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生八苦2
兰若是孤独的。
自小就很孤独。
他身上承载着数不清的性命，还有一个离他甚远的江山。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他的人生轨迹自一出生就被注定了。
习文，练琴，习谋略，学习一切他必须学的东西，旁人只看到他被世人追捧的荣誉，没有人知道他不分昼夜的苦读，和他枯燥乏味的人生。
他的母亲自他记事，便将那滔天的恨意，每日里都要给他灌输个上百回。
他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温润如玉都是伪装的，他的外表越温和，他的内心就越阴翳。
认识她之前，他以为他的人生就是那样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人生可以活的这样的恣意妄为，这样的不受拘束。
他重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容可以那样的明媚。
这样的人生，他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笑容，他觉得就是奢求。
她所有的一切，他都觉得新奇而不可思议。
许是来自火与水的碰撞，许是压抑许久的人生忽然的开了窍，他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
都城之中的女孩子每一个都钦慕与他，除了她。
都城之中的所有女孩子都是温言细语，循规蹈矩，除了她。
她的世界里除了黑就是白，除了喜就是忧，单纯的没有任何色彩。
她半分不稀罕他为世人称赞的学问。
每日里不是逃课，就是在课堂上打盹。
他有时候会被她气的咬牙切齿，他所有的学问，所有的温和，所有的风度，碰到她就会一一瓦解。
他看着她，心慢慢的不受控制。
一年之后，他主动提亲。
她不会是一个好妻子，他知道。
若有一天，他荣登九五，她更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他也知道。
他更知道的是，他那死海一般的人生，自从认识了她，终于有了波动，他想将她留在身边。
一辈子。
他不顾身边所有人的反对，与她结亲。
他想好了一切。
最好了所有的准备。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她会逃婚。
是的，她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喜欢像他这样的男人。
她要的是真英雄，男子汉。
她以为嫁给他，就会菜米油盐，老死内宅。
她想要自由自在。
而他只想将她禁锢在身边。
她走了，留给他的不是愤怒，而是失落。
她就像是一抹靓丽的光泽，在他的世界画上了斑斓的色彩，然后抽身而出，那色彩就慢慢的淡了下去，恢复了初初的黑白。
他继续他的生活，仅仅用了三年，就实现了他的一切。
他以为登上了那个位置，就可以像她一样自由自在。
他错了。
皇帝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更何况那个位置是他父亲的坟墓，对他而言，渐渐的只剩下孤寂，落寞。
高处不胜寒。
他看着他身边的人，他们都远远的跪在他的面前，只有他一人坐在那冰冰凉凉的龙椅上，享受着万人敬仰的朝拜。
后宫越来越多。
莺莺燕燕，美女如云。
环肥燕瘦，群芳争艳，各色各样的都有，可是偏偏没有她那样的。
也许，这个世上也不会有她那那样的吧！
心里空闹闹的，就像是缺了一块。
那一块一旦空下便再也填不满。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堂里的老臣渐渐的都被他换成了心腹。
他收了顾王的兵权，保留了属于他的尊荣，让顾氏一脉远离朝堂，得以延续下去。
他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哪里，他以前拥有最令人神往的学问，却偏偏不能打动她，现在他拥有最令人敬畏的权势，却偏偏不舍得胁迫她。
顾王病入膏肓，她终于回来了。
探子自她踏入都城，就禀告了他。
他知道她回来了，终于鬼使神差的踏入了那座逐渐落寞的府邸。
他看着她，一别三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假小子终于有了一点大姑娘的俏丽。
她依旧是一身青衣，梳着男子的发髻，脸上风尘仆仆，眼底是悔恨悲痛，却半分眼泪也没有。
她的坚强也打动他。
他自幼的人生便是灰暗的，所以总觉得哭泣是一种懦弱的姿态。
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总想用眼泪打动他，而是他最想看到的是那一种历经世事的刚强。
他缓缓的开口，“清城公主，后悔么？今日，朕正式册封了乐城表妹为后。”
乐城县主是他的姑母恭宁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是他的嫡亲表妹。
他的身份公布之后，恭宁长公主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后位。
那一旨册后的诏书已经写好，可是他一直不曾盖下印章。
在他的心里，她不愿意，便再也没人可以做他的妻子。
庵堂被烧，她身死的消息传入皇宫。
他的心漏跳了半拍，有一种窒息的疼痛。
庵堂给出的解释是顾三小姐去过之后，清城公主自己想不开，在庵堂纵火自焚。
只有他知道，她那样的性子，决然不会选择自尽这样的一条路。
他博然大陆，下令测查。
所有牵扯的人和事，一个也没逃掉。
为她报了仇，他便再也没有提及过她。
他活了三十有五，因为自幼身有残伤，又积劳成疾，并未留下子嗣，只选了宗室子弟封为太子。
临别之际，只换了阿沁守在身旁。
他摸出一方手帕，那是有一次，他在顾王府教学的时候，她和丫头们胡闹，误伤了他的手臂。
她随意扯下一方手帕替他包裹伤口，后来他便一直收在了箱底。
如今他看着这方帕子，对着已经官拜丞相的阿沁说道，“好好的辅助新王，待我死后，这一方帕子作为陪葬品放入墓中。”
阿沁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皇上，您这是何苦？”
他喃喃自语，“阿沁你不懂，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看着那虚空。
眼睛里没有了一丝光芒。
人生有八苦，而八苦中最苦的莫过于求不得，放不下。
死后，许是因为一股执念，他竟然回到了进入顾王府那一年。
这一生，他提前进府。
这一生，他再也不会让她逃出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