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再说剑魔
三人左转右转，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坳出现在眼前。
刘长风一眼就看到位于山坳顶凉亭下的黄药师。此时的黄药师脸上没有戴人皮面具，面容清癯，长须至腹，眼中精光含而不露，但这只是外表而已。
境界到了刘长风这个地步，看人不仅看外表，还看人的“精气神”。
黄药师坐在凉亭下，天色微暗，整个人如同融入了环境当中，飘飘渺渺，如天空随风飘荡的云层，让人感觉不到半点违和感。又好似孤傲独立的老松，立在悬崖峭壁上，倦看云卷云舒，世事沧桑，丝毫烟火气都没有。
只看一眼，刘长风便知道这个老人是一名真正的隐士，对世俗的名利没有半分眷恋。但眼中精光却透露出他心有所执，只不过这份执着和世事也和世人都无关罢了。
黄药师也在看刘长风。刘长风坐在马上气度沉凝，身形挺拔，而眼眸温润如玉，显露出内心的波澜不惊。
下了马全身轻轻松松，每走一步的距离都相差无几，显然对身体的掌控精细到了极点，深谙“刚柔并济”的道理——只有将身体放松，才能拥有强大的爆发力。
“精气神”还不能完全收敛，隐隐散发出一流顶尖好手的气势，看来处于打通奇经八脉不久，内力骤增的阶段。
黄药师虽然在客栈观察过刘长风一阵子，但到现在他才能给刘长风一个定论：行事有度，气度不凡，天赋异禀。
心里面暗暗把杨过和刘长风做了个比较。
杨过性情偏激，言行举止都不够自信，在气度、武功天赋这几方面自然比不上刘长风。但他蔑视礼法，想娶他师父为妻的叛逆性格倒是合黄药师口味。
黄药师暗道：“他们两人都是一时之俊杰，只不过杨过属于大器晚成型，而武修文年纪虽轻，却已经显露出独当一面的气概。”想到这里，便拿起石桌上的烧着炭火的酒炉给自己到了一杯热酒，一饮而尽。能见到两个青年俊才，当浮一大白。
刘长风和程英，陆无双走上山坳的时候，杨过三人也出了客厅。
郭芙看到白衣佩剑的刘长风，大喊一声：“小武哥哥……”立即奔跑向刘长风，张开双手，扑在刘长风怀里。
郭芙鼻子抽搐几下，眼睛马上红了，抽泣着道：“小武哥哥，见到你没事就好。是我不该回头让金轮老秃驴擒住，害得你深陷险境。”
刘长风抱住郭芙，听了这些关心话，只觉得心里甜甜的，豪气一笑道：“芙妹，你也太小看我了，区区一个金轮老秃驴怎能让我深陷险境!如果不是担心你，我还要在客栈里跟他大战几百回合，那时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郭芙松开手，看着刘长风，破涕为笑，道：“你就会吹牛，如果真的打得过他，你就不会乔装打扮，骗我说什么北风山上山大王。”
刘长风笑道：“还有人送外号‘小潘安’对不对？”
郭芙低下头，低声道：“小武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打你那一巴掌的。”
刘长风忽然想起来了，当时郭芙恼羞成怒，想都没想给自己来了一巴掌。那一巴掌真的响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但当初自己所为确实对郭芙不好。想想她一个十多岁没经历过什么磨难的女孩子，被敌人俘虏，受了惊吓，心里面自然焦急不安。再来一个丑八怪要娶她为妻，心理防线不一触即溃已经很不错了，可以想象到她当时的无助。
刘长风柔声道：“芙妹，那件事首先错在我身上，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不过以后小武哥哥可以保证，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等以后再遇到金轮老秃驴，我一定杀了他为你报仇雪恨。”
一旁的陆无双看到两人这么亲密，心里苦涩，暗道：“你们一个是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一个是貌美如花的武林豪门千金，可以说是天作之合了。但我呢？一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罢了。”想起爹娘，更加暗自神伤。如果不是李莫愁，她陆无双也会是一个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不会比郭芙差到哪里去。
陆无双向程英道：“表姐，我们走吧。”
程英哪里听不出陆无双话中的酸楚，情关难破，外人是帮不上忙的，心中慨叹：“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只能跟在陆无双身后。
陆无双这些人看到刘长风和郭芙抱在一起，心中难免有别的想法。但刘长风和郭芙青梅竹马，那几年在桃花岛，刘长风、郭芙和武敦儒三人在岛上四处冒险，郭芙累了就让刘长风背她，两人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后来郭芙和刘长风身子长大，才开始避嫌，刚刚郭芙心情激动，哪会顾得了那么多。
郭芙笑道：“好，以后我们见到金轮老秃驴，一定要把他打得牙都掉光，我还要在他的秃头上烫一百个疤。”
两人分开，一起朝上走去，到了房屋前。
杨过和小龙女站在一起，一个灰衣一个白衣，一个英俊潇洒，一个貌若天仙。
比起在终南山两人的狼狈处境，现在好得多了。
当时小龙女练功走火入魔，受了严重的内伤，杨过下山找疗伤的药物，偶遇刘长风。那个时候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在农地里偷吃玉米。之后在古墓里头，这两个人又被李莫愁重伤，模样更加狼狈不堪了。哪有现在丰神俊朗的模样。
