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索府
索极尔克的住址很耐人寻味，他就住在京北的棋盘街中，棋盘街再往北就是京城北山了，荒无人烟，因此在此居住的都是些无名无利的市井人物。
朝廷中的勋爵大臣和京城中的达官贵族几乎都住在京西，而最吸引人潮的酒肆青楼等花天酒地的场所几乎都在城东，京北如同被一条分隔线孤立了出去，这些站在帝国最高点的显贵们从不会来此，在他们眼里京北就是贫民窟，约等于脏乱差。
而索极尔克却住在此地，宅子还是当年惠宁帝赏赐的，不得不住，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一，皇帝对轩辕国来的砂金人也有偏见，二，刻意的分开让他无法与朝中的大臣方便走动。
早上吏部已经来人通报过索极尔克死亡，他的府邸正值丧期，除了门口牌匾上挂的白绸子外，里面的丧服和灵堂装扮都还没来得及置办。
陆云浩知道这个时候来此查案从人情来说是很不妥，只是索极尔克的死事关重大，陆云浩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索极尔克没有正房，他娶了两个女子却全都充做妾，朝中大臣议论说这是因为他是砂金人，砂金人的正房只能是同族人，但是这中原内别说砂金族的女人了，男人都只独他一个，因此一直没有明媒正娶一个。
两个妾正在正堂内默默流泪，眼前府上乱成一团。索极尔克没有子嗣，他一走只能两个女人当家拿主意，可如此晴天霹雳的事情任谁也无法立刻接受，两人听到消息只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默默的哭作一团，还是管家提醒家丁去置办白布和白纸准备搭灵堂。
两个妾室大的姓王小的姓李，听到门房通报锦衣卫指挥使求见慌了神。人人都知道锦衣卫上门基本都是死到临头的象征，两个女人又悲愤又惊恐为什么郎君都死了还要反攻倒算，难不成是要一网打尽不留活口？
索极尔克的家其实很简陋，没一点朝廷三品大员的样子，院落内假山水潭花田一概没有，宅子房顶上的瓦片都不全了，下雨肯定漏水，正堂的木门掉了漆也不见重新刷，正堂内摆设的也都是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劣质木具，看起来要多清贫有多清贫。
两个女人在侧堂接见了陆云浩。
王氏和李氏看起来都不大，也就是三十岁的样子，长相都比较一般，看来索极尔克娶妾有点敷衍了事。
在侧堂坐定，不等遗孀开口，陆云浩先自报家门，”贵府正值丧期，多有打扰，下官锦衣卫指挥使陆云浩“
李氏脸上的泪痕没干，听到这话又哭哭啼啼了起来，王氏看起来比她要冷静一些，瞪着一双哭肿的眼睛看着陆云浩
”久闻陆大人大名，不知锦衣卫此时来访是为何事？“
”我们老爷都死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吗？非要赶尽杀绝才行吗？“，哭哭啼啼的李氏一阵叫骂，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跟陆云浩撒起了泼，一身我是寡妇我怕谁的气质
王氏瞪了李氏一眼，示意她闭嘴
”两位夫人误会了，下官今日前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陆大人的死“
哭哭啼啼的李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为了我们老爷的死？“
”正是“
王氏心领神会的起身，快步到门口将侧堂的门关上。
”陆大人，吏部今早前来通传，说我们老爷是昨夜吃酒时气血上涌暴毙而亡的，这有何可查的呢？“，王氏表现出来的冷静令陆云浩称奇
”夫人，索大人前几日可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没有什么异常啊？每日按时进宫按时回府，清粥小菜吃完就进书房，晚上我们姐俩轮着侍寝，能有什么异常？“，李氏心直口快
王氏重重的干咳了一声，皱眉瞪她，李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一时语塞低头，掩面佯装擦泪。
陆云浩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也不是打听索大人夫妻生活来的啊。
”夫人误会了，我是说索大人自正月初四以来，可有过不寻常的举动？比如深夜外出？比如有不寻常的客人来访？“
”大人“，王氏直勾勾的看着陆云浩，”您提的不寻常的客人可否再说明一些“
陆云浩在她眼神里看出来了敌意，王氏一定以为自己是前来找索极尔克把柄，以求收集证据满门抄斩的。此女子的心智与李氏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沉着冷静，遇夫君去世这种大事还能临危不乱的与自己周旋，值得敬佩。但王氏此举反而让陆云浩宽了心——自己本就不是抱着坏心来的，王氏一旦发现以她的头脑定会配合。
”夫人，容下官说一句“，陆云浩身体前倾，凑近了些王氏，”您觉得，索大人真是死于吃酒吗？“
王氏内心吃了一惊，眼眉间颤抖了一下，
”肯定不是！我家老爷是砂金人，生来就很能吃酒，我还没见过有人能喝倒他呢，更不要提吃酒吃暴毙了“，
王氏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氏，这次她真的生气了，李氏心虚不敢再张口说话，她已不再哭。
