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无全尸
“把你们聊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赵强不敢怠慢,讲了起来。
那是大约十几天前,具体几天赵强也不记得了,一个人被带进了隔壁的房间,赵强当时还没有被打成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在激烈的和草团下的老鼠做着斗争。
新来的这个人衣着考究,虽然略微不整但在这大牢中已是贵族装扮了,这里的犯人囚服都破烂不堪衣不蔽体,能熬过每晚的寒冷都是考验,因此看见一个如此完整装扮的人进来大家都盯着他,心里打的算盘都是要想想办法将那一身衣服骗过来。
狱卒将新人粗鲁的推翻在牢间的地上,转身将牢门锁上。新来的人慌张起身抓住牢门,“大人……大人,我要在此地待多久啊?”
狱卒是不入流的小吏,很多都是街头巷尾的混混,但是在这里人人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他们大人,不知道的以为这是朝廷几品大员。
狱卒很不耐烦,眼神凶恶嘴里也没好气,“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听候发落!”
“大人,烦劳通禀,尽快将我放出去,待我出去后一定重谢”,说着,从衣袖里摸出来一个银锭,交到了狱卒的手上。
牢中昏暗,只有赵强看清了他手里拿的东西,那银子如太阳一般照亮了自己的眼睛,他开始对这个说话有河南口音的人产生兴趣。
狱卒拿了钱喜笑颜开,掂了两下分量就揣入了自己的怀里,“你放心,我这就去禀报”,说完转身离去了,留给彭展一个充满希望的背影,殊不知他几时被提走完全是看徐扬的意思,而徐扬是这个狱卒下辈子也通报不到的级别。
这银锭是他身上最后的盘缠了,也是他现在满眼的希望,只是他不知道这钱打了水漂。
赵强凑了过来,两人牢房只隔了一道木头碗口粗的栅栏。
“兄弟,听你的口音,是河南来的吧?”
彭展回过头看了眼赵强,他一身破破烂烂的囚服让彭展一阵恶心,恨不得立刻离他十万八千里。
“是啊,如何?”
赵强嘿嘿笑了起来,“我也是河南过来的,掠火团你可知道?我以前就是那里的监造司主事”
掠火团的驻地离开封不远,是为凌云国三大营中神机营训练士兵、制造火铳的地方,是凌云国三营六团中的一团。彭展以前没少往掠火团跑,一是混个脸熟疏通关系,以后升官发财有人美言好办事,二是利用自己与掠火团亲近的现象牵制赵真等人,让他们不敢轻易的对自己下手。
地方官员按律不可与三营六团的人往来,违令者斩,这是永赫帝为了防止地方官勾结军队造反而制定的,但是执行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六团分布在全国各地驻地、训练场圈占土地,兵器、火铳、马匹、盔甲的制造以及原材料的运输,哪个不需要与地方官通气合作才能顺利进行?而且这六团的最高统领六位大将军保不齐就是哪次出征被皇帝任命的最高指挥官,又有军权在手,都是地方官争相巴结靠拢的对象,也就是赵真这种不贪不贿的清流不开眼,彭展不犯这种错误,他与掠火团大将军走的很近。
只是这监造司在掠火团中实在是不起眼,彭展几次带着厚礼前去都是找掠火团大将军常洪力的,他还没有富裕到掠火团的各大军官都打理一遍。
眼前这个面色黢黑蓬头垢面又破衣烂衫的人自称自己是掠火团监造司主事,只让彭展感到一阵嫌弃,看着他的眼神都轻蔑了起来,心中想着一个受处分的军官也有资格跟我攀关系?
“是吗?我确实也在河南当差,开封府”
赵强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屑,依然堆满了笑,“掠火团监造司主事赵强,敢问大人您是?”
彭展走到了草堆前坐下,都不再正眼瞧赵强一眼,“开封府同知,彭展”
“原来是彭大人,失敬失敬!”
彭展躺在了草堆上,不搭理赵强的恭维,闭上眼睛睡觉了。
赵强自讨无趣,内心狠狠地呸了一声,回到自己的草堆处,继续驱赶着藏在草堆下的老鼠。这次他有意将一两只老鼠赶到彭展那边去,想让这牢狱中的小恶魔替自己出口恶气。
过了约五个时辰左右,狱卒带着一个高官模样的人来到了彭展的牢房门前。
彭展被惊醒,看清来人后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大人,您是?”
狱卒狠狠的敲了下栅栏,发出一声闷响,“睁大眼看清楚,这是我们刑部索大人!”
