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计上心来
沅芷飞得不高,过了片刻,她便指着地上几人说道:“你瞧见没?”
叶清之定睛一看,答:“这是刚才从常府出来的人?昨日也曾遇见过。”
沅芷点点头,说:“得亏我今天上了一趟常府,才知这些人竟是常家皮草铺的货源嘞。适才用天心术窥见他们在后院卸货。”
叶清之问:“小姐是觉得,他们会愿意卖货给王家?”
沅芷笑答:“他们肯不肯,就要看我们谈不谈得成了。常家势力大,城里的铺子都不大敢拂了常旃瑞的面子。山里的人便不同了。更何况那些大汉穿的母貂皮,薄是薄些,但轻柔软密光泽好,正是我想要的,怎能不去试它一试?”
北阳山上耸天寨,除了偶尔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平常亦多打猎,将兽皮卖给城中的商贾,作为正经收入。
沅芷和叶清之按落在山脚,尚隐在密林中时,她便吩咐叶清之:“我想一个人上去,你在此处等我,若是我一个时辰还没下山……”
叶清之正色道:“我就去给小姐收尸。”
沅芷有些嗔怪地说:“好你个姓叶的,这般咒我!”
“小姐知道危险便好。”叶清之此刻的忧心,已很难说是出于护主的责任感,还是朋友之谊,“清之怎能让小姐独往?”
沅芷却不以为意:“你不懂,有你这个高手在我身边护着,怕显得不够诚意。何况他们一群莽夫,能奈我何?”
叶清之还想阻拦:“可是——”
“别可是了,听话。”话音刚落,沅芷便从衰草枯叶中一跃而出,霎时间便来到了两个守山人背后,冷不丁地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道:“小兄弟,我是京城来的行商,想找你们寨主谈桩生意,你可否帮忙引荐引荐?”
那守山人毫无防备,吓得一哆嗦,回头却见是个披罗戴翠的女子,遂生歹意。与身旁人使了个颜色,三两下将沅芷绑了。
沅芷既不反抗也不恼,道:“小兄弟,我身上有一千八百两的银票,只当请二位吃酒了。只是尔等见我这般富贵,便应知我言语非虚。何不将我带去给你们寨主,若是说成了一桩生意,莫说寨主予你们有所赏赐,便是本小姐,也不会亏待二位的。”
左边的小伙子说:“最烦你们这些生意人,只会诓骗好汉!”
沅芷笑道:“你们绿林里自有好汉,我们商场中也不缺善人。再者说,耸天寨若是真的这般厌憎生意人,何故将那上好的貂皮,用恁低的价卖给姓常的奸商哩?”
右边的小伙子道:“你说姓常的是奸商?难道你不是姓常的派来的?”
沅芷见二人松了手,跳开两步,说:“刚才不是说了嘛,我是从京城来的!我只问一句,你们山中可还有货?我不要公貂要母貂,不要厚的要薄的,似二位英雄身上的皮料便是极好。若有,我不按斤算按尺算,有三千要三千,有五千要五千,保准按高过常旃瑞的价,全收了去!”
常旃瑞向来多收厚貂,宅中确实屯着四五千张薄貂,只当是备作己用,却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子一张口便是全收,那少说也是几十万良银子的买卖。那二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正踟蹰间,沅芷发问:“敢问兄弟,姓常的收一尺厚貂,给几钱?”
左边小伙脑中正在盘算沅芷的提议,又听到提问,便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十两。”
右边那个听了,猛拍了他一脑袋。沅芷偷笑,说:“十两也确是忒低了些。”
左边小伙捂着脑瓜说:“可不是!没法子,我们寨中粗人只会剥皮,不识得精细制衣的法子,想卖给城中其他商铺,但他们又都跟常旃瑞沾亲带故,不敢擅自收我们的货,只得吃这亏。”
沅芷走近一步,说:“龙化州的商人不敢收,我王家敢收。二位兄弟,我也不求你们松了我这绳子,但拜托二位前去通报一声,说明我的来意,让我见见寨主。只是见见,难道还能让寨主吃了亏不成么?”
