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女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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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公器成私物

眼看战火从谭斯容与季伯卿之间烧到万弗萱与谢翰之间,高衍和离容半句话都插不上,干脆坐下来看戏。

“回去?我老爹让你来抓我的?你跟我老爹说,婚约取消了我就回去。”万弗萱跟着离容坐下,小半个身子躲在离容后边,好像生怕有人过来把她拖走。

“婚约不会取消。”谢翰突然起身,吓得万弗萱又缩了缩。他走到万弗萱跟前,却没有低头看她,双眼平视前方,用训人的口气说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凡事要为家门考虑一二,不能只顾自己。”

万弗萱红唇半张,呆呆看着谢翰,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人真是来抓她去成亲的。

“我不要!你半年前跟我说这话我还能考虑考虑,但现在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是跟你走了,岂不是成了一个负心薄幸的渣女?”万弗萱说话时依然以离容为掩护,两手搭在她肩上,说得好像她喜欢的人是离容似的。

“你——!不知羞耻!”谢翰气得脸色苍白,指着万弗萱的鼻子骂了一句。与此同时,那位刺史千金的眼泪也止住了,眼中漾起幸灾乐祸的笑意。

季伯卿听到那句“我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也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但谢翰的辱骂则让他神情转肃。他正要出声维护,却听万弗萱抢先说道:“我不知羞耻?谢翰你走水路走得脑子进水了吗?!当初是谁把自己的小情人领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让我知难而退的?本小姐为了成全你们离家出走两次,又给人做奴婢又被人关大牢吃尽了苦头。你不感激就算了,现在我苦尽甘来,你过来轻飘飘地说一句‘要为家门考虑一二’,不听从你的安排就是‘不知羞耻’,我呸,你咋这么能呢!”

万弗萱引用谢翰的话时故意用了细声细气的腔调,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谢翰真是那么个阉宦似的人妖。

“你、你真是……”谢翰自觉理亏,强压怒火,捋顺了气,准备对万弗萱晓以大义,“你不知道,如今皇上要打压豪门,首先就拿南边的世家大族下手。再过些时候,恐怕连士族联姻都会成为禁忌。去年你堂叔过世,你表哥暂时接任了南蛮校尉的职务,但他却不是个能服众的人物,稍微出点差错,原本在你家手中的广州刺史和南蛮校尉都会被朝廷收回去。现在,只有我兄长堪任此职。现在,是你们万家有求于我谢家,你明白吗?!”

谢家与万家结亲,原本算是有点高攀。但如今万家子侄平庸,谢家却出了能人,两家就算是平衡了。当然,若是没有结成姻亲,有关南蛮校尉这一空缺的交易,也不会达成。这些门道,万弗萱懂,但她还是不愿意乖乖就范。

“干嘛,所以就让我跟你结婚?为什么不让我爹跟你爹拜把子呢?都是拜天拜地,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谢翰见她这般强词夺理,长叹一声,在她面前盘腿坐定,苦口婆心道:“做人不是什么事都能随心所欲的。你长在高门,从小锦衣玉食,过了这么多好日子,那全是家族带给你的好处。现在你要学会付出,当做对家门的回报。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万弗萱确实知道谢翰说得没错,她耍无赖不成,只能伏在离容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谢兄此言差矣,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刺史与校尉的官衔,也该由朝廷除授。怎么听你说的好像那是你们私家之物,可以随意买卖一般?”季伯卿终于开口。他走到万弗萱身后,拍了拍她的背。万弗萱立即倒入他怀中哭泣,这一幕看得谢翰攥紧了拳头。

“公器成私物,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哦,我差点忘了,季大人出身寒门,没有做官的父辈同你讲这些道理。”谢翰出言讥讽,然而季伯卿丝毫不以为意。

“公器成私物?呵,谢兄怕是失言了吧?这句话,在下就当没听过。”

“不不,这些话,阁下最好还是听一听。”谢翰冷笑道,“阁下如今可是谭大人相中的乘龙快婿,谭家虽是新出门户,但到底已跻身士族之列。你与之结为姻家,说不定三五十年后,子孙辈便成了可以骄人的旧族……到时,阁下还得把这些为官之道、教于他们。”

“谢翰,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万弗萱擦干眼睛关切地看谢翰,好像真觉得他脑子出了问题,“你从来不拿门第说事的,你的小情人不也是寒门之女么?”

