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学术史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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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学术与传统学术的异同

笔者这里讲的传统学术,主要是指中国古代的学术。中国当代学术与传统学术的异同,是个很大的题目,笔者在此用描述性的语言谈点初步的看法。

中国当代与古代社会相比,有了很多发展和变化,甚至可以说有了本质性的不同。这自然也使中国当代学术产生许多与传统学术不同的地方。笔者以为以下两点是特别突出的。

其一,中国当代学术与传统学术相比,社会性大大加强。在中国古代,学术研究者往往是“退隐江湖”的出世者,且学者之间往往是师徒相传,在当时对社会的直接影响不大。这样给人的感觉是,学术界有时是游离于整个社会之外的,学术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仿佛是沿着各自的路径在往前走。中国当代的学术则具有十分强烈的社会性,带有意识形态性的学术研究成果都是因社会的需要而得出且都必然影响到社会,应用性学科的学术研究也是直接作用于社会,任何一种学术(文化)思想、学术(文化)思潮都与社会的发展变化分不开。

其二,中国古代学者比当代学者更自由。原因可能主要有两个。第一,我们现在的学术管理机构管得多,管得严,管得死。现在的学术管理机构除了用行政手段指挥学术研究外,还用基金、课题、项目、评估、评奖、验收等各种手段强化管理,形成了几乎无孔不入的管理网络。在古代,没有一个管理学术的庞大机构,古代学者具有相对自由的空间。第二,与经济有关系,与学者的社会地位有关系。传统的学者往往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古代的一些学者在官场失意之后,可以退下来做学问,并且做出很好的学问,甚至可以做很多年。古代学者可以完全游离于体制之外,他们的家族往往很有钱,有一个经济上的支撑,做官不成可以做学问,家里完全能供养他做学问。即使不给他稿费,不给他CSSCI的评价,也不给他省部级、国家级奖励,他也可以照样做下去。古代学者可以真正做到清高,可以“清”而“高”。当代学者都处在社会之中,即都处在体制之内,不可能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不存在退隐、出世的问题。当代学者想的都是要“达”,很少想到“穷则独善其身”,也很难做到清高,少数人想清高,结果是“清”而不“高”。

中国当代学术与传统学术相比,还有许多不同特点,比如学术分科越来越细,学术研究机构(包括高校)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学术研究手段越来越现代化,等等。

与任何事物都有其连续性、任何事物在发展变化中总保持某种稳定性一样,中国当代学术与传统学术也有不少相近、相同、相通的地方。下述两点是值得我们注意的。

其一,真正的学者特别是真正有成就的学者,都必须真正挚爱学术,把学问作为自己的事业追求和人生选择,有献身学术的勇气和毅力,有不受流俗影响的定力和韧性。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绝不能投机取巧,更不能弄虚作假,在这一点上,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古代的王船山、李贽等是这样,当代如冯友兰、张岱年、钱钟书等学术大师也是这样,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学术精神和人生境界是相通的、一致的,也可以说是永恒的。

其二,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当代学者与古代学者也有颇多相同的地方。比如,当代不少学者的学术情趣与清儒就比较接近。我们知道,清儒做学问的特点就是功底深,但是弱点也是只重功底。清儒考经订史,“不复措意于文词,由是学日进而文日退”。闻一多肯定清人研究《诗经》较为客观,但断言“训诂学不是诗”。朱自清批评清儒把诗歌只看成考据校勘或笺证的对象,是“把美人变成了骷髅”。诗歌研究本来是很有审美情趣的高境界活动,但如果像自然科学一样来研究,就会变成与医学解剖相似的纯技术性的工作。现在我们不少学者也没有了做学问的情趣,都是为了弄课题、占有资金,为了评职称、得奖,为了上CSSCI。所以,现在不少学者做学问已经背离了学问的本来目的。对于真正的学者来说,做学问原本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情,一件很有诗意的事情,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有如欣赏“美人”的审美欣赏,但在现在的学术评价机制下,其结果是“美人”看不到了,所见到的只是“骷髅”。

以上只是有关中国当代学术与传统学术异同的初步分析,笔者会继续思考这一问题,或许将来能写出一篇专题论文来。

(原载《云梦学刊》200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