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蒙古密信
山村的夜里很静,房里传来柳天赐均匀的呼吸声,上官红却怎么也睡不着,起来坐在柳天赐床边,仔细端详着柳天赐棱角分明的脸,总是带着诡秘莫测的嘲笑,上官红从没看到如此坚毅的脸庞,这张带着互相矛盾的表情的脸,似乎有玩世不恭的神情,又有大义凛然坚韧不屈的倔强。
上官红思绪翻滚,自从自己在丽春院认识了柳天赐,似乎就在心里一直装着他,一直牵挂他,同时,自己也有这种感应,柳天赐就是她一生守望的人,到后来这份情就越来越明显了,难以自拔。
上官红感觉到柳天赐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如他脸上的表情,有时嬉皮笑脸睥睨天下的模样,有时又心怀天下正气浩然,有时又刚猛大度,有时又阴险毒辣置对手于死地……而自己身上流动的血液与他似乎是相感应的,息息相通,有时又感到相距的那么远。
上官红又想到了父亲,要不要告诉他父亲的一切,那他是喜欢还是小看她呢?上官红的心里没底,因为他觉得柳天赐既有父亲的勃勃野心,又有悲天怜人的豪侠之气,这一切在他身上是多么矛盾。父亲说,男子汉大丈夫成就大事必须不择手段,不要太沉溺于儿女情怀,上官红想到这里心往下一沉,她宁愿不要柳天赐成为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去成就什么大事,而只想和他一起双宿双栖在“美姬谷”,那该多好!
上官红知道自从进了父亲的密室,老是有一种诡秘、不祥的感觉一直围扰着她,她想柳天赐似乎也有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是不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上官红正在痴痴地想着,忽然柳天赐一翻身竟抓住了上官红的手,上官红大羞,以为柳天赐像在天香山庄假睡,看到自己在傻想着他的神情,可柳天赐只是静静地拉着她的手,嘴里喊道:“姐姐,姐姐。”原来柳天赐是在说梦话,上官红虚惊一下,心里甜滋滋的,轻轻地拿开柳天赐的手。
突然,她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马跑得很急,细听是三匹马,“呼”三匹马声在小屋门口戛然而止,在寂静的黑夜,这马蹄声特别刺耳,上官红听到有四人下马的脚步声,走路特重,震得纸窗一晃一晃,上官红赶紧吹灭油灯。
“咚咚咚”有人用拳头在擂门,震得土墙“咝咝”地掉下泥土,“他妈的,死啦,敲个屁。”另外一个人跟着就“扑通”一脚,一阵寒风灌到屋里来,门被踢破了。
上官红大吃一惊,听声音是今天所遇到的四个军爷模样的人,说话的似乎是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
四人蜂拥而入,屋里顿时翻箱倒柜大作。
“他妈的,居然把老子的马给抢去了,害得老子摸黑路,要是让老子下次碰到了,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妈的,有人吗?人都死了,快烧饭给老子吃。”脸上带疤的军爷吼道。
“吱呀”两位老人走了出来,只听到老丈的声音说道:“几位军爷真是……小老头家里已断炊好几天了,家里连一粒粮食也没有,哪来什么……”
“没有?!”上官红听到一阵扔东西的声音,“这是什么,把这三只鸡煮了给我们吃了。”传来鸡受惊的叫声,听声音,带疤的汉子找到了门背后的鸡笼。
“军爷,那可是俺两老的救命鸡,你不能……”转而又听老丈道:“我俩老不打紧,可你们三个千万别出声哇。”
上官红知道老丈在提醒自己,心里一热,心想:凭自己武功对付这四个人应不成问题,但柳弟和绿鹗人事不醒,万一有所差错,四人也不好对付,还是静听其变,到关键的时刻,一定不能让两老人受到伤害,于是拿着宝剑,凝神听起来。
“格老子,什么救命鸡。”传来鸣的惨叫声,被称为察尔汗的军爷不知从哪里学来四川骂人话,声音听起来像“阔老子”,把鸡脖子活活地扭断了,扔在老丈的面前,“阔老子,快拿去煮给我们吃!”
