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情移

回府的路上，若问一直跟在无欢的后面，两个人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若问可以感觉到无欢压制着的愤怒，他不说话，只是不想让自己在大街上难堪。归根究竟，这一次，是自己坏了他的事。

“无欢。”若问想打破僵局。

楚无欢只是背对着他，抬手制止，不让他往下说。直到他们回到无情的房中。

“我知道大哥一直以来也没有把你当作外人，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三人，该说的话，就当着大哥的面说清楚。”

“是我没用，不能替帮主报仇。”

若问曲下的膝盖，在跪下之前被无欢截住了。

“你不用这样，我说了，现在这里只有兄弟，没有主仆。”

“我知道我一天之内两次放过仇人，不管怎么解释，都不能被原谅。”

“若问，你知不知道，你被一个情字彻底地毁了。”

“我只是……”

无欢打断了他：“刚才的事情，我承认我的手段有些残忍，面对她这样的人我难道不该多给她一点教训吗？而你也并不是第一次见我用这招了，当初我用这招对付毫无还手之力的慕容怀时，你就在一旁看着，无动于衷；而今天，你却出手阻止我。以前的若问，剑快如风，而现在，你的剑出鞘都成了一件难事。”

“如果以前的若问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你会一剑解决她，让她少些痛苦，而不是替她求情，给她可乘之机去伤害其他人。”他的想法竟与轻城一模一样，“你知不知道，你的手下留情，差一点害死轻城。”

“我没想到轻君会对她下手。”

“人有情，是好事，但是不能因为情而影响了你自己的判断。”

“是我疏忽了。”

“若问，我现在有点后悔，后悔当初放你走。当时为了保全你，我请大哥还你自由，那时候我是担心你因情误事，坏了帮规，毁了自己。可现在看来，你还是自己毁了自己。”

“那时候，即使不放我走，我也会去救她的。”

“我知道，只是事成之后，你一定会回来领罚，按照擎苍的规矩，你这是通敌的罪名，过去的功也抵不了你的过，终究是一死难逃。”如果重新选择，该会是怎样的结局，无欢开始怀疑自己当年的一个成全，是对还是错，“可我现在宁愿看着你死，也不想你变成现在这样。比起过去，你出剑的时候少了很多，出剑的速度也慢了很多，必胜的信念没有了，必杀的决心也没有了。”

若问不可否认，这就是他现在的最真实的状态。

安逸的生活，让他不想再打打杀杀；牵动的情丝，让他更愿意选择饶恕；厌倦的心态，让他的剑不再轻易出鞘。

看到若问的沉默，无欢也不想再回忆往昔：“我不想强求你再一次的改变，只是希望你不要阻止我。”

“以后不会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是不是已经对轻君动心了？”相似的处境、相似的情感，他们互相理解，这在无欢看来，更容易让若问混淆，“你慢慢想，不用急于回答我。”

若问真的开始在想，这也是他一直困惑的事情。

他缓缓开口，讲述起自己这一年多的生活和变化，和他之前与无欢所提过的完全不同的生活：“你知道吗，跟情儿在林间的日子是我最难忘的。我们每天一起种菜，做饭，看日出日落，看月亮阴晴圆缺，看漫天星光，我一度觉得我们很幸福。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她一直都活在噩梦里，白日里强颜欢笑，却夜夜难眠。那些痛苦的回忆，她忘不掉，也放不下。她身中奇毒却不让我知道，我还硬拉着她跟我比试，搞得她毒气攻心，走到了死亡的边缘。那天晚上，她留下一封信就走了。”若问没有讲那夜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不想造成无欢心中对慕容情多一分的芥蒂，“你知道她在信里对我说了什么吗？”

无欢见他看着自己，于是猜道：“莫非跟我有关系？”

“她说她要死了，可临死之前，她只想再见你一面，也就死而无憾了。她逃不出过去的阴影，也割舍不下对你的感情，那时候我才了解，这一年活在爱与恨里的她，很辛苦。”

这一次，沉默的，是无欢。

“看到信的时候，我有怨过她，欺骗我、隐瞒我，什么都自己扛着。你以为她回来是为了找你算账，可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当你告诉我她死了的时候，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高兴、是悲伤，还是庆幸？生活好像也没了什么盼头，甚至开始厌倦。在这时候，轻君的出现，刚好填补了情儿的空缺。她对我，亦如我对情儿，我懂她的感受，懂她的坚持，懂她的情、她的痴，怜惜她、心疼她，我们夜夜饮酒，有她的陪伴，我觉得日子也好过了很多。”

“也许我已对她动心，只是我不敢承认。她虽然在我酒里下了药，我也只是片刻的气愤而已，我知道自己伤了她的心，可同时我居然也会觉得心痛。在玲珑轩，她对我坦诚一切，只因为她不想骗我。感动、愧疚，还是倾心，我分辨不清，也不想分辨了。不管是谁，她们都不在这里了，哪一个都挽回不了了。这样也好，不用纠结，也不必再挣扎。”

当着无情和无欢的面，他细细地将心事讲述出来，就好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好久的担子，一下子就感觉轻松多了。原本乱了的心，也在倾吐的过程中，开始安静下来。

“如果慕容情还在你身边，你还会这么说吗？”无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样一句话。

若问愣了一下：“会，她心里对我只有抱歉，她在意的只有你。所以，如果再选一次，我情愿放她一个人，也不想再徒添她的负担。”

自古情深未必是好事，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来说，这份痴只能成为对方还不起的负累。

“无情，你放心吧，我会努力找回过去那个果断的若问，好好帮无欢的。”

“想明白了就好了。”无欢也开心，他终于又在若问的眼睛里看到了光，“相信大哥在天有灵，知道你能解开心结，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无欢，找她回来吧，这个时候她能帮你的。”若问忽然很想成全他们。

“随她去吧，难得有机会逃离这一切，何苦再让她卷进纷争之中。我怕等她回来，我会忍不住……”忍不住再一次牺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