右边小伙对沅芷一番打量,道:“好吧,就算谈不成生意,瞧你这模样,做个压寨夫人似也不差。”
说罢二人便让开一条路,让沅芷上前走。
沅芷有些身手,脚步轻捷,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山寨门口。两个小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好容易才面见了寨主,道明了沅芷上山的前因。
寨主姓赵名经天,与沅芷想象中的彪形大汉不同,只是个蜂腰猿背的中等个头,但皮绷筋绽的,想是少不了蛮力。
赵经天坐于堂上,居高临下,对着沅芷细看了一番,才问道:“常财鬼只要厚貂,你何以要薄貂?”
沅芷见那人也不为自己松绑,实在有些束缚得难受了,便施了个法将绳索碾成了粉末,略一活动筋骨,答道:“一是母貂轻薄柔亮,比公貂的成色好得多了。二是京城不比漠北天寒,穿薄貂足矣。常旃瑞住在这漠北苦寒之地,以为买貂穿貂只为御寒,哪知京城这般浮浪奢靡之地,多少人挥金如土只是想炫个富贵?既是为了炫耀,徒厚也无用。”
赵经天见眼前的女子孤身入寨而毫无胆怯之意,觉得有几分新奇,又问:“既如此,你又为何不去常旃瑞那儿买薄貂?我这里只有皮料,没有精细的成衣。”
沅芷反问:“精细?他那仓中的货物我瞧了,分明款式老旧,有何精细可言?倒不如我收了皮料去,赶着京城入冬前,让京城里的好裁缝制出些新样式来,才不糟蹋了这些好貂。”
赵经天轻笑,道:“这龙化州中,只有常旃瑞敢收我的皮料,他若知道我暗自与你做了买卖,将来不再与我往来,你叫我今后如何销货?”
沅芷眼珠一转,说:“寨主明鉴,我今日敢一口要下你五千张薄貂皮,明年自然还敢再要上六千张、七千张,一尺十二两,而且是当面银货两讫,绝不拖欠。唉,只是……”
赵经天:“只是什么?”
沅芷:“只是……只是说起来,我王家与常旃瑞做了多年生意,本也不想扯破脸面。如果寨主也怕……怕那姓常的追究,那我便只好再去求姓常的中转,这一中转,寨主收的钱必然少了,我出的价也说不定更高了,我俩岂不都是吃亏!”
赵经天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倒还识得激将之法!”
沅芷趁热打铁,劝道:“寨中的薄貂,他不愿收我愿买,寨主得钱我得利,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好事么?我们只要山中交付,夜里运走,神不知鬼不觉,姓常的也未见得会来寻寨主的麻烦。”
赵经天冷哼一声:“姑娘真觉得我怕姓常的?”
沅芷赶紧摆摆手,答:“寨中兄弟众多,自然要作长远之计。小女子只问一句,寨中有多少母貂皮?”
赵经天与身边的手下略一商量,答道:“能卖给姑娘的,刚好便有五千张,合计一万五千尺。”
沅芷拍手笑道:“好好好,那便是十八万两银子!除了货钱之外,我还愿再出五千两,作为来年的订金,聊表王家的诚意,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赵经天一拍桌子,干了桌案上的一碗烈酒,道了声“痛快!”随后立即差人送王沅芷去后仓验货。
沅芷一看,果然毛绒密实,又柔又亮,触感细滑,心中不胜欢喜。想那常旃瑞报价一尺十五两,合计二十二万五千两,她先前被骗了五千两,这回再自愿多出五千两,加加减减,最后还是省出了三万五千两。用着余出的银子,雇裁缝,制成衣,绰绰有余。
当夜她便领着叶清之上山,雇了脚夫将皮料打包,连夜运出了龙化州地界。
在赶往京城的一路上,她心中盘算着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常旃瑞绝不可能为了贪图那五千两银子就用假指印坑她,分明就是不想做这桩生意。那么姓常的到底是不愿和王家做生意,还是不愿跟她做生意呢?答案似乎是很明显的。既如此,就不能不开始对家中的人有所提防了。
第二件,便是如何独出心裁,用这批皮料做出最样式走俏的衣裳来。
次日夜里,叶清之坐在她身边,她笑着问了一句:“你虽是我的贴身护卫,但近几日是不是也跟得太紧了些?从前不是都会尽量站在两尺以外么?”
叶清之神色一滞,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那皮料的血腥味太重,只有坐在小姐身边,才觉得呼吸顺畅些。”
沅芷左右一闻,才发现这确是个问题,与此同时亦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