“嗯,里面还有一间房。”姓陆的军爷向上官红三人这边走来。
“军爷,那里放着儿子的棺材,我儿子昨天被打死,我老头没钱安葬,就放在后房,呜呜……”说话的是老妇人。
“他妈的,哭什么!快去煮鸡!”带疤的军爷吼道。
“几位军爷稍等,我这就去给你煮去。”老丈提起鸡和老妇向灶堂走去,边走还边抽泣。
四人找来几块破木板,在外面生起了火,火光从墙壁破缝里透了进来,“咔嚓”一声,带疤的军爷把厚门板掰断,分给其他几个人垫座。
上官红心想,这几个人蛮力倒挺大的。
“图尔麦,那小子怀里抱着一个少女,身法这么快,怎么一下子把你从马上拉下来。”姓陆的汉子从上官红的门边退回去说道。
“他妈的,不知他使的是什么妖术,乘老子不注意……”带疤的汉子图尔麦讪讪的说。
上官红心道:“原来这个人只有一身蛮力,并不懂武功。”
“那叫‘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而不是什么妖术,那小伙子在中原可是一个罕见的高手。”年纪稍大的汉子倒很识货。
“唉,真是可惜,没和那个穿着紫衫的少女亲热亲热。”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汉子满带遗憾地说。
“吉古,我想你幸好没碰到她,说不定你小命都不保,那少女武功并不比那青年差,身法甚是怪异。”年长一点的军官见识颇广,顿了一下接着说:“看鸡煮熟了没有,吃完饭,我们还要赶路。下次可要注意,在路上千万不要惹祸,免得误了我们的大事。”
有人起身向灶堂走去。
“我们这次是秘密南下的,我想上官雄不会比我们还快吧。”姓陆的汉子说道。
“这也难说,上官雄这叛贼极工于心计,幸亏大汗英明,只给了一个虚位给他,要不然我大汗就完了。”年纪稍大的汉子在四人中似乎是最有威信的一个。
上官红不由心里一紧,伸手抓住柳天赐的手,忽然感到手指被柳天赐拨弄着,扭头一看,柳天赐躺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满脸通红,急忙从柳天赐手中抽出手指,柳天赐赶快把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喂,不知阮星霸接不接受大汗的建议?”被称做吉古的汉子说话颇心直口快。
“这怎么由得了他,我们带了大汗的诏书,再说阮星霸也是好大喜功的人,巴不得和我们结盟。退一步讲,他儿子还在我们手里,我们帮他夺得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然后一统武林成为武林盟主,就可以号令武林,他怎么不接受?”年纪稍大的汉子很有把握地说。
柳天赐伸手捏住了上官红的手,上官红痴痴地坐着,让柳天赐捏着自己的手,手心里沁出汗水。
“我们从北南下,一路听到关于日月神教的事,说日月神教教主向天鹏在武林大肆杀戳,丐帮、少林、武当和黄山等名门正派都在聚集人马,准备一举剿灭日月神教,这次怕是中原武林最大的一次浩劫。”姓陆的汉子用手指敲着木板说道。
“说实在的,日月神教教主确也神勇,以往带领日月神教的人攻打我们大都,一个人在千军万马中出入如入无人之境,使大汗军队连连受挫,没想到为争一个武林盟主之位,竟在中原武林掀起一场内哄,看来南宋真的气数已尽了。”年长的汉子叹道。
“这向天鹏一生磊落坦荡,英明神武,没想到一个念头,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图谋武林霸业,谁知我们神明大汗更是棋高一着,将什么叫柳天赐的第二代教主偷梁换柱,将来日月神教就是我们手里的一枚棋子,哈哈。”带疤的汉子得意地说。
“可我总觉得向天鹏传柳天赐为日月神教第二代教主,颇为不妥,只听说柳天赐武功盖世,可毕竟是一个后起之秀,阅历尚浅,怎么能担起最大教——日月神教的教主,这一点向天鹏怎么没有考虑到呢?”年纪稍大的汉子疑虑满腹地说道。
“这样也好!不然,阮星霸怎么能鸡毛换教主,中原两个最大的水陆帮合在一起供我们大汗驱使,阔老子,这就叫‘螳螂捉蝉,黄雀在后’。”被称作察尔汉的汉子,汉话说得半生不熟。
“那叛贼上官雄被推选为中原武林的带头人,正在组织力量,准备剿灭日月神教,耳目众多,小心隔墙有耳。”年纪稍大的汉子压低嗓音说。
灶堂里飘来一阵鸡汤的香味,带疤的汉子叫道:“他妈的,这么慢,老子早就饿了。”说着,准备起身往灶堂里去。
“四位军爷,鸡已经煮好了,你们坐一下,我们这就给你端出来。”老丈走到堂屋说道。
上官红听说父亲被推为武林带头人,身子一颤,差点从床沿上跌下来,弄得床板一响,四个猛的一静,带疤的汉了拔出蒙古刀,喝道:“谁?”
