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劝慰
原本应该是上工的时间，陆云浩却晃晃悠悠的回到了住所——那个破烂不堪的杂货间。
码头的扛夫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见到陆云浩不仅轻松脱险，甚至还反而把几个打手教训了一番，心里狠狠的为他叫了个好。秦克绝反而不慌了，这下算是破罐子破摔、彻底得罪了这几个打手，但看实际情况，这三个打手应该是投靠了邓三思，而不再忠于马三的一派，所以此事应该不会引起马三的震怒。
秦克绝想着，无意间对上了扛夫头的视线，扛夫头知道陆云浩此举算是给码头上的众人出了一口气，大伙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只怕是已经将他奉为英雄了，此时此刻，英雄需要照顾，扛夫头使了个眼色，用下巴指了指舍房的方向，秦克绝心领神会，带着感激的点了点头，转身奔杂货间而去了。
“哎呀，我是真的想不到，你说你为了一个老汉至于吗？”，公孙长歌卧在床上，一条腿弯起，一只胳膊拄着床，正在晃晃悠悠的扇着一把蒲扇，面带心疼的看着再次喝酒的陆云浩。
黄四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心疼的看着已经消沉三天的少爷，无奈的在一边叹气。
秦克绝推门进来了，转身小心的锁好了门。
黄四对秦克绝投去求救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没来由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秦克绝的话陆云浩才能听进去。
初有这个想法的时候黄四本人都吓了一跳，当初这个人称判官的人推开了他们在兰州的客栈房门，三人都如临大敌的防着他，但是随着几个月的相处下来黄四逐渐的放下了对他的猜疑。他为人和善，也在兰州床前床后的照顾重伤的陆云浩，尤其是他的思虑也很周全，鬼市多年的经营经验让他的城府不在陆云浩之下，相比起来，自己的心机方面属于一穷二白，公孙老头又天天泡在酒缸里逍遥自在，只有遇上大事了脑子才能派上点用场，因此此时，黄四把希望都放在了秦克绝的身上。
秦克绝对着公孙老头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墙顶上的窗格封好了没，公孙老头点了点头
“封好了，看少爷收拾完人我们就关上封好了”
秦克绝像是放心了一样，一步跨过长凳就坐到了方桌跟前。
陆云浩对于来人熟若无睹，只是一碗一碗的斟满、灌下，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长凳、方桌和酒。
“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居然是个体恤人命的人”
秦克绝语不惊人死不休，黄四没想到他张嘴就是如此挑衅意味十足的话，当下心头一紧，看着陆云浩会有什么动作。
陆云浩瞳孔倏地缩紧了，但是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还是机械的倒酒、灌下、倒酒。
秦克绝看着他周而复始的循环，终于灌完了一坛子酒。在床上侧卧着观看完全程的公孙长歌表情刺痛的闭上了眼睛，说不清是心疼陆云浩还是舍不得自己买来的酒。
陆云浩喝完了所有的酒，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的似的，舔了舔嘴巴，双手平摊的撑在桌面上，沉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克绝收走了他手里的碗，缓缓的问，“如果那晚你出手了，现在会怎么样？”
陆云浩的声音干涩，像是被酒刺激伤了喉咙，有些撕裂般的沙哑，“现在，王老汉会活着”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你想的真简单”，秦克绝语气不好了，他当然知道陆云浩在说醉酒后不走脑子的置气话，但他依然看不上陆云浩这个堕落的样子，“如果那晚你出了手，此时此刻王老汉也未必能继续快快乐乐的活着，他会害怕，会四处逃命以防被十方码头的人抓回去，然后孤苦伶仃的死在荒郊野岭外”
陆云浩心里一僵，但思维显然已经不受控制，此时的大脑在飞速的活跃着，一会飞上了云端欢快的起舞，一会又回到了那晚的码头，陆云浩拔剑相向大杀四方，秦克绝的话好像一根粗厚而丑陋的木棒，狠狠的打碎了他心中正在飞速闪过各个画面的华丽铜镜，清脆奚落的落下了一地的碎片。
陆云浩一只手扶上了头顶，依然沉着头，看起来分外自责。
“还有，你若是出手，此时此刻我们四人也会陷入危机，被四处追杀，说不定被老熟人认出你的身份，彻底曝光皇帝的计划”
说到这里，陆云浩的身子微微一颤，进而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这杭州城内，怎会有我的老熟人”
“没有吗？”，秦克绝的语气依旧有愤意
“锦衣卫杭州司，没有你的熟人？东厂杭州司，没有你的熟人？”
陆云浩不说话了。
秦克绝见有效果，内心敲着的鼓轻轻放下了，他只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在杭州有分司，却不知道分司指挥使和提督太监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与陆云浩相识，只是为了劝说陆云浩信口就说了。
陆云浩自然是知道锦衣卫杭州司的指挥使是谁，但他不知道东厂杭州司的提督太监是谁，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害怕对方是认识自己的人。
“所以不要自责了，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十方码头的不对，都是邓三思的不对，谁能想到那个时间点他会出现在码头呢？身边还带着打手”
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尤其是联想到细节，陆云浩内心就痛苦不堪，他伸手制止了秦克绝，“行了你别说了”
秦克绝看着对面的陆云浩，语气好转了些，“你还记得我们四人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唐齐明，钥匙”
“拿到钥匙是为了什么呢？”
“皇上”
“还有百姓！”
陆云浩低沉的点了点头。
“有追寻，就会有牺牲，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竞宝游戏，这是一场声势浩大、关乎国家的绝密任务，你怎么能因为一个老汉毁了全部呢？”
陆云浩语气带着一丝的凄苦，“我可以救他的，但是我没有”
“你杀人无数，为何陷在一个老头的命里出不来？”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王老汉是命不该绝，可救他就等于深陷暴露的险境，难道还需要去救吗？”
陆云浩不说话了。
“我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腥风血雨，居然还是一个会有恻隐之心的人，如果自己不能控制好，最好还是想清楚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善心太泛滥了，会影响到大局的”
秦克绝说完这句话，自顾自的起身出去了。
陆云浩狠狠的搓了一把脸，双手掩面的坐在桌边。
黄四的公孙也不敢上前去劝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陆云浩沉声问了一句，“今晚是谁的哨？”
黄四缓缓的说，“是我的，少爷”
“今晚我和你一起去”，说完，没等黄四反应，他就一个跃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面朝墙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