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萧歌山回到住处，见夏侯瑾一动不动的望着地形图，他走过去，轻轻拉起夏侯瑾的手吹了吹：“还疼吗？“
我任由他牵着手，回答：“不疼。“其实，比起此刻心里的疼，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将我揽在怀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如果可以，我宁愿难过的是我。“
我轻轻的推开他，来到地形图面前指着道：“你看这里，卞城刚好地处高地，所以我们久攻不下。但巳城刚好在处于盆地之内，火攻最佳。“
萧歌山眉头一皱，“你要屠城？“
我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
“为什么？这不像你。难道是因为知道了周辰诀有了孩子，你就想屠城泄愤？“萧歌山质问道
“那你说，怎样才像我？“我看向他，反问道。
“阿瑾，你变了。我认识的阿瑾，是善良大度的……“
“是！“我仰着头道：“我是变了，我变得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了。可这些，你萧歌山是第一天知道的吗？“我自嘲一笑：“难道你忘了，当年你历尽千辛万苦的从法场上将我劫下来，带着我一路逃亡，我不也多次弃你而去并中伤你吗？难道在你眼中，那时的我也很善良，很大度吗？“
萧歌山痛心疾首的看着我，摇摇头道：“不一样的阿瑾。我并不是悯人忧天的善类，别人死与不死，他国亡与不亡与我又有何干系？我知道你的心性，我只是不想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到头回醒过来落得一身悔恨。“
我笑了，笑的眼泪水横流，“萧歌山啊萧歌山，其实你此刻心里都乐开花了吧？我这么恨他，这么破坏他珍视的一切，难道不是你最想见到的吗？如今你又装什么清高？“
“是！“萧歌山一把搂住我，将我紧紧的扣在他怀里，在我耳边低声嘶吼着道：“我看见你这么恨他，我心里高兴的要命！可是我更怕之后你更痛苦！你明不明白？你这双细嫩的手，一旦沾上血就再也洗不掉了！它会随着你一辈子，就算你最后达成所愿了，可背负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你会安心吗？会真的开心吗！“
“阿念……“我再一次这样叫他：“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你执意要陪我上前线，就是为了报复他吧……“萧歌山含泪问道：“从你突然改变主意同意嫁给我开始，你是不是就计划好了，要报复他？嫁给我，也是你报复他的一部分……是不是？“
我本以为很难去承认他所问的问题，但此刻，我突然不怕了，伤人一千好过伤己其一……
“是！我夏侯瑾，从未想要争抢什么，可他们给予我的，自今日起，都必将加倍奉还！“
“我陪你。“
浅浅的一句话，让我瞬间忘记了哭泣，我怔怔的依偎在他肩膀上，我以为，他会因为我利用他的感情而心灰意冷，离我而去。我以为，他会生气发怒，会恨我……
可我没想到，他最后只说了这句：“我陪你。“
我坐在萧歌山特制的紫色轻纱罗帐车撵里，缓缓悠悠地行驶在山间，邕王昨夜庆功几乎喝了一整夜，此时怕还酣睡梦中呢。
他向萧歌山讨头功的事我听说了，所以便更不乐意喊他加入。只留派了昨夜搜集物料的十余人在卞城，一是他们辛苦了一夜，正好休息，二是等邕王梦醒也可告知我们去向。
到了巳城，萧歌山在前方叫阵，我坐在车撵里拨弄着头发，折腾了快一个下午，巳城守军既不应战也不投降，我从车撵里伸出一只手，召来负责保护我的一个士兵道：“带人将昨夜找来的木桶里塞上棉花等织物，倒上烈酒和油，若天黑了巳城还是不降，便点了火用投石车投过去。“说罢，士兵领命下去。
萧歌山回来时已是星光初显，我看着他道：“攻吧。若等他们支援一到，或者邕王赶来，我们就错失战机了。“
“你不后悔？“萧歌山向我确认道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了会不会后悔，可我知道如果不攻下巳城，我一定会后悔。
“我已经给了他们机会，只要他们肯降，便不会伤他们性命，这是他们自己选的。“我道
巳城万家灯火阑珊，而燕北的大军已兵临城下，我看着一个个火桶被投入城中，一只只木桶在接触到地面后，破碎时炸出的火花，直到整个巳城陷入火海，人们悲惨的嘶吼声和尖叫声才让我有了一点点不忍，我转身回到车撵里，就这么静静的听着……静静的听着……
邕王的军队第二天才匆匆赶来，而此时我们已经驻扎在了城内，他望着遍地烧焦的尸体，震惊不已地闯入我们的营帐，质问萧歌山道：“说好了一起作战，你们怎么都不支会一声！“
萧歌山虚假的笑笑，拍拍邕王的肩膀道：“这不是看邕王醉了一整夜吗？我们想过要叫你，可是就连你手下的兵都醉的不省人事，这让我怎么好再叨扰？“
“哼！“邕王一把挥开萧歌山的手道：“要不是卞城一战我作饵诱敌深入，又一举歼灭敌军，巳城哪有这么好拿下！我看你们夫妇二人是忘了当初两国的盟誓了，处处都想抢头功。“