老妇正端着鸡汤出来,闻言哭道:“我儿死得好冤啊,一直阴魂不散,总在夜深出来找东西吃,军爷,你就可怜我儿的孤魂饿鬼,让我送一碗鸡汤给他吃吧……呜……呜……”
“他妈的,给死人吃,我吃个屁啊,哭丧鬼。”带疤的汉子不敢走进后房,把刀插回刀鞘,伸手接过老妇手中的碗,准备喝下去。
“慢!”年长的汉子伸手制止说:“先让这老头喝几口。”这军官怕老人在鸡汤下了毒,把他们毒死,所以叫老人自己先喝,老汉低下头狠命的喝了几口,看架势要把那碗鸡汤喝完。
“妈的,够了,比老子还饿。”带疤的接过碗,把老人推倒在地骂道。老人倒在地上说:“军爷,还让我喝两口,我可三天没吃饭了。”带疤的汉子在他屁股上踢了两脚喝道:“他妈的,去!三天没吃饭关我屁事。”
老头被踢痛了,就向灶堂里爬去。
“快,给我们把鸡汤端出来,我们吃了好上路。”
老妇端出了一锅鸡汤和四个瓦盆,四个军爷就拿起瓦盆,盛满鸡汤,狼吞虎咽地喝个底朝天。
不一会儿,就听到老妇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声说道:“嘿嘿嘿,你们这些鬼儿子,你们喝了鸡汤好上路,对,喝了鸡汤好上路。”
突然,脸上带疤的汉子捂着肚子,一掌向老妇头顶拍去,惊恐万分地说道:“你……你这个死婆子,在鸡汤里……下……了毒。”掌还没拍下去,人已经倒下去了,因为他喝得最多,所以毒性发作得最快。
跟着姓陆的汉子和察尔也先后倒地,只有年纪稍长的汉子脚步踉跄的扑过来,抓住老妇的脖子,上官红见状,飞身闪出,只见蓝光一闪,汉子双手齐腕而断,但两只断手还卡在老妇的脖子上,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死去了。
老妇狂笑不已:“你们这些龟儿子,这些畜牲,为什么要抓我儿子,为什么要杀我三只鸡……砒霜鸡汤好不好喝……”
上官红不知道她到底是哭还是在笑,心惊不已,赶快走到灶堂,老汉已倒在灶堂的水缸边,七窍流血,已经气绝。
上官红呆立在灶堂里,感到一双手已搂紧自己的肩,不知什么时候,柳天赐已经在自己身边,这次上官红没有挣脱,竟掉头伏在柳天赐的怀里哭起来,柳天赐默默地站着。
他觉得是这两个老人的行为深深的震撼了他,老人早在鸡汤里下了砒霜,尽管年纪稍大的汉子有些疑心,但老汉置生死于度外,毅然的喝了几口,这面临生死垂危时刻,一个山野林夫是多么果断,老妇心里肯定是知道的,但她是坦然地看着老汉喝下,甚至是坦然地看到老汉痛苦地死在灶堂的水缸边,老汉怕自己死在外屋,就爬到里面,用最后一口气爬进里面……柳天赐觉得如一重物撞击在自己的胸部,深深地触动了自己……
突然,外屋传来一声惨叫,柳天赐和上官红赶忙跑出去,老妇已一头撞到墙壁上,人已死去。
柳天赐和上官红找来锄头,把老人的尸体埋在一起,回到屋里默默地对坐着。
地下倒下的四具蒙古军的尸体,脸上都泛着黑紫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生搏杀战场,竟然死在一个山野村夫的手里。
柳天赐似乎想起了什么,蹲下身子,在四具尸体上搜着,从年纪稍大的军爷的贴身口袋摸出一封火漆烫过的信,他不认得蒙古文,遗憾地摇了摇头。
