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残留的夏风念念不舍的吹得周围的竹帘哗哗作响,我和方子羡对立相望,我这才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与以往不同了……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你,初见时,那个骑马来接你的男子,亲昵的称你为阿瑾,你和他什么关系?你千里迢迢来到齐国,是否是为了找我?后来你刻意的接近我,是否是真的在意我?如果真的在意,为何如今却又对白沐来了兴趣,我在你眼里,心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此刻我的脑中犹如晴天霹雳,这子羡平日什么都不说,原来在他心里有那么多疑惑。我低头细想,自己究竟是如何招惹他了,又何时刻意接近他了?
“那个,子羡,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过分之举,和非分之想…”我咽了咽口水,全身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他一把拉起我的手,逼问我:“既对我无意,为何要亲昵的牵我的手?为何要有意无意的朝我靠近?”
我一脸恍然大悟,这小子不经情事,而我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难免有些关照的小动作,却不想他误会了,如今弄得我像个负心女一样,把人勾搭来又不理人家了。
我无语的挣开了他的手,如今是非常有必要和他解释清楚了:“子羡,我一直把你当做弟弟,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失礼之举,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还年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我之间可为知己,可为姐弟,以后你有了家室,我也会真心祝福你的。”
方子羡望着我满脸失望,突然他自嘲一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哎呀,你也别这样说,其实我能理解,你不经情事,难免会分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我将他按在椅子上坐着,宽慰他道:“但是吧,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姐姐相信你。”
子羡抬起头望着我:“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你不必哄我,你有事就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尴尬的点点头:“好吧。那你别胡思乱想了。”
说罢我转身离开,掀开竹帘之际,又听他突然提醒道:“姐姐也要替自己多考虑,如果有了意中人,一定要慎重选择,白家是亡国之奴,并不是好归宿。”
我无语的望了望天,这子羡执拗起来真是令人头疼。
我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一户不起眼的小宅,上前轻轻扣了门,迟迟无人应门。也许不在家吧?
我到对面茶铺中点了壶铁观音,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也许很快就回来了吧。
与此同时,周宇王的坐撵停在昆仑殿外,翟音远远瞧见,赶忙进去殿内通报。
周辰诀闻后起身迎接周宇王进来,周宇王看了看满屋的画像沉吟不语,面上逐渐显露不悦之色,他坐到几案前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清檀公主的及笄礼了,到时会安排与秋猎一起举行。你可得好好准备一下,让众臣看看,未来的齐皇,是何等的英武。”
周辰诀答应着,周宇王又道:“从公主入宫以来,你从未去见过,明天去见一见吧。”
“父亲……”周辰诀正要拒绝,周宇王看着墙上的画像又道:“我看终究还是这些东西牵绊了你,你若分不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为父只好帮你割舍了。”
周辰诀一听急了,反驳道:“为何父亲要如此逼我!她已经不在了,难道我现在留个念想也不行了吗?!”
“那不是念想,是软肋,哪怕她死了,也还是你的软肋。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将自己的软肋暴露给别人。”周宇王站起身来,路过周辰诀身边时,提醒他道:“作为父亲,我要将你磨砺的像钢铁一样强大,才能保得住你和齐国基业,哪怕你恨我,怨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看着天色已暗,面前已是第二壶茶了,见小二开始收拾其他桌子,我将银子放在桌上,朝马夫道:“回府吧。”
回到雪苑,芷儿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朝我奔来:“姑娘姑娘,你可回来了!”
我望着她一脸灿笑,疑惑地问:“怎得如此高兴?”
“今日公主派人带了好些赏赐来看望姑娘,得知姑娘病好了,就说让姑娘明日入宫呢。”芷儿拉着我进屋,正厅前的小桌上放着许多东西,我随便掀开上头的红布看了看,都是些首饰衣料和补品。
“你瞧着喜欢什么挑几样吧,其他的分给你的小姐妹们。我先休息了,不必打扰。”说罢,我转身回了内室,身后是芷儿欣喜若狂的欢呼声。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间的响动声,叹了口气,果然是小姑娘,对于她们来说,快乐竟是那么简单。
第二天,我一到栖凤阁便听见一片嬉笑声,清檀和几个宫女在玩着绷花绳的游戏,见我进去宫女们刹时散开退避一旁,清檀牵着我的手晃来晃去的撒娇道:“阿瑾姐姐病了好些时日,清檀可想姐姐了。”
我微微一笑,挑眉逗她:“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应是高兴的很。”
“谁说的?”清檀将头靠在我的手臂上,乖巧的道:“就算姐姐不在身边,清檀也没有荒废学业呢。这几天清檀已经把姐姐上次教的山居秋暝学会了呢!”
