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发展报告(2015~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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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5 阿拉伯世界教派冲突向纵深发展

王晓丽王晓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博士后,北京语言大学阿拉伯研究中心兼职研究人员,主要研究领域为中东国际关系、宗教与政治。

摘要: 2016年1月,沙特与伊朗因“奈米尔事件”宣布断交,标志着伊斯兰教的逊尼派和什叶派的矛盾日益公开激化,并影响到域内关系、宗教权益、石油价格、地区反恐形势等多个领域,教派矛盾成为影响中东地区局势的另一突出问题。


关键词: 阿拉伯世界 教派冲突


2016年1月2日,沙特阿拉伯宣布以“恐怖主义”“颠覆政府”“煽动叛乱”和“不服从君主”等罪名,在全国12个城市处决包括什叶派教士奈米尔(Sheikh Nimr al-Nimr)在内的47名囚犯。当晚至次日凌晨,愤怒的伊朗示威者以冲击、焚烧德黑兰和马什哈德沙特使领馆的形式,为同属什叶派的奈米尔等人“复仇”。1月3日,沙特外交大臣朱拜尔宣布,因沙特使馆遇袭事件,沙特与伊朗正式断交,并责令伊朗外交人员48小时之内离境。“奈米尔事件”标志着伊斯兰世界逊尼派和什叶派的矛盾转向公开化。沙特和伊朗分别作为逊尼派和什叶派大国,为争夺地区主导权长期明争暗斗:从以叙利亚内战为代表的代理人战争,到也门的空袭缠斗,再到因“奈米尔事件”中牵涉宗教因素直接宣布断交。沙伊两国断交事件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对地区格局、国际石油市场、地区反恐等领域均产生外溢影响。

一 教派矛盾公开化的主要动因

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矛盾,原本属于政治分歧,源自对四大哈里发及阿里地位的认定问题,后来逐步演变成为不同的教派体系问题。当前导致沙特与伊朗之间矛盾公开化的“奈米尔事件”,本质上也是基于政治对立。奈米尔1960年生于沙特东方省的一个什叶派村庄,曾赴伊朗和叙利亚学习,1994年回到沙特后,因宣扬宗教自由和反对沙特王室,多次被捕。2011年,中东局势动荡之时,奈米尔公开发声,支持沙特反政府示威者,并希望通过和平方式,结束沙特王室统治。2014年10月,沙特当局以寻求“外国干预”等罪名,判处其死刑。2016年1月,奈米尔被执行死刑。奈米尔是沙特国内什叶派的代表,反对沙特王室统治。因此,沙特从维护王室统治及政权稳定的角度出发,逮捕并处死奈米尔,实则事出有因。但只是由于沙特选择在2016年开年之际这个特定时间点处决奈米尔,才使得该问题引发世界广泛关注,导致沙特与伊朗矛盾公开化。“奈米尔事件”的动因远远超出宗教范畴。

一是断交事件是沙特与伊朗宿怨叠加爆发的表现。早在一千多年前,萨珊帝国(古波斯)被阿拉伯帝国第二任哈里发征服,被迫改宗皈依伊斯兰教。波斯虽然被阿拉伯人征服,但波斯人认为这是“低位文明对高位文明的征服”,因此他们抱有大波斯民族自豪感,看不起来自沙漠的阿拉伯民族。同样的,阿拉伯帝国虽然借鉴了波斯帝国的政治制度和文明成果,但对波斯人多有提防,始终将其视为重大威胁。顾正龙:《沙伊恶斗加剧中东乱局》,http://www.mesi.shisu.edu.cn/20/19/c3711a73753/page.htm(登录时间:2016年4月5日)。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推翻巴列维王朝,正式建立什叶派神权国家,并带动全球什叶派意识的觉醒。此后,作为逊尼派代表的沙特与作为什叶派代表的伊朗之间的明争暗斗就一直持续至今。1987年,沙特麦加朝觐期间,朝觐者发生大规模冲突,导致402人死亡,其中275人为伊朗人,这一事件令沙特与伊朗的关系一度濒临破裂。朝觐者冲突事件发生后,伊朗示威人群占领沙特大使馆,并对科威特大使馆纵火,导致1名沙特外交官死亡。1988年,沙特以上年的麦加冲突和伊朗袭击波斯湾船只为由,宣布两国断交,直到1991年两国才恢复外交关系。此后,两国关系处于比较稳定状态,教派矛盾并不是对抗主线。