上官红轻声说道:“弟弟,给我,我认得蒙古字。”柳天赐欣喜地递给她。
上官红一看,信封上写着“密诏”两个字,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用蒙古军队内部密令专用的信,上面写道:
蒙天号令,称皇启曰。
因降将上官雄忽起叛乱,令护国大师“太乙真人”速帮阮将军夺取日月神教教主之位,速返大都,密切注视上官雄狗贼,以防之图谋不测。
令阮将军早日统一中原武林,吾将驱鹿南下,问鼎中原,令其号令武林,内应之,剿杀南宋于瓮中,吾将助其成伟业,不置余力,切……切……切……
铁木真
大都建始塑重。
柳天赐问道:“姐姐,你能懂蒙古文,上面写着什么。”柳天赐不懂蒙古文,只见上面曲曲扭扭,满脸疑惑不解,见上官红嘴里念念有辞,不由大奇。
上官红从小在蒙古军营长大,虽说上官雄也教了她一些汉文,但总体来讲他读蒙文比读汉字还是来得快。
一看密信里的内容,感到震惊不已,因为信里提到了她父亲上官雄,这个既遥远而又亲切的名字,以前住在军营里还不觉得,特别是这次南下,不管任何一个人,都对父亲嗤之以鼻,把父亲与历史上卖国求荣的奸臣相提并论。
虽然这封密诏把父亲骂成逆贼,但上官红的心里还是热呼呼的,好似成天在阴暗房子住的人,突然沐浴在阳光下,她想,原来在父亲密室里所看的一幕,是父亲为了反叛大汗所操练的军马,自己年幼无知闯了进去,怪不得父亲会发雷霆之怒……
柳天赐见上官红看着书信,自豪地笑了,以为书信里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又问道:“姐姐,信里写些什么高兴的事?”
上官红一愕,说道:“这是蒙古皇帝铁木真写给蒙古护国大师‘太乙真人’的密信。”
柳天赐大惊,插道:“什么,还有一个蒙古皇帝?”柳天赐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在东赢山白佛只是教他略通一些文墨,以为天下只有一个南宋,那么皇帝也只可能有一个,听上官红说什么蒙古皇帝,就大吃一惊。
上官红笑道:“蒙古是在我南宋的北部,这几个被毒死的军官,就是蒙古国的,他们能征善战,已占领了我北部领土,正准备带兵南下,他们的首领,就是我们所称的皇帝,叫铁木真,人称成吉思汗。”
柳天赐若有所悟道:“哦,原来是他们打过来的。”柳天赐行走江湖,只看到到处民不聊生,满目苍凉,只知道是战争造成的,曾兴叹不已,现在才明白是蒙古人入侵中原,一路看到蒙古兵烧杀抢掠,不由得血脉贲张,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下次让我遇到,非杀掉他们不可,哎哟。”柳天赐一激动,没想到自己脚踝经脉已挑断,猛的站起来,不由痛彻心肺,坐倒在地。
上官红连忙扶起他,笑道:“下次逞英雄,先小心自己的脚。”但还是被他的英雄气概所感染,用木棒拨了拨炭火,挨着柳天赐坐下。
柳天赐余怒未消,满脸杀气,大声问道:“蒙古那鸟皇帝怎么说的?”转而一想,自己也不能对仙女姐姐较劲出气,口气一软,温和地对上官红说道:“姐姐,那个蒙古什么的是怎么说的?”