谢翰的确有些反常,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今天为何这样反常。

他只比万弗萱大两岁,他二人从小就认得。谢翰记忆中有太多万弗萱调皮捣蛋的事迹和稀奇古怪的歪论,有时他会跟万弗萱争论,有时他会被万弗萱连累,有时他得帮忙擦屁股:总之跟万弗萱相处让他觉得十分心累。

于是就难怪他被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的温柔淑女吸引了。他觉得那柳眉凤眼的淑女长得清丽脱俗,相比之下万弗萱是如此俗艳。他觉得那出口成章的淑女真是经纶满腹,相比之下万弗萱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稻草包一个。

那一次,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竟主动把他那小情人领给万弗萱看。或许他当时确实喜欢他的情人,同时他又是存心气万弗萱,最好能看到她争风吃醋,而后痛定思痛,也学会做一只温顺的小羊。如此,他便心平气和地迎她过门。

说穿了,自始至终,他也没打算真的娶情人为正妻,只是想纳个妾罢了。谁知道万弗萱接招的方式一如既往地出人意料——

她逃婚了。

“我……”谢翰听万弗萱一再提到那个“情人”,心中懊悔不迭。那情人的性子看着是温柔如水,其实是绵里藏针。平时贤惠到鸡蛋里挑不出骨头,可真不顺她意时,她说起话来便阴阳怪气,比骂人还难听十倍——哪像万弗萱这样单纯爽朗、直来直去?而且说句良心话,万弗萱性格并不差。

“阿萱……”谢翰不得不再退一步,软声道,“我犯过错,你也、也……我们就算扯平了。想想你们万家,想想你老爹。你爹近来身体不适,咳了一个夏天都没好。或许是因思念你而郁郁成疾,所以吃药喝汤都不管用。你快跟我回去吧。我们把婚事办了,一来冲冲喜,二来我兄长可以早日上任。”

万弗萱听到老爹身体不好,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可是一想到回去就得嫁给谢翰,她又是千百个不愿意。

就在这时,季伯卿站了起来。他捋平了前裳,拍了拍两肩起皱的衣料,正色对谢翰道:“谢兄,有些事我本不想说,但既然你逼到这份上,我就不能不说了——阿萱,已经是我的人了。始乱终弃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想必你也不会愿意戴那样一顶帽子。季家的三媒六聘已乘船东下,算算日子,明天就能到建康。什么校尉、什么刺史,这些利益要如何考量,你不必费心,全交由万老爷决定吧。”

季伯卿一语既出,满座皆惊。万弗萱更是噌地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却被季伯卿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你、你们两个是不是疯了!”谢翰气得脑袋冒烟,语无伦次,“好好好,这下好了。我告诉你,万弗萱肯定得嫁给我。没事,大不了我以后不碰她,我多纳几个小妾!季伯卿,你以为凭你的身家名望能打动万家么?别做梦了。我们两家是有约定的!南、南蛮——”

“咳咳。”沉默许久的高衍忽然咳嗽两声,打断了谢翰。谢翰不认得他,只觉得这个服饰朴素的人不会是什么贵客。

“容在下说两句。”高衍站到季伯卿与谢翰之间,用一柄折扇戳了戳两人的胸口,使他俩的距离稍远了一步。

“阁下是谁?干什么管我们的家事?”谢翰没好气地说。

“在下冀州别驾高衍,途经江州,是为了进京向我兄长请罪。二位的家事我自然管不了,但……说到广州刺史、南蛮校尉这样大的官衔如何除授,却是不小的公事。在下想问谢大人一句,万、谢两家视公器为私物,以姻亲为手段做那交易,到底是谢大人空口胡说,还是真有此事?”

高衍两句话,吓得谢翰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