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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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五月

宝庚十年五月初一

京城北部封了城。

此次不是同正月太后回京之类的皇家礼仪,却比起那时更为热闹,因为太后的干预,礼部的场面活干的极其漂亮,不仅有皇家卫队开道鸣锣,更有一班民间最为知名的红事生意班吹拉弹唱,场面又像是京城中的皇室贵族喜结连理,又像是每三年的登科放榜、高中者光宗耀祖的游街。

可本次盛大的活动都不是以上的情结,此热闹非凡的场景,只因为来明观落成,国师正式迁驻。

汪家科在来明观的修缮上绞尽脑汁,他采用了最高标准的建造工艺,却不想皇帝对于他上报的所需银两直接拦腰砍了一半。碍于奏章台的新设,而且对于全国各地的奏疏管理渐入佳境,想让徐成祖从中做些动作多批银子已是不可能,索性汪家科发挥了“修的优质则国师高兴,国师高兴则太后满意,太后满意则皇帝赞许”的精神,从多年贪污塞的盆满体钵的自家赃库里掏出了几十万两银子。

太后曾经参观过即将落成的来明观,回宫后赞不绝口,如汪家科想的那样在皇帝面前狠狠的夸奖了他,但与他想法背道而驰的是,皇帝在内心里并没有给他加分,反而厌恶的记上了一笔。

“这绝不是一万两银子可以负担的装潢!”,皇帝莅临来明观,看到那上等木材精雕细琢的雕梁画栋、多种名贵颜料画出的栩栩如生的壁画、院落中足以以假乱真的镀金麒麟雕塑、千锤万凿万里挑一的如棋盘般的青石板地面,宝庚就知道汪家科等一般奴才为了讨好这个国师简直是下了血本。

但同时一个恶毒的念头也萦绕在心头,像是一张长满铁刺的蜘蛛网,紧紧地缠住他的心,“这帮奴才,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汪家科在如此行事之前,曾经不止一次的与徐成祖商议讨论,徐扬从宝庚朱批的奏章中读出了皇帝想弃之一隅的态度,但现在徐氏父子的各路行动处处受阻。且不说现在的奏章被层层把关、一个斗大的字不认识多少的蛮横武将颐指气使的审阅他们的奏折,就说日常的生活,徐扬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门外的小摊贩如雨后春笋般的多了很多。

这些小贩日常熟练的叫卖,在一个众人不经意的间隙,又带着一股阴沉审视的眼神盯着徐扬的府邸。

日常进出行走在周围的街道,徐扬感觉数股不详的目光向他投射过来,与以往带着崇敬和妄图攀龙附凤的眼光不同,这些人的目光让他感到没来由的胆颤,好像被无数双放着光的眼睛挤到了一个逼仄的角落里,刀刃剑锋般的黑风席卷在自己肌肤几寸开外,动弹不得。

徐扬知道,这绝非偶然,所以此事徐氏父子万不能替汪家科拿主意。

可国师和太后也不是好得罪的,自己不犯错,皇帝就算看的再紧也没有办法动手,但若是太后对来明观不满,向皇帝抱怨几句,正好给宝庚一个收拾自己的机会。

所以在徐扬的建议下,徐成祖对汪家科开启了撒手不管、也不敢管的模式,在暗示了他不得已的话就放血自掏腰包后,把自己摆到了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设里。

来明观修的好,首辅依然有功,来明观若是修的差,首辅照样倒霉,来明观修的又便宜又富丽堂皇,碍于太后的面子,皇帝也不会去公然定论有问题,追查钱是从哪来的。

反正出的钱不姓徐。

可怜的汪家科还没蒙在鼓里,这十几万两银子虽然不是他的全部赃款,却也让他元气大伤,还指望着宝庚龙颜大悦皇恩浩荡一下的时候,却没了下文,直接由礼部接手准备搬家了。

陆离的日子也不好过,皇帝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对自己如此的关怀备至,着内侍监派来了十几个小太监,昼夜不分的侍候自己。

太后见此情形喜笑颜开,几次与陆离讨论道法时都表示皇帝这是重视国师、厚待国师,可陆离只觉得这几十双眼睛将自己盯的死死地,自己在他们面前如透明一般赤裸裸,动都动弹不得,心里叫苦不迭。

得知可以搬出宫到修好的来明观去时,陆离兴奋不已,却不知道锦衣卫早就将来明观上下摸了个底朝天,哪里安插暗哨、如何安排人进入监视、怎样盯死国师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盛大的队伍走向京城北山,富丽堂皇的来明观洗净了自己曾经满是血污的身体,在山顶俯瞰着京城众生和自己即将到来的新主人,以及即将到来的新一轮风暴。

同日,艳阳高照的杭州城城门下,四个平民装扮的男子盯着城楼上的杭州两个字发呆。

看了一阵子,为首的一个人说话了,“老规矩,人手还是得有一个假名字”

旁边一个稚嫩脸庞的青年点点头,张嘴却说,“我还叫黄四吧,这名字最普通也最不起眼了”

一个正在仰脖灌酒的老者酣畅的抹了一把嘴,“我叫陆大九”

站在最左侧的一个年轻汉子轻抿了下嘴,“我就严三三吧”

为首的回身看了下这三个痛快响亮的人,“那我就陆小七”

黄四皱了皱眉头,“怎么了,少爷为何不继续姓公孙了?难道是也觉得这个姓氏恶心吗?”,说完,带着嘲讽的眼神瞟了一眼右边的醉鬼,却被醉鬼给自己后脑勺上结结实实的来了一巴掌。

秦克绝轻笑,“因为我已经让鬼市的人放出风去,二月三十在鬼市武阶大会上以一己之力杀尽三四十人的江湖高手鬼嗣行者是一个公孙姓的男子,你怕这个姓过于招摇,才故意姓回陆的吧?”

陆云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江湖人都以为鬼嗣行者姓公孙,所以我假装姓陆,对于常人认知来说,只要鬼嗣行者和陆云浩在他们心里是两个人,即使身份暴露,人们都知道了我是鬼嗣行者,也会以为我本姓公孙不姓陆,这样就能将真实身份藏的彻底”

“可偏偏人们都想不到啊”,秦克绝轻飘飘的感叹,“那个为人所不信的陆姓,却是你的真姓”

陆云浩咧嘴笑了一下,没说话,拔腿带着三人往城里走了。

江南的城市与京师还是有很明细的差异,虽然不好说这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孰更热闹谁更红火,单说人们的穿着打扮和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有不少的差别。

两城的人穿着同样的富丽,但京师的民众不管是衣服的领口还是袍襟的边缘都缝制出了一种凌厉感,人行穿梭或不苟言笑间透出一股威严,人们言谈举止语气也都官方而正经,这全得益于京城是皇城所在这一特殊的地位,往来的人保不齐哪位就是皇亲国戚,说话办事都要小心谨慎;但杭州就不一样了,江南水乡人杰地灵物富民丰,文化相对自由,人们说话做事间透出一股活泼气,一颦一笑、一哭泣一莞尔都有江南人的水灵劲,不像京师一样不怒自威。

陆云浩四人步行穿梭在杭州城内,新奇的看着周遭的事务,来到了新天地,呼吸的都是最新鲜的空气。

人声鼎沸而又聒噪的大街上突然幽幽的飘出了一个声音,

“这位公子,请留步”

陆云浩被这个从路边冒出的声音叫停了脚步,转身看去,一个支着简易的摊子,正在向上翻白眼的人正在对着他挥手。这个人背后架着一根长杆,上面飘飘然的立着一个竖幅,写着“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