刘长风向他们抱了一拳，笑道：“杨兄弟，龙姑娘，数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了。”
杨过看着刘长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一股厌恶感，思绪起伏不定。
当年他武氏兄弟就百般羞辱我，将我逼出桃花岛，后来我因此受了全真教的诸多折磨。凭什么他武氏兄弟能在郭伯伯门下学习绝顶的武功，而我却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古墓里度过这几年。
当日在古墓，他用的剑法想来是郭伯伯传授的，如果我能学得那一手神之又神的剑法，一样能打败李莫愁，一样能在金轮法王的手下救出郭芙。
想到这里，悲愤充斥胸膛，呼吸变得急促。
身旁的小龙女向刘长风回了一拳，道：“多谢武公子当日的救命之恩。”
杨过听了小龙女的话才回过神来，连忙抱了一拳。
刘长风意味深长地看了杨过一眼，刚才他实打实感受到杨过的恶意。自己貌似没得罪他吧，相反还赠他九花玉露丸，而且还救他和小龙女两人于李莫愁的魔爪之下。
可惜刘长风没想到，杨过的怨念根植在桃花岛那几个月的经历。
小时候受白眼长大的人，最会睚眦必报，往往能因为一件小事就将对方视作生死大仇。
刘长风道：“龙姑娘严重了，李莫愁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见她一次就要杀她一次，见她两次就要杀她两次。这跟旁人没有关系，还请龙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况且你们今日出手，在霍都、达尔巴等人手中救回芙妹，我还要好好感激你们才对。”
小龙女淡淡一笑。她虽在古墓长大，对人情世故不清楚，但心底里也明白受了别人的恩惠，就要报答的道理。
郭芙扯了扯刘长风的衣袖，道：“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聊天，现在我带你去见我外公，也就是你的师公。”
刘长风点了点头，跟着郭芙走上山坳顶。一路上他能感觉出两道锐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带了钢针的刷子在皮肤上刷来刷去。
但黄药师是师公，他还能怎样，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很快两人到了山坳顶，程英和陆无双也在，倒是快了一步。
郭芙一看到黄药师，欢快地走过去，一把抱住黄药师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微嗔道：“外公，你刚才吹萧害得我内力差点控制不住。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起码得让我走远点。”
黄药师笑道：“你现在不是没事吗？”
郭芙松开手，坐到另一个石凳上，凳面铺有一层羊皮，否则大冬天坐下去，屁股都能冻坏。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起来。武林中人，海量的少见，不会喝酒的也少见。
黄药师这时把眼光停在刘长风身上。刘长风没有下跪，只是抱拳敬礼，道：“徒孙武修文见过黄师公。”
黄药师道：“你很不错，敢以后天境界挑战先天境界的人我见过不少，但能在先天高手底下走过百招的我只见过你一个。
但你不是依靠内力拼过这百来招的。武功到了先天，内力精纯，回气速度又快，不是后天武者能想象。”
说罢，忽然屈指朝一棵大树弹出一颗石子。石子压缩空气，发出爆鸣声，打在直径一尺来长的树上，竟然打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口。
树皮比人皮厚，树心也比人肉坚韧，如果这颗石子不是打在树上，而是打在人身上，恐怕能打穿肉体。
刘长风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倚仗的是一门剑法，叫做‘独孤九剑’。”
不仅黄药师起了兴致，郭芙、陆无双和程英也起了兴致。这个时候杨过和小龙女也走上来了，听到刘长风讲独孤九剑，坐到亭子边缘的石条上，也竖起耳朵听起来。
刘长风道：“数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个剑道奇才，叫做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四字一出，黄药师发出了一声“嗯”的长长鼻音，心里觉得：“这人好大的口气!”
刘长风接着道：“他自号‘剑魔’，天下无敌之后隐居于某处山谷中，立了个剑冢，将生平所用之剑埋在石板下，并在石板上刻字。
第一块石板上写着‘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下面埋着的就是这柄青霜剑。”
他抽出青霜剑，寒光灿灿，借着还微亮的天色照在众人脸上。
程英在黄药师左侧，这时开口道：“好森寒的剑气，我只是看一眼，眼睛像被针扎了一样。”
刘长风还剑归鞘，又道：“第二块板上刻着‘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第三块石板下面，有一柄又重又大的剑，剑柄从石板底伸出来。我当时直接将石板掀开，将那一柄剑拿出来，掂量了一下，不下三百斤重。然后我再看石板上的刻字，上面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除了黄药师，其余人都吸了口凉气，究竟是什么样的豪杰才能只手持重剑，横行天下而无一敌手?