上官红“扑哧”一笑说道:“没想到你成天嬉皮笑脸,倒还忧国忧民。”见柳天赐脸红低下头,又接着说:“铁木真将要大规模的举兵南下,许诺阮星霸,帮他成就武林盟主,阮星霸则里应外合帮他灭了我们南宋,然后叫阮星霸与他共享荣华富贵。”
柳天赐双眼圆睁,问道:“阮星霸怎么里应外合?”上官红站起来,踱着步说:“那个假扮你的日月神教教主的人就是阮星霸的儿子,阮星霸早就是成吉思汗帐下的一个大将军,为了统一中原武林,他先建立了水上武林第一帮的霸业,人说‘一山难容二虎’,‘日月神教’与‘九龙帮’彼此水火不容,成吉思汗乘这次向天鹏另任命‘日月神教’教主之机,命令和帮助阮星霸‘移花接木’换下你,使其儿子成为日月神教的教主柳天赐。”
上官红心情极好,神态从容地分析着,柳天赐说道:“姐姐,你真像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上官红自豪一笑,心道:我爹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但不能唐突地让他知道,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他,说道:“阮星霸统一,不,是操纵了‘日月神教’,也就是说统一了中原武林,到时成吉思汗率兵南下,阮星霸再号令江湖在中原内部策动内应。”
柳天赐喃喃地道:“护国太师‘太乙真人’,怪不得,怪不得,我们在竹园里听到阮星霸和一个身材瘦长的人讲话那般恭敬,叫他什么‘国师’,先帮助他儿子登上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然后将中原最大的水陆两派‘九龙帮’和‘日月神教’并在一起,只待蒙古军南下,就在南部策动内应。”
柳天赐喃喃地说:“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假扮我的人是阮星霸的儿子。”
山村的夜晚带着柔柔的静谧,柳天赐躺在木床上,听到外面马吃草的咀嚼声,还听见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北风吹着小木窗“呜呜”的响……
柳天赐感到心平如水,浑身舒泰,在小雨声中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柳天赐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一看,天已大亮,打开小木窗,清晨的寒风吹得人特别清爽,萧瑟的村落经过小雨的清洗,变得生动起来,柳天赐深深地吸了口气,人感到从未有过的空灵。
“嘿,你也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上官红站在他身后柔声说道。
柳天赐回头一看,上官红穿着老妇人青色的夹衣,腰里围着一块围裙,手里托着一只碗,不仅没有掩盖她的绝好身材,反而衬托她的娴淑之气,柳天赐怔了怔,笑道:“娘子,柳郎这厢有礼。”然后学着戏里的人屈膝一拜,从小在妓院长大,看戏听书耳濡目染,这动作倒做得十分相像。
上官红腰身一扭,笑道:“贪嘴。”又正色道:“我已为绿鹗煎了一些草药,快,把碗端着,我喂绿鹗妹子喝下去。”
上官红今天心情特别好,就像雨洗过一般,把以前所有的惆怅和烦恼,冲刷得一干二净,因为她现在再也不会和柳天赐分开了,永远不会的。
她左手托着绿鹗,让她偎依在自己的怀里,右手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将煎的药送到绿鹗的嘴里,柳天赐看着上官红那细腻温柔的动作,那双手仿佛在阳光下跳跃的红蝴蝶。
绿鹗身上的毒已有扩散现象,脸变的有些浮肿,嘴唇已有干裂,柳天赐心疼地望着她,绿鹗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少女的怀里,动了动,想挣扎着站起来,再转眼看到柳天赐关切地望着她,露出两个酒窝,古怪地笑了笑,小声说道:“黑虎哥,这位是……”
上官红摸了摸绿鹗苍白而又略带黑紫色的脸,柔声说道:“好妹妹,我是你黑虎哥的姐姐,不要紧,我和你黑虎哥会为你治好毒的!”
绿鹗又古怪地笑道:“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上官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着脸向柳天赐瞟了一眼问道:“好啦,妹妹,让姐姐喂给你喝。”
上官红小心地喂绿鹗喝完药,回过头,见柳天赐端着空碗,愣愣地站在后面,笑了笑说道:“药已经喂完了,你还端着碗傻傻的,你脚好了没有,走,我扶你去吃点东西,我已经烧好了三个红薯。”
柳天赐骨骼带有灵气,经过昨晚的休息,加上敷了中草药,脚后跟居然长起了新肉,只是还不能用力蹬地,估计再休息一两天就会完全好的,这在常人身上简直是一个奇迹。
老丈家里没有一点粮食,上官红只找到几个红薯,两人想起昨晚两个老人的惨死,不由心里觉得有点怅然,见上官红默默地坐在一边注视着他,问道:“姐姐,你怎么不吃?”