”陆大人，不如有话直说，妾身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还是分得清好坏，分得清敌我“
”夫人爽快，那我就直说了“，陆云浩扫了一眼，门窗确已被关好，”下官怀疑，索大人的死与徐扬徐大人脱不开关系，索大人或许是被灭口的“
李氏惊起，被王氏当头呵斥坐回原处。
”陆大人，你是说我家老爷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吗？“
”或许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所以才问夫人你，索大人近来可有过不寻常的举动“
王氏盯着陆云浩的眼睛，想从目光中看穿这个人的企图是忠是奸，陆云浩坦然相对，没有一丝的怯懦。
”陆大人，你为什么想要对徐扬大人不利？我若是与你说了什么，您一走出这个门，我就是和你一起要至徐大人于死地的帮凶了吧？“
陆云浩越发的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有意思，以她的城府从政也完全没有问题，
”夫人，容陆某问你个问题“，王氏示意请讲，
”若索大人真的是被徐扬杀死的，您觉得您还能活多久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就算是沉着的王氏也慌了神，
”夫人，我此番前来确为了探查此事，而且我现在手头已有其他的线索，索大人的死绝对非同寻常，只是涉及机密，无法对夫人您言明，还请夫人配合“
李氏慌了神，但是奈何王氏确实高自己一头，自己现在也不敢说话，只是急切的看着王氏。
王氏以手扶头撑在桌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陆大人，您所猜不错，正月初八的晚上，我家老爷确实深夜外出过一次“
”去往何处？“
”刑部大牢“
”去见何人？“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王氏说着，”我家老爷几乎从不同我和妹妹讲朝中之事，对于自己的官政事也一向只字不提“
”索极尔克正月初八晚上去了刑部大牢？一个刑部侍郎会有什么事情，居然深夜亲自去刑部大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陆云浩这么想着，话到嘴边的又问了一句，
”那敢问夫人，府上近来可有生人拜访？“
”没有“，这次王氏是低头低声的说，眼睛不看陆云浩，也不知是心情低沉还是不敢直视
”怎么没有啊！“，李氏似乎忍不住了，只是话刚出口就被王氏吓止
”不许胡言乱语！“，王氏看起来是真的发怒了
陆云浩看这个反应，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夫人，今日陆某来访是想帮助二位，没有任何别心，您刚刚说了，索大人从不在家中提起朝堂之事，那他的所作所为都与您二位无关，就算是索大人做了什么触犯朝律的事情，陆某也可保二位无事“
一席话似乎触动了王氏，她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李氏急切的看着王氏，表情示意她不要再隐瞒了。
”陆某直说吧，府上正月十七前后可是来过一个砂金人？“
王氏和李氏几乎同时惊起，
看到这反应，陆云浩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们都说了什么？“
二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二位夫人可知道此人现在何处？“
两人再次摇头
陆云浩沉思了片刻，准备起身告辞，”如此一来，陆某目的已经达成，先行告辞了，二位夫人不要担心，我会派遣锦衣卫保护二位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陆大人！“，王氏的一声又让他停住了脚步
”陆大人，我家老爷已经死了，是否与正月十六来府上的那个砂金人有关我们姐妹二人也不知道，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留我家老爷一个清名“
说完，王氏拉着李氏竟然给陆云浩跪下了
陆云浩转过身，似乎没有扶起二人的意思，”夫人，下官现在还不知道那个砂金人是谁，干了什么，但二位是否可曾想过，此人若是刺客、若是细作，会给京城和朝廷带来多大的隐患？索大人虽然是砂金人，却在我朝为官，此举说是通敌叛国也绝对不为过，念他已经死去，我可以不再上奏此事，只是二位夫人“，说着陆云浩的表情并变得严厉，”没有一丝的家国情怀和汉人的骨气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夫君有负朝廷有负皇恩吗？“
一席话，说的李氏瑟瑟发抖，王氏只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滚了下来
”陆某还是会兑现自己的诺言，二位夫人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说着叹了一口气，”你们就在锦衣卫的保护下活完此生吧“
说完，陆云浩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