彭展慌忙作揖,“下官不知索大人真容,望索大人见谅”
索极尔克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狱卒心领神会,打开牢门带着彭展出去了。
那是赵强最后一次见到彭展,他走出牢房时欢快的步伐令赵强至今历历在目。
“事情就是这样”,赵强依然瘫坐在地上,不是他不想给陆云浩行礼,实在是一条腿已经废了站不起来。
“你还记得他被带进大牢和带走的时辰吗?”,陆云浩问着
赵强苦笑着摇了摇头,“大人,这牢房内已经不知道白天黑夜了,我连今日是几月几日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具体的时辰了,我只知道他从被带进来到被带出大约过了五个时辰,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陆云浩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牢房,将牢间的锁重新扣上。
“大人……大人,看在小人为您讲述那日情况的份上,能否救小人一命”
“救你?我辖下倒是也有个大牢,不知道你可愿意转到那里?”
赵强的眼中投射出希望的目光,“大人,是何大牢?”
“锦衣卫诏狱”
希望殒灭在了赵强的眼里,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不必了不必了,谢大人美意,小人还是在此吧”
陆云浩一路走出刑部大牢,脑中思绪万千
“彭展果然来了京城,那不必怀疑了,他是被徐成祖召进京的,时间就在正月初八。按照这个时间向前推算,赵真离开开封的当晚或者次日,彭展便出发向京城而来,这与赵真等人遇刺的时间吻合,几乎可以肯定赵真等人遇刺有彭展一份功劳,说不定出城跟踪他们三人到石鼓小路却戛然而止的人也是彭展安排的。彭展进京肯定是见过徐氏父子的,却又被投进刑部大牢,应该是徐氏父子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所有东西后准备灭口。索极尔克是正月初八子时左右来到刑部大牢的,与索府王氏所说的时间吻合,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彭展,不过……”
陆云浩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在这大牢里,杀个人轻而易举,为何索极尔克要亲自前来呢?找牢头下个毒或者随意拷问一下重些下手就可以取其性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他来见彭展究竟是为了什么?又都干了什么?”
陆云浩带着这些疑惑,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刑部大牢的大门口。
门口的还是那两个士卫,见到陆云浩出来恭恭敬敬的准备送客,同时庆幸终于把这座瘟神送走了。
陆云浩看到两人,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问你,刑部大牢内的死尸都是怎么处理的”
今天被剑恐吓过的士卫慌忙跪下,“回陆大人,有一个驼子每日早晚来将尸体运出,在城外的乱葬岗埋葬”
“他现在人在何处?”
“回大人,应该在大牢后门”
“快带我前去”
驼子正躺在自己的大板车上悠闲的喝着葫芦里的酒,也不管自己躺的是每日堆砌死人的地方,喝两口还用脏兮兮的黑手抿一下嘴,露出一副满足的样子。
士卫带着陆云浩走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驼子见有士卫前来,慌忙下车跪地行礼,他那突兀的后脊梁看起来十分吓人。
“每日刑部大牢运出的尸体,是你去埋葬的?”,陆云浩开口问到
“是,是”,驼子慌忙点头,酒劲上头,他说话舌头有点打结
“正月初八的尸体还能找到吗?”
“不……不能了,大人……恕罪,每日的太多,分不清……谁……是哪天的了”
“那你可还能记得正月初八的尸体中有一具未穿囚服的?”
驼子惊醒了,酒劲全无。他当然记得有这么具尸体,十几年来,每日从大牢中运出的尸体别说是完整的衣服,就是躯体还完整的都凤毛麟角,更不要提那具穿着考究的尸体了,正月初九他一早来运送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具尸体,与身边的破烂囚服比起来,这具尸体穿的是那么的光鲜亮丽,于是到了城外,这身衣服就变戏法似的穿到了他自己身上,再加上当时司狱要求自己特殊处理这具尸体,因此他印象非常的深刻。
“记……记得”
“那具尸体还能找到吗?”
驼子摇了摇头
“为何?”
“回……回大人,那具尸体司狱交代……要……要我将其焚化,不可掩埋”
烧死的人肯定是不会留下衣服的,所以自己偷衣服的事情也不可能被发现,驼子就是因为这个才大胆的说了实话。
陆云浩长叹一口气,也不打招呼就转身离去了。
士卫和驼子忙行礼送客,“恭送大人”
陆云浩一路远去,内心恨的不行,“真不愧是徐扬,处理的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