上官红泪水一滴,哽咽道:“我不饿,看到你吃,姐姐真高兴。”红薯烧得喷香喷香,柳天赐早就饿了,抓起一个红薯两口就吃下了。
柳天赐忽然夸张地叫道:“姐姐,你的红薯烧得真好,以后我俩到杭州去,你在家烧红薯,我拿到丽春院外卖,肯定赚大钱。”
上官红知道柳天赐在逗她开心,但还是心头一热,眼里闪着光彩说:“真的吗?!你真愿意和姐姐一起去卖红薯吗?”
柳天赐笑道:“你先吃一个,我再回答你。”
上官红接过柳天赐递过来,剥了皮的红薯咬了一口,说道:“你回答姐姐!”
柳天赐“嘻嘻”一笑说:“姐姐干什么我柳天赐都愿意,不过,还是你去卖,我在旁边收银子。”
上官红说道:“为什么?”
柳天赐笑道:“姐姐长得那么漂亮,随便往哪里一站,杭州城烤红薯的都要收摊大吉了,我不站在一边收银子干什么!”
上官红嗔道:“没正经!”但心里还是很喜悦,似乎找到了一线希望。
上官红托着绿鹗,两人走出门外,柳天赐看到两位老人的新坟,不由得感慨万千,因为这两个老人的行为对他感触太大了,两个山野村夫置自己生死而不顾,而心怀南宋,想我柳天赐堂堂的大男儿空负武功盖世,为什么不做大丈夫该做的事呢?
去将上官雄的阴谋揭露给世人看,去阻止这场武林浩劫。
柳天赐不由觉得热血沸腾,禁不住长啸一声,在空山幽谷中,这啸声激昂,传到很远,很远……
突然,柳天赐听到身后有一个人落在地上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从屋檐落下两具尸体,两个黑衣劲装汉子,柳天赐大吃一惊,这两个人是日月神教打扮,两个人是被一根筷子穿颈而死,又被自己的啸声震落下来的。
奇怪的是,这根筷子是把两个人颈串起来的,所以柳天赐听声音以为是一人落地,一根筷子同时射死两个人,柳天赐自忖倒不是什么难的,可这两个绝不是颈挨着颈趴在屋檐,这只能说明,是筷子先射穿第一个人的颈部,然后带着这个人射向第二个人的颈部,这股劲力还必须上挑或斜挑,是谁有这等功力?两具尸体湿漉漉的,显然是昨晚深夜两个跟踪自己,趴在屋檐下偷听,谁知还有一个绝顶高手,伏在暗处,用一根筷子结束了他俩的性命,这个人内力已达到了出神入化、随心所欲的境界,当今天下谁有这样的功力?!
上官红也看到这一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感到愕然不已……
“大清早,谁在这里鬼哭狼嚎。”从门角落传来一个老人不耐烦的声音。
柳天赐和上官红吓了一跳,门角落还蜷曲着躺了一个人,是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穿着很破的衣服,腰里扎着一个酒壶,怀里抱着一根竹棍,一双破鞋挂在颈上,像是怕人偷去,蜷曲着身子睡在门角落,因为衣服又脏又破,加上漫山遍野的大雾,两个人走出大门谁也没注意到。
老人睡在那里,动也没动,嘴里嘟囔着,身上瑟瑟发抖。
上官红同情地说:“这乞丐蛮可怜的,大冷天穿得这么少,你真不该把他吵醒。”
柳天赐说道:“我去找件衣服给他盖上。”说着果然到屋里找出一件破衣服,搭在老人身上,右手一用劲,捏住老人的肩井骨,谁知老人还是睡着发抖,动也不动,柳天赐大惊,想收手已来不及了,老人惨叫一声跳了起来,“哎哟”老人跳起来看见地上有两具尸体,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突然一把抓住柳天赐的手,叫道:“肯定是你杀人啦,你又想杀我灭口是不是?”
