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陪孩子走过高中三年(2)
拖沓地活着
早晨出门，行驶在那条貌似偏僻、车流量却颇大的道路上。在一道路坎的上端，拎着一颗心等待车轮徐徐落下仍旧体验不小的震动时，突感不悦——这条路修得太久了。去年陪读伊始它就在修，而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不是吗？也许司空见惯才不会过多在意。虽然在顺畅平阔的道路上，也会感到幸福。
突然为自己的麻木感到悲哀。
这种不便利不通畅的路，还称得上“交通”路线吗？有没有人对此较真过呢？也许大家都像我一样，才使得施工方没有丝毫压力吧？
悲哀之余忍不住“意淫”了一下。如果业主加强督促，而我们勇于投诉，会怎么样呢？幸而咱别的经历不多，却与这类拖沓之事“生死与共”。
父亲前不久做了一次业主，雇了个石匠修祖坟。这是头等大事，父亲又是急性子，特地找个熟识的后生，巴望他鼎力而为。然而此兄接活时乖巧，做起事来却痼疾难愈。慢慢拖慢慢耗，急得老父无从下手。好话歹话说尽了，最后在清明前，还不得不几百里地赶去“督战”，否则绝对误了祭祖之大计。尽管过程异常曲折，终究完成了一项大业，父亲一边责备一边悉数奉上工程款。
我和父亲调侃，说当初的招标出现了漏洞，没有审核承建方的诚信与能力。父亲的回答却极具代表性：“吃一辈子亏上一辈子当。要说做人咱也算开明，可一遇事儿，就掉进熟人好办事的泥坑。好歹事情办完了，咱就认了吧。”
说起来咱作为业主，督促不可谓不力，可事情一交出去就立马失控。那哥们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
说起投诉，咱也有切肤之痛。话说高瞻远瞩的父亲，二十多年前把房子建在近郊的交通要道边。城镇化建设的历史机遇甫一来临，变化就远远超过了预期。房子升值的喜悦尚且朦胧，周遭翻天覆地的建设却让人坐立不安了。
父母喜静，房子选址村头，面朝丘陵，背山而建。远山近郭相映相契，交通要道近在眼前。怡然而居十多年，后山才被普遍看好。很快山顶被夷平，一条上山的大道临居而建。按说这通往新农村的宽阔道路是和谐发展的象征，然而却成了以邻为壑的现代版。它截断了宽敞的水沟，代之以细窄的暗渠。平日细泉清淙倒还过得去，可一夜大雨就洪水肆虐，更别说那雨季的绵绵不绝了。
大门外汪洋一片，我只好找村长投诉，期望借他的权威给施工队一些压力。此哥一口应承，答应限时解决。岂知却是赵大叔卖拐的艺术，拖沓的理由不一而足，里里外外左拉右抻，扯不到正点上。我心里窝火，心想不如再往上一级告他们，或者借助媒体的昌明吧，却觉得与此等人公然较真是弱势群体的无奈之举，有失体面，而置身矛盾的中心又太耗体力。且人在矮檐下，不得罪也是防范的一种，好叫他日父母能少些为难多些安宁。左思右想，只好继续苦口婆心，晓之以理，然而老天却一直不开眼。
勇于投诉，真的要奋不顾身吗？朋友说，人家官官相护搭着权力的凉棚呢，再折腾，无非是换个级别的官儿来忽悠你，还算给你面子。认了吧，咱自个儿想办法还不成吗？
说到这里，“意淫”算是“寿终正寝”了。咱作为人情和权力的傀儡实在太久了，注定要疙疙瘩瘩又磕磕碰碰。办事小心谨慎却往往泥足深陷，遇到大事了，又总是隐忍，得过且过。有愿望不伸张，有想法不要求，日复一日拖沓地活着。
我们经历的拖沓只有这些吗？
好友两口子感情出了问题，解决的道路却天长地远。俩人患得患失磨磨蹭蹭的拉锯战是那么旷日持久，面对婆婆妈妈是那么无法交代，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是那么显著，使安宁和平静总在远处招手。
如果生存的那个组织拖沓成风，鉴于“木秀于林”的代价太大，我们只好做个顺民“同流合污”。此时的拖沓，不失为权宜之计和保全之策。假如健康出了问题，首先心怀侥幸拖一时是一时。前不久，一位熟识的哥们儿就在不经意间，把自己永远地消磨掉了，留给亲人永久的唏嘘痛心。
