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京师十八罗汉
陆云浩的乔装技术还不错，一身破烂衣服、被刻意弄乱的头发和满脸的灰土、裤子破烂的到处是洞还光着一双沾满泥巴的脚、手中拿上那个数不清缺口裂痕的破碗、拄上一根干瘪的竹竿，再涂抹上专门配置的闻起来奇臭无比的泥，活脱脱一个落魄多年的老乞丐，让人见到就有想立刻远离的冲动。
陆云浩要感谢自己手下的无面卫，他们准备的乔装衣物五花八门，只有陆云浩没见过的没有他想不到的，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街头地痞都有配套齐全的乔装衣物，从里到外全方位包装完美。这群人每天打扮成各种各样的身份，出没于每一个需要他们搜集情报的地方，在人们毫无察觉之间将有用的信息搜集走，来无影去无踪。无面卫的人专职收集情报打探消息，因为这群人神出鬼没，一张脸随意粉饰雕琢就有千般变化，虽没有什么江湖流传的易容换面能力却也能让人完全认不出来，因此被陆云浩将其卫所改名为无面卫。无面卫和由白八郎管辖的疾行卫同样令人闻风丧胆，朝中大臣人人知道如果疾行卫的锦衣卫上门来，那八成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临头了，而无面卫更为可怕的是他可以无声无影的混迹在你身边而自己却完全不知道，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就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京城的街头艳阳高照，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陆云浩颤颤巍巍东倒西歪的走在路上，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远离他，有些脾气不好的壮汉皱眉捏鼻还会叫骂两声快滚，这让陆云浩很满意自己的伪装。
陆云浩来到的地方正是花灯夜案发现场，他效仿勘察现场时见到的那个乞丐随意懒洋洋的躺在护城河堤岸上，看似小憩实则暗中偷偷审视着每一个过往的人。
来往的人们一丈外就问到了陆云浩身上那股子味道，纷纷绕着走，京城街头四处游荡的野狗野猫都对其敬而远之，偶尔路过两个好心人往他破碗里丢了几个铜钱，叮当清脆入碗的声音让陆云浩睁开眼，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连忙说谢谢。
案发现场不远处是一片民居，条条胡同排列开来正对着河岸，胡同里有晒不着阳光的地方，平时很不容易引人注意，是暗中观察这一片区域的好去处。陆云浩很快发现了这个更好的哨点，他没躺多久就装作睡醒起身，晃晃悠悠的走进了胡同小巷中，在一户人家门口堆着面口袋上继续侧躺，拿这些相对比较柔软的面袋子当了床，继续静静的假寐盯着那片不远处的河岸。
河岸旁人群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乞丐到这里来，群众们已经忘记了几天前发生在这里的血案，摆摊的摆摊吆喝的吆喝。陆云浩继续悄悄的观察，他有的是时间，打算在这个地方死蹲到底。对于安旭的行踪来说，这个河岸是唯一的交集点，想在偌大的京师里找一个乞丐无异于大海捞针。陆云浩也在赌，若是安旭还活着一定会时不时回到这里，对于安旭来说现在想回宫复命的话，继续默默的利用案发现场传递暗示等待时机是最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胡同的另外一头响起，陆云浩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个个手里都有棍碗破烂，边敲敲打打还边互相嘻嘻哈哈。从气质上看这群乞丐是长期混迹在一起的，个个都是街头巷尾的老地头蛇了，那副嬉皮笑脸伸手要钱还像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不走非要有钱进账的模样，说是丐帮也恰当。
他们很快注意到了这边躺着的陆云浩——一个没见过的乞丐，顿时来了兴趣。
几个人轻佻的溜溜达达走到陆云浩跟前，把头挤在一起挨个瞻仰他的睡姿，那股审视的劲更像是看着一只狗跑到了自己的家门口翘后腿占地盘。
一个乞丐不太客气，用脏兮兮的脚直接晃了晃躺着的陆云浩，“喂，哪来的小脏狗，跑到这来抢生意了？”
陆云浩装作懒洋洋的睁开眼，认清眼前人后随即又换上一副惊恐的表情，连连挪屁股后退将身子蜷起来。
这一举动让乞丐们纷纷喜笑颜开，内心原本试探的心瞬间就放肆了起来——逮到了一个好欺负的。
陆云浩在心里清点了一下，来人共有八个，其中两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只是其中一个带头的看着更为嚣张霸道，另一个看起来冷漠不语。