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极大地改变了中东政治力量对比,沙特和伊朗间的对抗再次加剧,教派矛盾重新升温。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彻底结束了伊拉克国内逊尼派长期统治的格局,什叶派凭借人口多数登上政治舞台,并在外交上日趋倒向伊朗,使得中东地区原有的政治平衡被彻底打破,中东俨然出现了一个“伊朗—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的什叶派阵营。在此背景下,沙特对伊朗意图获得海湾地区主导权的担忧与日俱增。

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什叶派人口占多数的巴林局势动荡,什叶派组织举行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沙特指责伊朗玩弄“宗教派别”这张牌,向阿拉伯国家输出革命,试图把巴林变成一个“伊斯兰共和国”。《沙特伊朗断交给中国出了个大难题》,《人民日报》(海外版)2016年1月5日。为防止巴林什叶派的抗议行为影响到沙特的什叶派,2011年3月,沙特联合阿联酋等国发起“半岛之盾”军事行动,镇压了巴林国内的什叶派运动,并向伊朗传递巴林是其势力范围的强烈信号。2012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作为叙利亚传统盟友的伊朗支持巴沙尔政权,沙特则暗中支持反对派武装,双方通过“代理人战争”在叙利亚兵戎相向。2014年,受到伊朗支持的也门什叶派胡塞武装推翻哈迪政权,攻占也门首都萨那,并在此后一路南下。2015年3月26日,沙特携手阿联酋、卡塔尔、科威特、巴林、埃及、约旦、苏丹、摩洛哥等国,对萨那以及塔伊兹、亚丁等地的胡塞武装目标展开空袭,使也门内战升级为地区大国介入的地缘政治冲撞。但沙特对也门的空袭并未取得预定胜利,反而损兵折将,颜面尽失,因此沙特迁怒于伊朗,对伊朗的不满情绪日趋增加。在此次正式断交前,沙特方面就曾释放出将与伊朗断交的信号。

综上所述,沙特与伊朗分别作为两大教派的主要代表,新仇旧恨交错叠加,彼此龃龉不断。此次断交事件实际是双方矛盾长期积累的集中爆发。沙特只是借“奈米尔事件”释放对伊朗长期的疑虑和不满,并在中东地缘政治版图破碎化的过程中以教派矛盾为工具,维护其国家利益和逊尼派正统代表的话语权。

二是沙特以教派冲突为工具,试图阻碍伊朗重返国际社会的进程。2015年7月,经过漫长艰苦的拉锯式谈判,伊朗与六国正式达成全面核协议。按照协议的相关内容和规定,西方将逐步解除对伊朗的经济制裁,伊朗即将重新融入世界经济体系。在全球经济低迷、油价低位运行的状况下,以石油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沙特已深受其害,如果对伊朗解除国际制裁,恢复正常石油出口,使其在国际石油市场中参与竞争,抢夺能源市场份额,这对面临经济下行压力的沙特无疑是雪上加霜。因此,在此关键节点,沙特以教派冲突作为工具,通过“奈米尔事件”与伊朗断交,引发国际社会的关注,希冀在一定程度上达到干扰伊朗改善国际环境步伐、影响外国投资者信心、阻碍伊朗重返国际社会的目的,为减轻自身经济运行中的潜在威胁创造有利条件。

与此同时,伊朗核协议的签署,彻底逆转了1979年以来美国与伊朗的对立状态,美伊关系逐步缓和将对沙特安全环境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沙特认为,美国通过解决伊朗核问题,在中东实现战略再平衡,损害了沙特的既得利益。2015年3月以来,装备先进的沙特军队在也门战场上表现糟糕,不难看出其军事能力的薄弱。因此,借助美国维护其防务安全,一直是美沙合作的根基和主线,美国也看重沙特在中东乃至伊斯兰世界的重要地位和影响力,在解决叙利亚问题、打击“伊斯兰国”等地区问题时,都需要沙特的支持。沙特虽然对美国大力推动解决伊核问题深感不安,但受制于其防务安全方面的结构性因素,只能借“奈米尔事件”引发的教派矛盾表达对美伊关系缓解的不满和无奈。