害怕面对又惰于行动，遇着难办的事儿自然是“拖它一拖”，对不痛不痒或他人之事更是习惯性拖延。时日一久，堆积的事情多了，内心难免不踏实。淤积的问题大了，不知不觉织成一张网，罩得人喘不过气来。莫名的焦虑、忐忑与疲惫，仿佛是一种常态。
不知道您是否如此？或者，生而为人都是一样的？
对习惯的严重依赖和对未知的莫名恐惧，沉重地压迫着我们，使我们面对拖沓的陋习，不敢群起而灭绝之。与快意和幸福失之交臂，让压抑成为我们的终身伴侣。
应该感谢车轮的震颤，它震醒了昏睡中的神经，使我有了这一刻的警醒。
再想一想，我们有多少人生愿望，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拖沓里？
逝者如斯
还没缓过神，女儿已经站在跨学年的门槛上了。
高考小假结束那天，我们返校。刚到校门口，丫头兴奋地说：“我发现一件诡异的事，这个学校没有高三了。哈哈，我要当学姐啦……”
的确，高三学生考完了准备离校，和爹妈忙着班师回朝。寄居的巷子有股异常的涌动。其实过不了多久，这场景就要旧地重演。那是新生的到来，有一大茬的好孩子，跃跃欲试，急着做人家的学弟学妹。
日子像水在波澜不惊下暗自流淌，一丁点的变化都成了快乐的浪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女儿是准学姐，而我是准资深家长。
那天与前辈闲谈，感叹逝者如斯的时候，被他们一番鄙薄：“大家都说陪读第一年最难熬了，只有你说快，没搞错吧？”
也许我有更多私心，听了这话竟喜忧参半起来。
我高兴的是，时间过得快，意味着结束陪读指日可待。因其语意是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快速，我能尽早与陪读的不便说拜拜，女儿能很快从高考的重压下解放出来。
忧虑的是，再次证实了时间的迅疾。有人迅速成长就有人快速老去。我当初被绑架进来陪读，多少有些不甘心、不屑为（年轻的迹象），几乎断定陪读必将毁人子弟。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还做好了及时收山的预案。没料到经历磨合，居然适应了短兵相接。女儿更是得寸进尺，充当起我的密友来。亲密的关系让人眷恋。时间流失得太快，等于没收掉我的福利。
相互包容与喜爱，陪伴就成了幸福的事。我们起居简单，除了睡眠和三餐，就是她上学我上班。她每晚在学校自习，留给我巨大的空间。我从书店淘来各类书，每晚送走女儿，就迫不及待打开书，驰骋于无垠，享受一份私密的安宁。
摒弃繁杂，没有多余的念想，简单快乐地日复一日，日子岂有不快之理？
如今的暑假生活，显然打乱了简单的秩序。幸而我在浑浑噩噩中蒙混了大半，很高兴又能进入珍贵的陪读状态。如果说，校园苦读是女儿成长的必经之路，那么陋室清修，将很快成为我怀想的一段美好时光。
毕竟，时间这个无情种，在不舍昼夜地奔跑。
茶意人生
前日，意外获赠一本关于茶的论著。这本书并不教人侍茶饮茶，而是探摸茶的文化底蕴，讲述以禅、道为渊源推演出的茶道精神，以及人们对茶的尊崇及情愫的演化。融会美学与艺术鉴赏，富含哲理与诗情。
说实话，关于茶的话题我并不陌生，因为终日与茶为伍。都说人离不开水，在我这里，就是离不开茶了。由于成天忙碌，手边那一杯茶早已沦为解渴提神的俗物。
适时获得这样一本书，我既欢喜又安慰。这样的馈赠，可以与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佳茗相媲美。
国庆前的周末，孩子未放假，一个人流连在家。安静闲适的氛围，适合煮水、沏茶和阅读。薄凉初透的秋日，阴天时有微雨，加深了秋的萧索和冷清。左手边那一壶暖暖的茶汤，珍贵如老友相伴。它就像一句轻轻的问询、一个关切的眼神，让人从容安适。而作者的娓娓道来，就像这清亮的茶水一样，沁人心脾，叫人心神安详。
与茶和文字相处，需要一些小小的要求。我检视了一下自己：穿了一件宽大麻质的本色线衫，柔软熨帖，波澜不惊；没有一件耀目的首饰，也未施脂粉。我放心了，茶这个朋友不需要任何雕琢和光芒，文字也一样。朴实无声，正是我们无须布排的交流方式。就这样，只身独处，静静地享受安宁。