我本在一旁研究着地形图的，闻言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萧歌山身边看着邕王道：“邕王殿下此言差矣，我燕北出兵出粮支援楚地，并不是为了抢占功劳和城池。而是为了两国长久的利益与和平维系，邕王以为我们是想抢头功，为何不站在我燕北的角度上考虑一下？战线拉的越长，后备的支援速度也就越慢，军力损耗的也就越快。于燕北而言损伤也就越大。我们只是想在损失最少的前提下达到最好的局面而已。“
邕王没好气的道：“少说这些好听的。出兵前两国便签订了谁先打进城，就是谁的地盘，你们这样，是想连根骨头都不留给楚地吧！“
“殿下。前夜我并非没有提醒过你，第二天要出兵巳城，是你自己没有放在心上，领着楚地将士们大肆庆祝，才导致出兵延误！莫不是让我燕北也与你一同耗着，等齐国的援军再攻过来不成？“我问：“况且，你说你功劳最大，我们便将卞城让给了你，如今巳城你也想要，到底是谁连根骨头都舍不得给？“
此时我已面露怒色，邕王笑了：“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本王之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此时萧歌山发话了：“邕王既然这么好本事，那么我们燕北出兵又有何意义，不如这样，此时我便退出巳城，权当没有来过。大不了等你楚地攻下靖安，咱们燕北再来道贺！“
邕王一听愣住了，这燕北就是活粮仓，他们要是撤兵了，那这战还怎么打。他急忙说道：“两国已签订协议，岂是你说退兵就退兵的！到时你如何跟燕北皇帝交代？！“
“大不了，便是一死。但若破坏了两国之间的关系，邕王又如何向楚王交代？“萧歌山道
我面上仍绷着，其实心里早就笑的不行了。
见邕王憋红了脸，我顺势给了他个台阶下，毕竟真正要打齐国的是我们，楚地只不过是我们拉来垫背的，如果邕王一气之下真的同意萧歌山退出巳城，我们就得不偿失了。“大家都是奉命行事的，又何苦互相为难，这还没打到靖安城，我们便先窝里反了，岂不正中敌人下怀？不如这样，巳城给了我们，我们也好向主上交差。至于之后的路怎么走，咱们各凭本事。“
邕王走后，萧歌山看着我突然笑道：“你这机灵鬼，得了便宜还卖乖。如今邕王在咱们这里吃了闷亏，接下来咱们还怎么合作。“
“谁要和他合作了？空有一身蛮力，和小人肚量。我不和他计较已是够大方的了。“我转过身，继续来到地形图前研究，萧歌山跟在我后面问：“接下来只要再打下兰州城和白华城，便可直取靖安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我摇摇头道：“我们连续拿下卞城和巳城，恐怕此时大齐已集结到了援军正赶往兰州城，我方将士接连打了两战，已是精疲力尽。或许，邕王比我们更激进呢？“
萧歌山想了一会儿，“怪不得方才你要激怒邕王，你想利用他前去打头阵。“
我道：“邕王急功近利，终会适得其反。如果不让他撞一撞南墙，他又岂会真心服燕北？“
“不得不说，阿瑾，你下了一盘好棋。我好像，又重新认识你了。“
齐宫内，周辰诀接过前线来的战报微微皱眉：“巳城也失守了。“
宣武殿内百官哗然，前天才传来卞城失守的消息，这军队才派遣出去，没想到巳城也沦陷了，军队只能驻守兰州城。
白泽道：“燕北楚地欺人太甚！臣自请去往前线任军师一职！势必讨回失复城池！“此刻的白泽已被封为大冢宰，是为百官之首。
周辰诀低头看了眼战报，里头除了提到敌军双方的将领，还提到了，燕北叱勇侯携妻从军，且其妻以燕北军师自称。
周辰诀拒绝道：“燕北叱勇侯算起来与朕也是老相识了，他的斤两朕心里有数，大冢宰不必担忧。“
“可敌方已连续攻下我大齐两座城池！“白泽还欲再说，周辰诀却挥挥手道：“朕心里自有计较。“
出了朝堂，白泽捏了捏眉头坐上马车，白沐问他：“兄长为何如此心绪不宁？“
白泽拧着眉，摇摇头道：“今日皇上回绝了我坐阵前线。“
“听说燕北和楚地的大军已攻陷卞城了，皇上为何丝毫不着急？“白泽不解的道
“今日战报，巳城也失守了。“白泽道
白沐一惊：“什么？！那皇上如何打算的？“
“我也想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白泽目光如炬，奈何他虽被封为大冢宰，可是周辰诀将权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这齐国上下本就对邱嵇后人抱有芥蒂，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你去如意馆，找方家公子，让他的人打听打听。如今巳城是何种局面。“白泽吩咐道。
白泽：“顺便查查，最近夏侯瑾的身体怎么样了。若能联系上萧歌山，就问问他，上次送去的那解药效用如何。“
“是。“白沐答应着，下了车朝如意馆方向去了。
其实，上一次前往燕北送药，他没有遵照白泽的意思留一手，而是将真正的解药交给了萧歌山。
“夏侯瑾，好歹相识一场，梦中知己也是知己，我能为你做的，恐怕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