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王谢约会
“又是谢立渊,真有病。”沅芷刚退了两步想回到账房中,却被王元秀挡了出去。
“你答应了陪人家游京城。”王元秀把沅芷拨转过身,将她向院子里推,“是不是给忘了?”
“啊!”沅芷只记得自己不必禁足,其余时候都在想香粉的生意如何做,完全没把谢立渊的事放在心上,“那……姐姐,我去招呼一下……”
王元秀笑着目送她,心想刚落了一场春雨,这京城中物候换新,柳青杏白,鸟雀啁啾,正是相携游景的好时候。
谢立渊是硬闯上瘾了,五六个王府的小厮都拦他不住。但见假山后头跳出一个人影,正三步并作两步朝自己的方向赶来,他才消了气,退一步停在内院之外。
沅芷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从绿意渐浓的杂树中摇曳出来,真似一树娇艳的海棠提前绽放,为这园子更添了几分春色。谢立渊眯着眼睛瞧她,想象若是能将这个小人儿摆到扬州谢家的园林中,该是怎样一副图景。
“谢公子就不能有些耐性么?在前厅一刻也呆不住,总这么直闯内院,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急不可耐地想入赘王家哩。”沅芷嘲讽了两句,却见眼前人看着自己发呆,便举起右臂在谢立渊眼前挥了挥帕子。
谢立渊左手捉住沅芷挥着帕子的手,右手上前用拇指使劲蹭了蹭她脸颊上的红晕,发现竟没蹭下什么粉末膏脂,才笑道:“看来你们王家的香粉,确是不同凡响。”
“算你手长!”沅芷尽量往后仰去也没躲开谢立渊伸过来磨蹭的手,咬牙切齿道,“瞎子也能看出本小姐没擦粉。”
别说擦粉了,我连脸都没洗,我会告诉你么?想到这里,沅芷偷笑了下。
“哦?”谢立渊已识趣地把手松开,“那王二小姐是看到本公子脸红了?”
“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沅芷挥挥手示意下人都散去,“想入赘王家的男人可以从北乔门排到南薰门。你这个外地汉,希望渺茫。”
谢立渊何曾被人这样贬损过?可他却生不起气来,只说:“想嫁入我谢家的女子,又何尝不能填满邗沟?”
“那是因为你们谢家儿子多。”沅芷迈步向前厅方向走去,见谢立渊没有跟上,以为他还想闯内院,便伸手扯了一把谢立渊的袖子,“别打内院的主意了,跟我出去!”
谢立渊发现自己因慢了一步,沅芷就来拉他,便觉得好像赚了似的,只想她再多拉扯自己几回。
谢立渊:“二小姐打算带我去哪儿?”
“那就要看谢公子对什么感兴趣了。”沅芷回头一边端详谢立渊,一边说道,“寺庙,集市,御街,酒楼,分茶铺,钓鱼塘,还有城郊的果园……”
谢立渊边听边点头,直到沅芷说出最后一个去处——“要不去教坊吧!风景处处只相似,只有美人各不同。”沅芷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
“在下从不去柳营花市。”谢立渊正色道。
“谢兄何必假正经。我就很喜欢教坊女子,她们可是我们的大客户,买的胭脂水粉比良家女子多几倍呢。”沅芷心想,扬州的妓院可一点也不会比京城中少,要说谢立渊没去过花街柳市,打死她都不信。但她又猛然想起来,谢立渊三兄弟的生母好像就是谢老爷从教坊买的烟花女子,才意识到为何他突然严肃起来,真想打自己两个嘴巴。
纵是商场上的对手,也得给对方留些颜面。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城南有个荷花池,这个时节虽没有荷花可赏,但可以捞鱼玩儿。”
谢立渊接受了这个提议,脸上的阴郁之色也已淡去。
沅芷松了口气。她自小跟姐妹一同长大,实在与男子接触不多,有时是真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春风吹面不寒,还带着些许早开的花朵的芬芳。但比起街道两旁食店的香气,花香就太容易被人忽略了。沅芷咽了一路口水,终于还是忍不住买了一包熝肉捧在掌心,美其名曰给扬州来的客人尝尝,其实谢立渊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落入了沅芷腹中。
“唉。”荷花池已在眼前了,沅芷却叹了口气。
“王二小姐,可是没吃饱?”谢立渊揶揄道。
“居然被你猜对了。”沅芷用帕子擦擦嘴,“那老板学刁了,分量只有原先的一半。”
谢立渊问道:“听说王二小姐自小就被送去了修仙门派,那修道之人时常辟谷不食,王二小姐可是在仙山中时被饿着了?”