一个肩扛重剑，背向落日，登高望远的豪杰形象蓦然出现在他们脑海中。
这样的人才算得上真正的高手吧！
黄药师脸色不变，但握酒杯的手已经加重了力道。
刘长风接着道：“第四块石板上写着‘四十岁後，不滞於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於无剑胜有剑之境’。”
这句话说完，黄药师手中的酒杯“砰”一声碎开，热酒洒到他脸上、衣服上还有桌上。但他不管不顾，喃喃道：“无剑胜有剑，无剑胜有剑……”
他忽然起身，大笑道：“好一个无剑胜有剑，果然不愧是‘剑魔’，这般英雄豪杰，可惜不能和他生在同一时代，一睹剑道的极境。”
笑声滚滚传开，震得亭子边缘、树枝上的雪簌簌而落。
黄药师笑声刚停，便对程英道：“啊英，你上去和武小子比试一下。”
程英愣住。
黄药师看着刘长风，道：“你不能胜，只能平。而且只能用独孤九剑!”
刘长风还能说什么，对方是祖字辈的就是蛮不讲理，关键是你不能拒绝。
程英只好走出凉亭，抱拳道：“武大哥，请赐教!”说完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光闪闪。
刘长风也抱拳还礼，道：“也请程姑娘赐教。”缓缓拔出青霜剑，隔空指向程英。
独孤九剑是攻敌必救的剑法，运用了《易经》的理论。黄药师精通百家经典，《易经》也是其中之一，曾根据易道创出“劈空掌”。如郭芙、陆无双、杨过和小龙女一流只能看出程英自动撞上刘长风的剑，但黄药师不同，他清楚地知道刘长风的剑法走的是《易经》六十四卦的方位。
“易者，变也!这套剑法根植于《易经》，变化无常，永远没有穷尽的时候，难怪能破尽各路剑法。”
黄药师心里得出结论之后，看向郭芙，道：“你也上去吧，让我看看你武功如何了！”
这正合郭芙的心意，她这一年练功也极刻苦，进步神速，早就想在刘长风面前炫耀一番了，立即抽了剑，加入战团。
再之后，黄药师让陆无双也上去，可刘长风依然应付自如，时刻遵守着黄药师的命令，既没有胜也没有败。
杨过一旁看得冷汗直冒。
刘长风力战程英、陆无双和郭芙三女而不见丝毫颓势，从刚开始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少招，这代表了什么，任何一个武者都明白。
论内力的深厚，刘长风远超三女;论临敌的经验，刘长风应对始终条理分明，不慌不忙，经验可以说是丰富至极;论对武技的纯熟，刘长风信手拈来，如文章天成，妙手偶得。
功力有了，经验也不差，武技纯熟，这不是天才是什么？刘长风才十八岁啊！
换了他，绝不可能抵挡三女这么久。程英武功传自黄药师，郭芙传自郭靖黄蓉，陆无双传自李莫愁，加上《九阴真经》，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小龙女握住杨过的手，道：“过儿，怎么了?”
杨过呼出一口气，叹道：“没什么，只是将自己带入武兄弟的位置，发现自己挡不下三女的围攻而已。”
黄药师回头道：“我看得出来你很想和武小子比一场，既然这样那就去吧，去试试他的深浅。”
杨过沉吟了一会儿，道：“好!”站起身，抽出腰间的长剑。
小龙女也站起来，道：“过儿要去，我也不能落下。”
黄药师大笑：“好好，你们统统上去，我要看看武小子的极限在哪里。”
刘长风感到脑后一阵风吹来，连忙测过身一躲，一颗金黄色的圆球带着一条白色的绸带飞过去。这件奇门兵器只有小龙女在用，不由暗骂黄药师可恶，为了逼出独孤九剑的精髓，竟然让全部人来围攻他。
还有没有天理啊！
心里一横，不再顾虑黄药师的命令，当下一剑挑飞了程英的剑，将程英逼出战场。之后故技重施，陆无双和郭芙先后出了场。
现在场上只剩下刘长风、杨过和小龙女三人了。
刘长风大喊道：“我不干了!”挥剑一砍，杨过挑剑格挡。
杨过感到一股巨力传来，立即后退了七八步才堪堪把劲力卸去，血气在体内翻涌。
他瞪大了眼睛，心里道：“不可能，我怎么连他一招也接不下?”
小龙女皱眉，出招的速度更快。她使用的武器前所未见，招式也千奇百怪，换了任何一个一流好手都有可能吃大亏。
刘长风却不会!
直接用出破索式，十招之内逼的小龙女左支右绌。
他大笑一声，道：“到此为止吧！”
纵身跃出战场，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去，一轮明月已到了天边，不过因为云层的遮拦，显得迷迷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