说罢,她骄傲的仰着头:“清檀弹给姐姐听听?”
我鼓励地点点头,看她从琴案走去,俏皮地朝我行了行礼,然后有模有样的坐到琴案前,然后轻声吟唱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然后合上琴音又唱:“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一曲弹罢,她不好意思的一笑:“姐姐,方才我有些紧张。”
“只面对我一人你便紧张的忘了六个音节,若面对众臣,岂不丢人了?”说罢,我起身走到她身前指导:“琴为乐器中的大雅,音极韵,恰似空谷之悠悠,山溪之潺潺。静才是道,心静则为上道。”我把着她的手按在琴弦上:“闭上眼睛,仿佛这里是茫茫无际的草海,你的听众就是吹来的微风和丛丛浅草,这里没有规矩,没有局限,你是自由且畅快的。”
清檀闭着眼,顺着我的引导,一下一下的拨动着琴弦,断断续续的琴音入耳,她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她睁开眼:“姐姐,这声音好难听啊!”
我无奈的看着她,摇摇头道:“罢了,你起来,我给你示范一遍。”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站在栖凤阁门外的周辰诀听见里头传来吟唱声脚步一顿,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仔细倾听。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随着琴声娓娓,周辰诀不自觉地踏进了栖凤阁,绕过花园前的雕花屏风,只见一女子坐在亭间,微风吹动着她淡青色的衣決,那娇小又瘦弱的脸庞叫他呼吸一瞬:“阿瑾……“
周辰诀站在那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叫他寸步难行,他刻意的去压制急促的呼吸,生怕动静一大,眼前的人儿会如同前几次一样,烟消云散。
我抚完琴,抬起头来,问清檀:“可听明白了?“
清檀此刻更觉自己和阿瑾姐姐的差距好大,她郁闷的低着头道:“清檀愚笨,始终不及姐姐,不如献礼时姐姐替我去可好?“
“怎能如此泄气,只要将心静下来,好好的去感受,熟悉指法,就一定能好的。左右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抓紧练习吧。“我牵起她的手鼓励着,忽然有宫女惊慌叫道:“参见代皇子。“
我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面具男子仲怔当场,两两相望,一股怪异又熟悉的感觉从我心里升起,不知为何眼底竟开始温热。
那个叫代皇子的人,用极慢极慢的步伐朝我们走来,宫女见我愣着,提醒道:“那是代皇子殿下,内子监得见礼。“
我回过神来,立刻牵着清檀的手迎过去:“内子监许瑾,见过代皇子。“行礼时,我眼睛一下都不曾离开他,直直盯着他暗潮汹涌的眼神,他没有叫我起来,而是颤抖着手前来扶住我的肩膀,我看着肩膀上的手满是纵横的烧伤痕迹,心中越发不安。
周辰诀忍住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的冲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许瑾……许瑾……”,感受着眼前人身上的温度,不似之前几次那般冰冷,周辰诀心道:“这不是梦吗,不是幻觉吗?”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松手,内心既惶恐又茫然。
是你吗?夏侯瑾?你说你姓许,是冠了我的夫姓是吗?
“你便是我未来的夫君吗?”清檀稚嫩的声音传来,周辰诀浑身一震,松开了抚在许瑾肩膀上的手。
而我亦是一愣,连忙退开两步。这时清檀仰头打量着周辰诀挺拔的鼻尖和线条凌厉的下颚:“为何你要带着面具?我都看不清你的脸。”
“公主,不如请殿下去正厅用茶。”宫女提醒她,然后朝我福了福身:“内子监先到后庭休整吧。”
我明白宫女的意思,是要我回避,可我的眼睛始终不愿离开眼前的男子,太像了……
我虽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身形和那气质,无一不像极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不必了。”他沙哑的声音,犹如落雨般叮咚一下跳跃进我的耳朵,心口被震的生疼,我皱着眉,见他转身离去。
周辰诀逃跑似得出了栖凤阁,他并非不肯相认,而是不敢。
他要如何与她说明,他的身份,他的过往,他与清檀的婚约,他从未有过如此迫不及待又避之不及的感觉,他坐上坐撵,揉搓着胸口,哽咽着声音下令回了昆仑殿。
我坐在椅子上,宫女将茶点端上来,叹道:“代皇子好不容易来看公主,竟连口茶也不喝就走了。真是奇怪。”
“哼!任凭他是谁呢?爱喝不喝。”清檀嘟着嘴,心中不悦地朝我道:“姐姐你说是吧?”
“啊?”我回过神,清檀一脸疑惑道:“姐姐怎么了?为何魂不守舍的?”
“也许是病没好全,我有点头晕,今日授课就到这儿吧。你好好练习。”我起身告辞,也不管清檀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的出来栖凤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