沅芷也不顾那话中有多少嘲讽之意,颇有些无所谓地说:“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还俗?”
“哈哈哈——!”谢立渊大笑。
“嘘!——”沅芷瞪了谢立渊一眼,“到底是外地人,不懂咱们京城的规矩。这荷花池供游人钓鱼,你笑这么大声,鱼都被你吓跑了。”
谢立渊立刻噤声。他不是第一次来京城,却是第一次觉得京城如此可爱。
沅芷在荷花池边的一个小摊位上,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两个钓鱼牌——这便是在荷花池钓鱼的许可证;又租赁了一副渔具。
左手揣着吊杆和小板凳,右手抱着一个鱼篓,沅芷向谢立渊走来。
她请谢立渊坐在小板凳上,又把鱼竿塞到他手中,说道:“你来钓鱼。”
谢立渊问:“那你呢?”
“我有这个。”沅芷反手从背后掏出一个网兜,在谢立渊面前挥了挥,“你别笑,捞鱼也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两人隐没在荷花池边僻静的垂杨丛中,这里既遮蔽了日头,又不喧闹,真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沅芷把海棠红色的宽大袖子挽起来,系在肩膀的位置;裙裾也被缚在腰间,露出了其下的裤腿。如此轻手轻脚,才方便在池塘边上行动。
她在岸边踮着脚,把手尽量往前伸,用网兜划拉着水流。
“你这样,把我的鱼都赶跑了。”谢立渊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沅芷一听有理,便把网兜收起来,左右看了看,指向一边,道:“那我去那儿。”
谢立渊立刻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忙拉住沅芷,说:“无妨……别过去了。”
“好吧。”沅芷也懒得四处走动,背靠垂杨树,道,“那你先钓会儿,我们轮流。”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能在这样的节气中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只是谢立渊心中暗喜,连沅芷也觉得不无惬意。
不过半个时辰,谢立渊就有两条鱼入篓了。沅芷晃了晃自己空空的网兜,阴阳怪气道:“谢二公子果然是江南人士,有两下子。”
谢立渊起身,先过去把沅芷的袖子放下,盖住她两条胳膊,而后说:“走,去鱼跃楼。”
沅芷一想到可以吃鱼,高兴得蹦了起来,举起右手在空中挥了挥拳头,欢呼道:“哇哦!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谢立渊次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大约三个月之后才会再回来。也正因如此,他今天才憋不住,直接跑去王府找沅芷。
实在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忍不住把眼前人看了又看,心里想道:
疯疯傻傻的,等娶回家后可有得热闹了。
饱餐完毕,沅芷请小二另外打包了一份熟食,对谢立渊解释道:“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我一会儿得去看看他。谢公子认得回去的路么?”
谢立渊怎能不认得路?但他直觉对这位“朋友”有所警惕,便说:“同来自要同去,谢某就陪小姐会会这位友人。”
沅芷想,她今天去找叶清之,并没什么生意上的事可说,只是顺道探望,所以谢立渊同去也无妨。
叶清之开门时,愣了一下。
谢立渊似乎也有些惊讶,问沅芷:“这位就是你家曾经请来的护卫?”
沅芷点点头,道:“你们认识么?”
谢立渊摇摇头,答:“一面之缘罢了。”
三人入室坐定,沅芷向叶清之诉说了一番被姨母“赦免”的经过,又关怀了一下他的病况,确认他最近没有再昏猝才放心。
叶清之吃熟食吃得过急,想倒水饮用,却发现壶内空空。沅芷笑着接过茶壶,道:“我去接点水。”
见她关了门下楼去,叶清之才对谢立渊称谢道:“多谢谢兄。”
“‘叶’兄进士及第,又有官荫,却去给人看家护院,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谢立渊脸上已没了笑意,“谢某不明所以,是以适才不曾拆穿。”
叶清之拱手道:“在下对王小姐绝无恶意,不过有件事情,想亲自查证。”
“哦?莫非王家与什么朝廷关心的要案有牵连?”谢立渊虽这么问,心里却明白朝廷绝不会派一个刚及第而未除官职的进士潜伏在王家——这也太容易被旁人拆穿了。
叶清之摆摆手:“非关朝廷,乃是一桩与好友有涉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