柳天赐大窘,自己本来怀疑这个老头杀了两个劲装汉子,所以想试试他的武功,哪知这老头根本没有内功,差点把他的肩井骨捏碎了,本来心里满是歉意,可这乞丐又缠杂不清,从没看到这么大胆的乞丐,不禁有点急了,把袖子一甩,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
谁知乞丐被柳天赐轻轻一甩,竟仰面一跤跌了出去,老头爬起来,身上到处都是泥巴,冲向上官红道:“想摔死我灭口,走,我要带你去见官府。”
上官红怀里抱着绿鹗,不好躲闪,身子一侧,老人抓住她怀里绿鹗的后背。
上官红知道这样纠缠不清的人越说越结梗,不如来直接些,笑一笑,说道:“人是我俩杀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如我给你一些银两,你不要把我们送到官府,请老丈网开一面。”
那乞丐果然眉开眼笑对柳天赐说道:“你看,你老婆比你可识大体得多,只想甩死我,就不知收买我,你身上有多少银子?”
上官红俏脸一红,柳天赐又好气又好笑,这老叫化子纯粹是个无赖,但也不能让他在这里拉拉扯扯空耗下去,无奈只好掏出一两银子给了老叫化子。
老叫化子接过银子,装进脏兮兮的口袋,左手还是抓着绿鹗的后背,嚷道:“哼,你小子,我这老叫化子这么好打发,两条人命,一两银子就收买了,把你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来还差不多。”
柳天赐不禁有些火了,心道:这老叫化子怎么这般耍赖,只听上官红说道:“我们还要赶路,就全给他吧,弟弟!”
柳天赐一听上官红柔声一说,火气全消,把银子全部掏出来往老叫化子手里一塞,老叫化子眼一翻:“怎么,不服气,年青人做事要想想,不能凭火气就杀人,我看天下只有你老婆能帮你,听你老婆的话有饭吃,离开了你老婆,看你小子怎么办,好,我老叫化子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走了。”
上官红心里“格登”一下,这老叫化子怎么胡言乱语说中了自己的心思,再加上一口一个“你老婆”说得上官红心里充满幸福。
柳天赐哪知上官红心思,见她抱着绿鹗怔怔的发愣,叫道:“老婆,听你的话有饭吃,我们走吧!”可发现上官红面带喜悦泪湿衣襟。
柳天赐心想:这几天怎么啦,动不动就哭起来,怎么那么容易伤感,他哪里知道上官红喜极而泣,连忙收起嬉笑,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上官红发觉自己失态,擦了一下眼泪,笑了笑说:“没事,我没事。”忽然上官红脸色一变,她发觉绿鹗身体像一块烙铁,烧的烫人,大惊道:“不好,绿鹗妹子发高烧了,走,我们快去找家药店。”
“等一下!”柳天赐和上官红正要上马,只见刚才的老叫化子又跑回来嚷道:“我老叫化子也真是,把人家的银子都拿来,你们买水的钱也没了,路上喝什么?你仁我义,来,把老叫化子这水拿去,脏是脏了点,但路上挺解渴的。”说着从腰间解下紫色发亮的葫芦递给上官红说:“不要给这小子喝,把这么漂亮的老婆又气哭了。”
柳天赐和上官红以为叫化子又过来纠缠,连上官红也皱了皱眉头,谁知老叫化子是送水来,还夸自己漂亮,上官红微微一笑接过来说:“谢谢你,老丈。”说完转身想把绿鹗抱上马背,谁知两匹马争着要背柳天赐,都趴在柳天赐脚边。
老叫化子大奇道:“咦,这小子火气不小,可马儿倒挺喜欢他,还有这么漂亮的老婆,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哎,要走正道也罢,可偏偏干杀人的勾当。”