此后,2016年4月20日,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其任期内最后一次访问沙特,开启为期两天的“修复关系之旅”。但期待通过“最后一次访沙”给自己留下政治遗产的奥巴马,在行程一开始就遭到沙特方面的“冷遇”。沙特国家电视台罕见地没有播放奥巴马抵达沙特的消息《奥巴马到访遭冷遇沙特电视台罕见不予报道》,http://news.qq.com/a/20160421/009257.htm。,由此不难看出沙特对美国的不满情绪。不过,虽然美沙关系有所疏远,但从长期看,从地缘政治、防务安全、军火采购、打击恐怖主义等方面的因素考虑,美沙传统盟友关系不会发生本质性的变化。

二 沙特与伊朗教派冲突公开化的影响

从2016年1月至今,沙特与伊朗因教派而起的矛盾冲突效应外溢,对域内关系、宗教权益、石油价格、地区反恐形势等均产生了明显影响,连锁反应态势凸显。

(一)沙特与伊朗断交引发国际社会连锁反应

沙特宣布与伊朗断交后,旋即引发一场来势凶猛的外交危机。尽管海合会国家及部分地区国家站在沙特一边,但各国的反应时间及表态却暗藏玄机,并根据自身与沙特和伊朗关系的亲疏,采取不同层级的外交措施,反映出小国在大国矛盾冲突的夹缝中所采取的差异化战略选择。

第一种是“直接断交型”的巴林、苏丹等沙特盟友。巴林什叶派人口占多数,但统治者一直是逊尼派的哈利法家族,采取世袭君主制统治模式。2011年以来,由于占人口多数的什叶派民众多次举行针对逊尼派王室的抗议活动,巴林政府一直指责伊朗在背后煽动和支持巴林动乱,“长期干涉巴林及其他阿拉伯国家内政”。2016年1月4日,以伊朗“破坏国际公约致使沙特阿拉伯驻伊朗使领馆遭到破坏”为借口,巴林内阁会议决定与伊朗断绝外交关系,坚定地站在沙特一方。苏丹此前与伊朗关系一直不错,但近年来双方关系出现重大转变。特别是在南北苏丹2013年正式分家后,苏丹丧失了原油占主导地位的石油收入,经济陷入困顿,高度依赖沙特的援助和投资。另外,苏丹强调自己的阿拉伯属性,急于回归阿拉伯大家庭,以便“抱团取暖”。在也门胡塞武装问题上,苏丹还参与了由沙特主导的军事干预。“Sudan cuts diplomatic relations with Iran”, http://www.africareview.com/news/Sudan-cuts-diplomatic-relations-with-Iran/-/979180/3021226/-/jbdwdf/-/-index.html(登录时间:2016年3月5日)。因此,在沙特与伊朗冲突升温后,苏丹明显站在沙特一边。2016年1月4日,苏丹外交部发表声明称:“苏丹宣布与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断绝外交关系,以声援沙特阿拉伯。”随后吉布提和索马里也宣布与伊朗断交。

值得关注的是,沙特与伊朗教派冲突引发的“断交风”甚至刮到了遥远的马尔代夫。该国是以逊尼派为主体的伊斯兰教国家。2016年5月17日,马尔代夫政府宣布,正式断绝与伊朗长达40年的外交关系,其外交部对此宣称:“由于伊朗长期以来的言行举动都已经生生破坏了波斯湾地区的和平,为了保证马尔代夫能够在这个地区进行稳定的发展,因此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马尔代夫宣布和伊朗断交 核问题已让波斯湾动荡不堪》,http://www.jjkeq.com/wenti/36671.html(登录时间:2016年5月30日)。