嚣张的带头人给其他乞丐使了个眼色，上前走到陆云浩跟前蹲下，打算好好修理一下这个新人。刚刚蹲定一股子恶臭味扑进他的鼻子里，惹得他捏住鼻子一阵夸张的大叫，
“哎呦喂，拿来的臭鱼啊，这股子味道简直了，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吗？”，身后的乞丐一阵哄笑。陆云浩依然装作怯懦的样子看着这群人，一言不发
“小子”，说着嚣张的带头人狠狠的擤了一下鼻子，用还沾着鼻涕拉丝的手直接拍陆云浩的脸，啪啪的清脆作响，
“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下差点给陆云浩问住了，他乞讨上街时做足了外形准备，却唯独忘了想自己该叫啥，眼珠一转随便蒙了个名字出来
“陆……陆小七”
“从哪来的啊？”
“蓟……蓟州”，乞丐陆小七怯生生的说着
“蓟州？好地方啊，为啥跑到京城来啊，家里都死光了？”，这句恶毒的调侃让乞丐们再一次大笑
“逃……逃荒，家里人都饿死了”
“诶！还真是家里都死光了嘿！”，嚣张的带头人阴阳怪气的回头大呼，身后的乞丐恨不得笑倒在地
那个相对冷静的带头人一直在人群中央，也没有笑，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陆云浩，他虽然是一个乞丐，却在内心感觉到此人不一般，尽管陆云浩外表看上去笨拙，眼里也满是怯懦，但他总是觉得陆云浩的眼底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尤其是刚刚问名字时的那一下停顿。与嚣张的带头人不同，这个人脸庞看起来还非常的年轻，眉宇之间虽然脏但却带着一股稚嫩。
嚣张的带头人笑够了，转过头来，他用放肆挑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陆云浩，脸上逐渐转笑为阴，似乎要用自己的气场将这个乞丐彻底的压垮。他撸起自己满是破洞的袖子，突然一把将陆云浩的头发抓住揪起，力道之大让陆云浩也不由得龇牙咧嘴，没等他反应过来嘴中就被塞入了一个鲜草团，嚣张的带头人抵住他的下颚，强迫他将草咽了下去，吞咽进肚后陆云浩嗓子眼一阵难受的咳嗽
“想在这地界混，就得给我们上供，我们大名鼎鼎的京师十八罗汉听过没，你在京城里要钱必须每日上交，胆敢不从，刚刚给你喂下的焚心草就别想要到解药，听清楚了吗？”
陆云浩慌忙点头，被抓住的头发让他点头时将头皮拉扯的更加疼痛，双手在空中颤抖的乱挥。
嚣张的带头人恶狠狠的说完后，松开了自己的手，却没放回来，往陆云浩的破碗里一滑将里面的铜钱勾了出来，放在手里颠了颠，满意的站了起来。
“今后每晚戌时以前，带着你今天要到的东西来京城南边的鬼宅，少不了你吃喝住，三天后给你解药，记着，以后你就是我赵爷的人，见到我要跪下喊爷听见了没”
陆云浩慌忙点头。
说完赵爷颠着手里刚刚缴获来的铜钱叮叮当当的带着一众乞丐走了。远去中，那个冷静的带头人回头看了一眼陆云浩，与陆云浩望着他们背影的目光正好撞上，随即又各自回头避开了。
“这个乞丐可能不一般，与这个赵爷不同”，陆云浩内心想着
京城南边的鬼宅其实很有名，与京北山顶的太平观并称为南北双鬼宅，而鬼宅这个名字的由来也如出一辙：都是因为宅内的人被屠杀殆尽。
京北太平观被灭门是陆云浩当年亲手干的，而南边的鬼宅被灭门却令人唏嘘：因为主人说错了话，而且被灭门当时，他本人已经病死一年多了。
方季征，生于致文元年，曾高中进士，官至户部侍郎。惠宁十二年，他曾经跟随惠宁帝出征轩辕，在战场上，他和一个姓苏的将军抱回了一个婴儿并抚养他。
这个被捡回的婴儿，就是伴宝庚帝太子架三人中的最后一人：方兴。
惠宁三十一年，方季征病势在京师，享年七十岁，他临死前将年仅十九岁的方兴叫到病榻前，说出了他的身世。
惠宁三十二年，惠宁帝驾崩，正值国丧时期，发生了举国震惊的方兴叛逃事件。
朝中大臣都认为这是方季征和盘托出导致的，况且正值皇帝驾崩的国丧期内，简直是开国以来最大的丑闻。为了平息众大臣的怒气，刚刚登基的宝庚帝不得已下令将方季征满门抄斩，诛三族。
抄家时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方季征的子女不堪受辱对抗锦衣卫，动了武见了血，抄家变成了屠杀。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被宝庚帝责备出此丑事，告老还乡，年仅二十岁但已是一身武艺的陆云浩就此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
往事历历在目，让陆云浩愣了神，一坨鸟屎落在头上才打断了他的思绪。
“方季征本无罪啊，也是真没想到灭门后，那被周围人视为不祥宅子竟然成了乞丐们的聚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