柳天赐听到老叫化子在一边唠叨不停,张口闭口一个“这小子”,满头的鬼火,但听他称赞仙女姐姐是自己漂亮老婆,气一消也不理睬,上官红毕竟一个姑娘,被老叫化子一口一个“老婆”,不由双颊绯红。
柳天赐拍了拍马头说道:“吵什么!都背我是不是,也不嫌哆嗦,还不快去背我姐姐。”那马儿仿佛听懂了柳天赐的说话,屁股一摆,让上官红趴到它背上。
老叫化子在马屁股上一拍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马眼看人低,好,后会有期。”说完就走,也不知他是在说马还是在说柳天赐。
柳天赐心想:还和你后会有期,死叫化子。见上官红忧心忡忡,知道绿鹗烧得很厉害,心里也不由甚急,两腿一夹,纵马而去。
两人跑了一段路,还没望见一个村镇,甚是着急,绿鹗嘴唇烧得干裂,苍白的脸烧得通红,嘴里讲着胡话:“黑虎,黑虎,我带你到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叫爹爹找……不……到……黑虎。”
柳天赐听了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想到绿鹗奋不顾身地护着自己,虽然她把自己想像成她亲爱的黑虎,自己曾经不就是一条狗吗,尽管绿鹗性格刁钻古怪,可与自己还是谈得来,于今为了自己成了这个样子,而又无能为力,不由得心情暗淡。
绿鹗又叫道:“水……水……”上官红明白肯定是口渴了,烧昏了头,上官红四下一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来的水,猛的想起老叫化子还有一葫芦水,上官红拔开塞子,里面冒出一股淡雅的酒香,这就使上官红为难了,没有哪个姑娘喝酒的。
柳天赐闻到酒香,激动不已,已有两个月没喝酒,早就心痒难受,何况这老叫化子葫芦装的酒,柳天赐一闻就知道是上好佳酿,绝对不是一般的水酒,心中奇道:老叫化子抖抖索索,衣不遮体,葫芦里怎么装这等好酒。真想接过喝上两口,但想到刚才叫化子说的话,只好咽了几下口水。
绿鹗又叫道:“水……水……”柳天赐看到上官红一筹莫展,忽然想起什么事般的叫起来:“姐姐,给她喝,她在地牢里可以不吃饭,而每天要狱卒送酒给她喝,好像她没喝过水,口渴了就喝几口酒。”
上官红惊奇地想道:“哪有一个姑娘家这么嗜酒,把酒当水喝。”但想到绿鹗是“四怪之一”“无影怪”的女儿,性格多少总有点怪癖,就将信将疑地把葫芦对着绿鹗嘴里一倒,绿鹗皱了皱鼻子,似乎是闻到了酒香,很滋润的喝了一口,上官红怕她呛着,停了停,谁知绿鹗竟抱起葫芦“咕……咕……”一口气把葫芦里的酒喝个底朝天。
上官红看着骇异,这个葫芦里至少有两三斤酒,被绿鹗一口气喝个底朝天,就是柳天赐在牢里看到绿鹗喝酒,也没想到她能如此豪饮。
其实绿鹗喝酒远远不止喝这点,这是她长年里练出来的,从小和“无影怪”住在飞来峰,“无影怪”曾在江湖叱咤风云,归隐山林,每天借酒解愁,思念亡妻,绿鹗从小就是抱在“无影怪”的怀里,闻着酒香长大的,后来有事没事也喝上两杯,“无影怪”除了被江湖上称作“怪”,除了武功能独步武林,另一方面是他的脾气古怪,反世俗而行之,所以经常和小绿鹗对饮,绿鹗似乎有喝酒的天分,到后来总要把“无影怪”灌得东倒西歪,自己还没事。
绿鹗喝了老叫化子的酒,脸上竟然有了血色,人也舒展开了,嘴角带着笑意,抱着紫葫芦睡着了。
上官红觉得心里轻松多了,两人骑着马缓缓而行,怕吵醒了熟睡的绿鹗。
上官红忽然感觉到绿鹗身上大冒虚汗,连自己身上的青色的夹衣都打湿了,知道这是发汗退烧,没想到酒的作用在绿鹗身上这么大,居然能解渴退烧,上官红松开她抱着葫芦的双手,把紫葫芦背在马鞍上,想留着以后装酒给绿鹗解渴,伸手抹了抹绿鹗额头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