第二种是“外交关系降级型”的阿联酋、科威特和卡塔尔。阿联酋与伊朗存在领土争端,目前阿布穆萨岛、大通布岛及小通布岛三座岛屿均由伊朗控制。但是阿联酋作为波斯湾的商业中心,拥有大量来自伊朗的什叶派商业群体。迪拜与伊朗有着紧密的商业联系,从伊朗的投资和贸易中大量获益。因此,阿联酋虽然对伊朗不满,但没有跟随沙特宣布与伊朗断交,只是在2016年1月4日宣布将其与伊朗的外交级别,从大使级降至代办级,同时减少伊朗在阿联酋的外交人员数量,但是继续保持经济上的联系。

科威特因境内有数量较大的什叶派群体,因此对伊朗一直保持警惕之心。此外,科威特一直将伊拉克视为主要敌人,2003年萨达姆政权的倒台和什叶派政权的上台,实际上减轻了科威特的外部威胁。因此,在此次沙特与伊朗的教派冲突中,科威特综合考虑国内什叶派因素的影响,其外交部1月5日宣布召回本国驻伊朗大使,抗议伊朗示威者对沙特使领馆的冲击事件。

卡塔尔自1995年宫廷政变后,与沙特关系一直龃龉不断。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后,卡塔尔支持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而沙特则支持塞西的军政府。2014年3月,沙特、巴林和阿联酋因卡塔尔与穆兄会的关系问题曾同时召回驻卡塔尔大使。在叙利亚问题上,沙特和卡塔尔虽然都支持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但双方支持不同的反对派。在与伊朗关系方面,卡塔尔与伊朗共同拥有位于波斯湾的北方—南帕斯天然气田,总面积大约9700平方公里,其中北部3700平方公里位于伊朗水域内,被称为南帕斯气田;其余南部6000平方公里位于卡塔尔水域内,被称为北方气田,这块气田是卡塔尔最大的收入来源。卡塔尔埃米尔与伊朗外交部部长扎里夫会晤时曾表示,卡塔尔“与伊朗没有任何矛盾,并且永远支持伊朗使用核科技的权利”。《How Iran should approach the GCC》,http://www.al-monitor.com/pulse/originals/2015/08/iran-gcc-relations.html(登录时间:2016年4月5日)。此次断交事件中,卡塔尔作为海合会国家最后一个表态,并在2016年1月6日由外交部宣布召回驻伊朗大使,以此作为对伊朗示威者冲击沙特使领馆事件的回应。

第三种是“口头谴责型”的阿曼。在海合会成员国中,阿曼在地理位置上与伊朗共扼霍尔木兹海峡,因此阿曼一直是伊朗在海合会国家中的传统盟友。阿曼的国内主体穆斯林信众为伊巴德派,从宗教教义分析,与逊尼派同什叶派之争牵涉不多。另外,在伊朗核问题上,阿曼也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2015年7月伊朗核协议达成当天,伊朗总统鲁哈尼在推特上发文,称其与阿曼苏丹交谈并致谢。伊朗原子能机构主席萨利希(Ali-Akbar Salehi)在接受伊朗主要报纸Aftab-e Yazd采访时谈道,其在2010~2013年担任伊朗外长期间,美国就表达了希望通过阿曼与伊朗举行直接会谈的意图。Ibid.总之,阿曼与伊朗关系密切,因此在此次沙特与伊朗教派冲突中,阿曼外交部只是在2016年1月6日对沙特使馆遇袭事件表示“极大遗憾”,称这一行为“不可接受”。《海湾国家与伊朗会对抗到何种地步?》,http://cnews.chinadaily.com.cn/2016-01/10/content_23013076.htm(登录时间:2016年3月9日)。

