可自家的妹妹,自小孤苦无依,林冲若不帮她,谁又能帮她?
林冲给罗艺涵拿了钱,提醒她道:“你还是快给相爷递个信去说说,让相爷腾个法子出来,这府中开销事宜,还是得交给可靠的人才好。”
言下之意,是提醒罗艺涵要想办法说服李光彦,把财政交给罗艺涵一人掌管。
而罗艺涵哪里听得懂这些,她摇头道:“相爷有重要公务在身,我不想他为了这些琐事烦心。”
见罗艺涵点不透,林冲碍于身份,也不好插手别人家宅院女人间的事,便只好作罢。
罗艺涵回到府中,见正厅里梁静与几名女子正说着话,她叫了一旁正埋着花土的小厮道:“县主这是又要办宴?”
小厮抬头回道:“奴才不知,现下倒是没传宴。”
罗艺涵捏着钱袋子的手紧了紧,心想:罢了。安萍县主出身高门,如今又是受了委屈,败了名声入的相府,她心里不怨不恨是不可能的。若是如此,有相熟姐妹谈谈心,她心里能好受些,少些闹腾,也就由她去吧。
正厅里头,一女子瞧见罗艺涵离开,转身朝梁静道:“方才我瞧见林家那位了。脸色可不好。”
梁静叹了口气道:“我也瞧见她了,她便是那样,见不得我约人来府中,往往是人前迎合着,背地里又找我麻烦。如今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指不定你们一走,她又要来找我说理。”
其中一个妇人道:“你俩平起平坐,凭什么看她眼色?”
梁静委屈的道:“说是平妻,其实我就是个外人,人家先我一头入府,府中大小事宜拿捏的紧紧的,如今有了相府的头胎,奴才们都跟风巴结着,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
妇人不平地道:“自以为主子身边做过两年奴才,自己也是个贵人了。你堂堂正正的县主,是皇上下旨亲封,她竟也敢目中无人。”
梁静捏起帕子沾了沾眼角道:“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你们是不知道,昨个她拿着账本找上门来,说我自从入了府,开销大,明里暗里都把我数落了。我自知寄人篱下,相府本没有我的一口饭吃,便说找娘家拿钱来给她补上,她硬是往我头上安罪名,说我要毁了相府的名声。传出去了,人家如何看待相府,如何看待她与相爷?我是没了主意,她便说要去林家借。八成要不了两日,这潼阳便会传,说我奢靡铺张不懂张弛,她罗氏温良大度替我贴补。”
那妇人一听不住咂舌:“想不到这罗氏竟如此有城府。”
另一个女子道:“如何不是呢?先前圣上赐婚,许的可是县主。也不知罗氏使了什么手段,竟堂而皇之的顶替了。相爷若对县主无意,又怎会在孙府……”
这时,妇人咳嗽了两声提醒女子,女子立刻截住了话头,朝梁静道:“县主勿恼。这罗氏说通透了,也就是个小人。有我姐妹们在,定不会让她得志。”
梁静抹了抹泪道:“感谢几位姐妹还牵挂着我,我向来心里藏不住事,倒是叫你们为我担忧了。”
送走了客人,梁静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侍女已备好热水,服侍她入浴。
泡在浴池里,梁静任侍女按摩着酸痛的肩颈。
梁静:“这又是坐了一天,浑身没劲,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要吃不消了。”
侍女道:“想不到这罗艺涵这般沉得住气。咱们都闹成这样了,她竟是一句重话也没说过。”
梁静冷哼道:“你以为呢?她曾服侍过两位皇子,早就学会了荣辱不惊。喜怒不显于色。况且如今又有着身孕,自然不愿大动干戈。”
侍女:“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呢?”
梁静懒洋洋地闭上眼睛:“且等着吧。今个这几位可都不是嘴上把门的货色,我就是要搅得这李相府天翻地覆,让他夫妇俩二人明里暗里都发烂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