几年前，我曾把自己的人生喻为一缸酱，揣摩如何酿造才能更熟更香。积极地思量着搅拌和倒腾，饱含年轻的率真。不承想，短短数年，经历了一些关于人生悲喜的老桥段，更曾为其中的剧情伤感纠缠，待到从中醒悟及脱身，深觉自己越发成为一壶茶了。清澈、笃定而淡泊。像茶一样，淡淡的清苦滋味，是为了呈现内心更完满的澄澈和通透，唯有安适地接受，安静地活出自己的风骨。
正如好茶无须美器，人生本来就不必拥有太多，不如淡漠得失，保持一颗初心，坐拥一份芬芳。还有什么能成为心路的羁绊和阻碍呢？
作者以茶为载体，颂扬了东方文化的内核，亦诠释了早先东方人骨子里淡泊静省的意绪、低调的执着和内敛的高贵。但他更加叹惜，现今中国人手中的那杯茶，依旧散发出花一般的香气，却“再也不见唐时的浪漫，或宋时的礼仪了”。
在我看来，他是在借茶警世。人性光华则茶道昌明，心神晦涩则禅意凋敝。充满物欲的现代人，又有多少能够与茶结友、和茶对谈呢？
如果你遇到一个眼神如山泉一样清澈、举止像茶仪一样安适、气息如茶汤一样芬芳、交会如茶饮一样怡神的人，请珍惜他！
早餐
为了吃上热腾腾的早餐，近来起得比往常早。随着气温的下降，秋意越来越浓了。当闹钟叫醒我的时候，天也刚刚醒来，它正在翻身打哈欠。
趁着天蒙蒙亮，阒寂无声地出门。窄长的巷弄里空旷的薄凉气息，叫人不禁留念被窝的温暖和甜美。然而并无遗憾，恬淡的安宁和清爽的意绪，是生命需要的一种状态。
出去一些是主巷道了。我很快发现，自己冒失地闯进小狗的世界了。此时的它们是巷子的主人。纷扰的人们尚未起床，看家护院的工作相对轻松，正是与同伴你追我赶的欢乐时光。它们相互逗弄和嬉戏，活泼泼首尾相接的一群，若是散落在白天的人群中，你恐怕不仅很难领会其中的稚趣，反而会嫌恶地躲避呢。聪慧如它们，深知清晨之珍贵，欢快时并不发出任何声响。
也许所有的生命都一样，需要一个自由呼吸的时刻。
那些墙顶上漫攀的瓜果藤蔓，伸出的枝杈和阳台上的各类盆栽，看起来也有一种娴熟的安稳。一夜雾霭的氤氲，有微露轻轻地光顾，使得它们更加滋润和健壮了。清晨的微光中，各种色彩的花朵，黄绿相间的枝叶，都有了朦胧的显现。含蓄而不张扬，却能让人感知，那色泽其实是一天中最为娇艳和丰美的。
好吧，这也许超出了它们所要表达的含义。这种暗自的芬芳和含露待放的姿态是清晨独享的，并不需要人类特别的垂顾与宣扬。
通往大街的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晨练的人。老年人居多。我有些感慨，近来喜欢早起，是否与年岁的增长有关？是否不久就要加入他们的行列？这清晨的静与美，是被窝族无缘品尝的一道新鲜的滋味。即便现在就加入，我也该欣然领受了。学校的操场在早晨是对居民开放的。他们穿着软底的便鞋，无声又律动地慢跑。影影绰绰的晨雾里，那些身影轻盈而有韵味。
我是要走到街上去买早点的，不禁为这些情景吸引，放慢脚步欣赏着、讶异着，然而很快又有新发现了。
近处的绿化带里，不知名的昆虫嗡嗡的叫声此起彼伏。是对唱情歌还是一场公演？饱含晨露的青草下面，显然隐藏着繁华的小世界，而且是级别不低的族类在那里聚集。它们一定有着各自的角色与天职。那一支乐队的水准非常专业，婉转动听又不惊扰草木以上的俗世。当然我除外，谁让我把心思延伸到草丛以下了呢。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刻是短暂的。白天寻常的一切，此时都是秘密花园的一部分。花草还没有披上光彩的外衣去表现妖娆和美丽；昆虫轻轻地在草木里喁喁对白；房屋和山峦还在安睡。大地和大地上的一切，这么寂静与沉稳。
相对于白天的争名夺利和黑夜的老谋深算，我想此刻的一切更趋向真实和内心，趋向大地的内心、万物的内心，以及晨起者的内心。
就这样，每天怀着无限期盼的心，行走在这条不长的路上。在所有的喧闹都未上演、声色角逐还没开始的小小罅隙里，沐浴着宝贵的纯净与安宁，朵颐着清晨独有的新鲜营养。
我的早餐，真是丰富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