从国际上看,国际社会对该事件的舆论反应总体平稳。2016年1月4日晚,联合国安理会强烈谴责伊朗人员对沙特使馆的攻击,但并未提及此事的导火索——沙特处决奈米尔事件。应沙特的要求,阿盟于1月10日在开罗召开紧急会议,讨论伊朗和沙特的争端。虽然阿盟外长会议声明谴责伊朗示威者攻击沙特使馆事件,并警告伊朗不要继续“干涉阿拉伯国家内政”,但会议声明并未提到针对伊朗会采取任何新的、具体的措施。会议决定建立一个由阿盟秘书长及埃及、阿联酋、沙特和巴哈林代表组成的专门委员会,继续监控沙伊风波。《阿盟支持沙特应对伊朗“挑衅”英媒:象征性支持而已》,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6-01/8352969.html(登录时间:2016年6月7日)。2016年4月7日,布鲁金斯多哈中心召开专家研讨会,探讨沙特和伊朗能否和解的前景。Bliss Hess: “Will Saudi Arabia and Iran ever get along? ”, http://www.brookings.edu/blogs/markaz/posts/2016/04/20-saudi-iran-rapprochement-hess(登录时间:2016年4月5日)。

国际社会中,美国、俄罗斯、德国、法国、中国、土耳其等纷纷呼吁沙特与伊朗保持克制,缓和双方紧张关系,通过对话解决矛盾,俄罗斯在新闻中公开表示“已准备好作为中间方调节伊朗与沙特的冲突”。总体而言,国际社会对此次沙伊断交事件保持中立态度,没有明确支持或偏袒其中一方。

(二)伊朗穆斯林赴麦加朝觐受阻中断

朝觐作为穆斯林信众的“五功”之一,在宗教生活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而且一年一度的朝觐盛事也是全球穆斯林信众的大团聚,体现出沙特作为“麦加和麦地那两圣地的守护者”在伊斯兰教中的重要地位。2016年,伊朗穆斯林正常朝觐权益却因沙特与伊朗断交受到严重干扰,成为断交事件的牺牲品。

2016年2月4日,沙特与伊朗正式断交一月后,为维护其在伊斯兰宗教领域的声望,沙特外交大臣朱拜尔在与来访的德国外长施泰因迈尔举行的联合记者会上说:“麦加和麦地那欢迎每一位朝觐者,其中包括伊朗穆斯林。沙特将为前来朝觐的伊朗穆斯林提供一切方便。”《沙特称欢迎伊朗穆斯林来朝觐》,http://news.xinhuanet.com/ttgg/2016-02/05/c_1117996453.htm(登录时间:2016年3月5日)。但因为沙特与伊朗断交,双方互设的使馆关门停摆,致使伊朗穆斯林无法获得进入沙特的签证。另外,沙特已宣布禁止伊朗的航空公司进入沙特领空,从而造成伊朗穆斯林无法乘坐本国航班抵达沙特。最后,2015年朝觐期间,沙特麦加的米纳发生了大规模踩踏事件,造成千余名穆斯林死亡,其中伊朗遇难者达数百人。《麦加朝觐者踩踏事件》,http://baike.baidu.com/link? url=EO5P_bo3tUA4CoA9TTRvbF zxHA15K8ETjCL0RKyq162BtrodLME6U8kJCfxpnLR10L7BGyGZY_gX5tOu ddGUF_(登录时间:2016年3月23日)。出于上述三方面因素的考虑,从2016年4月到5月,沙特与伊朗就2016年伊朗穆斯林的朝觐问题(2016年度朝觐仪式从9月4日持续至10月2日)进行了多轮协商,但最终未能就通过第三国获取签证、航班运输以及伊朗穆斯林人身安全保障等事宜达成共识。

2016年5月29日,伊朗文化和伊斯兰指导部部长阿里·贾纳提公开表示,“今年伊朗的伊斯兰信众‘不可能’前往沙特圣城麦加和麦地那参加朝觐活动”《伊朗宣布今年信众“不可能”赴麦加朝觐》,http://top.chinadaily.com/2016-05/30/content_25529059.htm(登录时间:2016年5月15日)。,并且指责沙特方面在朝觐问题的协商过程中不配合,直接阻碍了伊朗穆斯林信众“通往安拉之路”。“Iran to miss hajj, put blame on Saudi Arabia”, http://www.siasat.com/news/iran-miss-hajj-put-blame-saudi-arabia-964216(登录时间:2016年1月3日)。但随后,沙特朝觐事务部否认有意阻挠伊朗穆斯林朝觐之旅,并指责伊朗将朝觐问题政治化。

