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启明
沈毅没有生病，第二天自然就早早的爬了起来。
或者说，他压根没有怎么睡着过，他一晚上大概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脑中却翻来覆去的闪过许许多多的碎片，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境，多到他已经数不清。
无数的片段从他的脑海中闪回，让他有些分不清楚这些是现实，还是梦境。
只有闷棍敲他床板的声音，让他闻到被子上混杂的臭味，他才彻底惊醒。
时间到了。
一伙人在沉闷的黄昏中吃过了闷棍做的早饭，老狗呼喊着让他们快些，然后如往常一样的带上家伙出门，迎着黄昏，在满是垃圾的小路中穿梭，到达目的地。
老狗一路盯着沈毅，确定他没有生病，莫名的挥起鞭子朝着沈毅后背便是一鞭，怪笑道：“嘿，居然没死，狗崽种，命倒是挺硬，今天好好干活！听到没有！”
沈毅一个踉跄，后背火辣辣的疼，但是沈毅很确定没有破皮，老狗这一手鞭子真的已经玩出了花，他头也不回的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老狗也不在意沈毅的态度，他抽这一鞭子，完全是习惯使然，补上昨晚没抽的不自然。
一群人爬上垃圾山，开始找到各自的区域，沈毅熟练的找到一个坑洞，爬了进去，然后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背后。
闷棍和其他人已经不见踪迹，老狗站在山头开始迎风抽烟，一切一如往常。
对他来说，再一次出来，或许一切会大不一样。
坑道很深，爬到底之后就没有了光线，沈毅拿出灯筒，回想着昨天出来的路，害怕自己走错了，就错过了一切。
终于爬道了飞艇里，沈毅看到林归云仍旧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就像昨天沈毅到来时那样。
“来了？”沈毅点点头，走到林归云身前。
林归云指了指沈毅昨天吃饭的地方，道：“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会很累。”
“好。”
沈毅乖巧的过去，开始狼吞虎咽。
林归云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毅，目光复杂，复杂到了极致，仿佛看到了他的全部，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又仿佛林归云根本就没有看沈毅，尽管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毅的身上。
可却像看着自己。
沈毅吃完了东西，看到林归云一言不发，于是也闭口不言，想象自己是一块儿石头。
“吃完了？”林归云终于开口。
“嗯。”沈毅松了一口气：“我需要做什么？”
“过来盘腿坐下，坐在我的右手边。”
沈毅乖乖坐好。
“靠近一点。”
沈毅靠近了林归云，那些臭味开始钻入他的鼻孔，可却丝毫没有牵扯到他的思绪。
“昨天和你说的三种启明方式都记住了吗？”
沈毅点点头。
“我会亲自给你启明。”
林归云准备亲自为他启明！传奇强者的启明！
听到这句话的沈毅激动万分。
“不过。”林归云刚想继续说什么，却又自己掐断了话题，只是看着沈毅道：“启明不易，好好感受。”
林归云说完，不再废话，直接开始。
他抬起了右手，动作很自然，说不上快慢，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他的指尖出现了一点白色的微光！
微光随着林归云抬手的动作越来越明亮，等到与沈毅额头齐平的时候，已经炽烈的犹如太阳，闪耀的人睁不开眼，一瞬间将整个舱室都照的透亮！
这，就是元力的光辉！
沈毅感觉自己看到了神迹，那元力的光辉，仿佛带着莫大的引力，一瞬间便将沈毅的心神全部牵引了过去。
那两根手指，带着那炽烈的元力光辉，直接点在了沈毅的额头，下一刻，沈毅感觉自己仿佛被太阳吞噬，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沈毅昏迷了，可是他却没有倒下，好似林归云的手指上有着莫大的引力，支撑着他的躯体，让他仿佛像一个被牵线的木偶一样呆坐那那里，与此同时，林归云的指尖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元力光辉，却在一点一点的融入他的眉心。
昏迷中的沈毅，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的意识在那纯粹的元力之下，瞬间消散，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消散了，可是却又在一瞬间重组，那极致的元力慢慢的汇入他眉心的元窍，仿佛给他开辟出了另一片天地。
那是一种异常玄妙的感觉。
林归云没有说谎，他的确是传奇，而且还是一名实力不凡的传奇，因为没有任何一名传奇，敢去启明眉心的元窍，也没有任何一名传奇在启明元窍的时候，能做的比他更加完美。
眉心的这个元窍，叫做神藏，是人的灵魂所在，神源根本。
沈毅的这个元窍开启的浑圆无暇，甚至在林归云不再输入元力之后，其中微弱的元力，已经可以开始自行旋转，这一特点，正是元窍圆满大成的标准。
传奇强者的启明之所以珍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以帮助从未接触过元力的修炼者打造一个完美的模板，元窍是修者的基石，特别是最初启明的元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修炼者未来的路能走多远。
一个完美的启明，足以让其受益终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丈高楼筑于地基。
