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着不慎
忽然台上一声锣响,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台上,只见上面一个青衣青裤,头顶瓜皮小帽的男人站在台上,手中拿着一个铜锣。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他才清清喉咙,朗声道:“诸位客官晚上好,我是醉仙楼的掌柜张贵,今日我们醉仙楼举办灯谜比赛,胜者可获得那盏冰玉琉璃花灯,这可是我们老板家中祖传的宝物,价值连城,而且…”张贵打量了一下台下众人,故意拖长声音,“我们老板还承诺,胜者以后在醉仙楼的消费全免。”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在裕朝,如果说临江楼是最好的酒楼,那醉仙楼则是最好的茶楼,既是茶楼,那茶自然是最好的,据说裕朝的开国皇帝曾尝过醉仙楼的茶,细细品过后,只留下一句:“这茶醉人。”随后,醉仙楼的茶醉人的传闻便传开了,名气也渐渐大起来,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皆以在醉仙楼设宴为荣。而作为最好的茶楼,醉仙楼的消费也令人瞠目结舌,最便宜的一壶花茶也要五十两白银,所以只有真正的大户人家才会在醉仙楼设宴,而胜者消费全免,对众人也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安子衿没有细听张贵的话,她只是仔细端详那盏冰玉琉璃花灯,她只觉得分外眼熟,但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她苦思无果,只好放弃,转头望向台上。
忽然,她瞥到了一束目光,那目光只是淡淡地在她身上扫过,却让她感到了无穷的压力,她不禁回望过去,那人却转过头,望向了别处。
隔着帷帽,安子衿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她看见那人穿着深黑色的长袍,在一群鲜艳的颜色中格外明显,她再往上看,那人也侧过脸,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安子衿却一动不动。
那双眸子是她见过最美的眼眸,深邃无比,仿佛盛满整个星空,璀璨夺目。安子衿像是被诱惑了一般,尽管心中一直提醒自己不合礼数,但身体似乎被那双眸子牢牢吸住,动弹不得,最后还是那人先转过身,但安子衿还是在他眼中感到一丝厌恶,厌恶自己的胆大妄为吧,安子衿也转过头,但心中怅然若失。
台上的张贵还在卖力的宣传,最后他一声令下:“比赛开始!”参赛的公子小姐都登上高台,安子衿还在发呆,就被静安公主推了上去,她只好跌跌撞撞地跟在队伍后面,旁边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抬头一看,安子佩竟提着裙角挤在前面,她有些意外,自己从不知安子佩爱这些比赛的,余光瞥到那盏冰玉琉璃花灯,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但并没有抓住,只能懊恼地跟在人群后,推推搡搡上了高台。
安子衿登上高台,才见到许多熟人,刚才一起在包间内的丞相府大小姐钟离画,镇南侯府嫡女姜淑等人都在台上,这好好的灯谜大会倒成了众闺秀的才艺展示,安子衿还真有些不适应。
三月的春风拂过大地,带来一片生机,安子衿呆在自己的明心筑内,看着去年的枯枝抽发的新芽,听一声声清脆的鸟啼,闻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一切是那么美好,如果能忽略守在院门外的仆妇的话。
安子衿自从灯会回来后,就被禁了足。
原因无他,安子衿输了比赛,而安子佩赢了。
一夜之内,卑微低贱的庶女风头极盛,压过了高贵聪颖的嫡女。
安子衿二人回来后,钟氏早早地得到了消息,整个人像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她气愤不过,但又保持着世家贵女的风度,她一面笑着安慰安子衿,祝贺安子佩,又禀告老夫人,另一面,安子衿在她的卧房外跪了一夜。第二日,安子衿与她和安子佩一起用了早膳,一家人其乐融融,令人艳羡。
之后安子衿就被随意找了一个由头禁了足。
安子衿记得那日早上自己站起来时,钟氏问自己,她可曾后悔,安子衿摇头,她只是直直地看着钟氏,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憎恨。
钟氏被她的眼神刺激到了,她狠狠扇了她一耳光,脸上全是狰狞的笑:“你那眼神和你那该死的亲娘一样呢,君芸雅那个贱人,生的两个小贱人都不令人省心,当年她是高高在上的帝师之女,安庆侯嫡妻,可那又怎样?不还是成了贱妾,死后都是奴藉!”
后来钟氏还是平静下来,刚才的疯狂都消失不见,她轻柔地抚摸安子衿的脸,问:“疼吗?阿绮。”
君芸雅是明姨娘的名字,而阿绮,是钟氏生养的早夭女。
安子衿告诉自己,她真的不后悔。
上元节那晚,她与安子佩一起比赛,前几个灯谜都很简单,二人都答得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张贵捧出一副长轴,缓缓打开后,上面只有五个大字:人老心未老。张贵介绍,这是最终的谜面,谜底是一句诗。
众人皆冥思苦想,只有安子衿与安子佩不动,安子衿看见安子佩直直地望向一处,那里正立着刚才的黑衣男子,那人原是没有表情的,但察觉到安子衿的目光后,转而扭向一边,安子衿心中有些失落,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赢了这场比赛后,那人是否会正眼看自己呢?安子衿满心都是这个念头,容不得思考,她提笔正准备写上答案,却被人扯住衣袖,天很冷,她一直保持着抬肘的姿势,笔尖上的墨汁缓缓坠下,砸在纸上,绽放开来。
她听见一旁的安子佩说:“姐姐,求你。”
安子衿笑了,这位从不展颜的贵女第一次露出了苦涩的笑,她说,如果这是你所想,那我就如你所愿。
子佩,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