沈毅的地基，无比的完美。
许久，林归云的手慢慢落下。
又过了很久沈毅才醒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一瞬间苏醒，以至于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昏迷，不过在明显感觉到眉心有一股力量存在的时候，他确定自己昏迷了。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危险，林归云只要手一抖，或者有一瞬的分心杂念，他的脑子立刻就会被那些纯粹的元力摧毁，如同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他又瞬间沉迷了，眉心神藏内的那一丝元力虽然弱小如米粒，却真实存在，他能时时刻刻的感受到，那是一股力量，玄妙至极的力量。
他激动的差点儿泪流满面，以至于都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太渴望这一切了。
沈毅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看到了眼前的林归云，那模样比昨天初见的时候还要恐怖。
林归云形同枯槁，眼窝深陷，仿佛一瞬间抽干了自己的灵魂，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原本脏乱的头发上，泛着死寂的灰色，他的生命，仿佛风中的烛光。
这一刻的沈毅，心中有种说不出口的难受，无法言喻。
他不知道这会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林归云面无表情的看着沈毅，只是眼帘拉拢，目光再不锐利，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就要死了。”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是沈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特别是后半句——你可以不用这样做。
他实在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地狱。
林归云看着他的眼睛，目色中有着怜悯，仿佛知晓沈毅想说什么，手指轻轻点在沈毅的眉心，道：“元窍的名字，叫做神藏，神法缘起，藏之于内。”
林归云的手缓缓放下，沈毅泪流满面。
林归云轻轻拍在沈毅的额头上，道：“外面还有能量餐，如果饿了，就过来吃一些。”
“我能做什么？”
“记住我的名字。”
沈毅擦掉眼泪，用异常肯定的语气道：“我记住了，你叫林归云。”
林归云甚至没有力气点点头，只是缓缓的闭上眼睛，沈毅心中五味杂陈，慢慢起身离去，在他离开舱室的那一刻，背后传来一声巨响，舱室的洞口，被那块舱板封住了，上面还留着林归云的手印。
沈毅看着那个手印，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念头，想着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能那样做到。
他没有再靠近舱室，因为那是林归云的墓室，尽管二人相遇分别异常的短暂，可林归云已经给了沈毅一份无与伦比的礼物，让沈毅获得了新生。
“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
沈毅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感恩，还是因为激动，他看着林归云所在的舱室，默默的在心底念道。
“谢谢你，林归云，如果我能走出去，我会帮你报仇的。”
传奇强者不会无缘无故的陨落，沈毅感觉自己明白了林归云为什么让自己记住他的名字，为什么在启明的那一刻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应该主动背负起这些。
沈毅就在外面的舱室里悄悄的坐着，即便没有打开灯筒，也可以看清楚一切了。
许久后，他离开了浮艇，爬出了坑道。
他看着天空中的暮色，却感觉好似看到了朝阳，这个世界的一切，在这一刻，在沈毅的眼中，都充满了希望。
他感觉自己来到了新世界。
而他，也将迎来新生。
…………
林归云吃力的将那块舱板抬起，盖住了最后一丝灯光，这一个往常简单无比的动作，如今却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已经虚弱的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眼底开始泛黑，他体内枯涩的元力开始消散，一切都预兆着死亡的来临，他曾经无数次面对过死亡，却从未想到自己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场景来接受死亡。
毫无传奇的尊严与体面。
即便是死在魔族的手中，他仍旧是一名战士，一位伟大的传奇，或许还是一名英雄。
可如今。
他的耳际仿佛传来了妻子的笑声，好似他们刚见面时那样，有好似传来了哭泣，一如他们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一切遥不可及，恍若追忆，恰似往昔。
他的脑中更是会出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慢慢的和沈毅重叠，却又不是沈毅，慢慢的爬着，慢慢的走着，最后欢快的跑起来。
一切好似轮回。
他终于松了那口气。
神法缘起，藏之于内。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他没想过，代价，会是死亡。
这一刻，林归云终于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