从目前事态的发展形势分析,2016年很有可能成为近30年来伊朗穆斯林第一次缺席朝觐的年度,伊朗穆斯林信众的朝觐大门何时重启前途不明。此外,什叶派的宗教传统中,特别强调对圣陵的朝拜,伊拉克卡尔巴拉的侯赛因墓、伊朗马什哈德等地都是什叶派穆斯林心目中的圣地。如果前往沙特麦加朝觐之路受阻,一定程度上会提升什叶派穆斯林对自有圣地朝觐的热情,这种热情是否或者多大程度上影响伊朗穆斯林选择沙特麦加朝觐,有待进一步研究和观察。

(三)对国际石油市场产生一定冲击

沙特与伊朗均系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沙特是该组织最大产油国,伊朗石油产量位居世界第五,两大产油国恶斗,造成国际油价短线上涨。据彭博社2016年1月4日报道,纽约商品交易所的原油期货价格约为每桶38美元,比什叶派教士奈米尔被沙特政府处决的消息出现前大涨逾2.5%;作为全球油价基准的布伦特原油期货上涨3%,最高至每桶38.46美元,达到2015年12月以来的最高价。《沙特宣布与伊朗断交 产油大国交恶油价跳涨3%》,http://news.163.com/16/0104/10/BCFQR1TL000112M.html.(登录时间:2016年5月6日)。

与此同时,沙特与伊朗断交极大地阻碍了欧佩克组织内部的协调机制。为保证全球油价能够恢复到合理水平,欧佩克(OPEC)提出了冻产计划。2016年2月,俄罗斯、沙特、卡塔尔及委内瑞拉初步达成冻产协议。OPEC成员国和非OPEC成员国原计划3月份召开会议,但伊朗是唯一一个拒绝参与冻产计划的OPEC成员国,使得会议流产。沙特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对媒体表示,只有包括伊朗在内的其他所有主要产油国都同意冻结产量,沙特才会限制产出,伊朗明确表示只有其产量恢复到制裁水平前的日均产油量400万桶,重拾市场份额,才会考虑参加冻产计划。2016年4月17日,由沙特主导的OPEC卡塔尔多哈冻产会议,原计划签署OPEC成员国与非成员国的动产协议,但由于沙特与伊朗之间因断交引发的紧张关系,“致使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与非OPEC产油国的冻产会议在最后一分钟遇到阻碍”。《石油冻产谈判未果因沙特和伊朗紧张关系升温》,http://www.oilonline.cn/1604/18/16041809576383.html(登录时间:2016年2月15日)。4月17日当天,经过6个小时的激烈博弈,包括沙特在内的23个石油生产国未能在多哈会议上就冻结石油产量达成协议。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沙特与伊朗断交事件对国际油价的冲击相对有限。受全球经济复苏乏力、美元汇率上升、各新兴国家汇率下跌、能源需求反弹动力不足以及供需关系失衡的影响,国际油价仍处于低位运行态势,断交事件对国际油价冲击有限。沙特与伊朗断交后的第二天,纽约商品交易所的原油期货价格便重回36美元/桶以下,接下来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四连跌,至1月7日,纽约原油期货收跌0.70美元,跌到33.27美元/桶,盘间触及32.10美元/桶,创下2003年12月以来纽约期油价格新低;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收跌0.48美元,报33.75美元/桶,盘间触及32.16美元/桶,创下自2004年4月以来新低。陶短房:《沙特——伊朗危机何以撬不动油价》,《中国经营报》2016年1月10日。到4月份,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已涨至近每桶45美元,较1月低点反弹60%。不难看出,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和石油供需关系失衡,是制约石油价格的决定性因素,虽然国际石油市场价格受沙特伊朗断交事件的影响出现小幅波动,但下跌趋势仍是未来一段时间的主要特点。

(四)中东反恐进程受到一定阻碍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后,伊拉克陷入长期动荡和冲突,而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冲突也为恐怖组织发展提供机遇。以“基地”组织为代表的恐怖势力,有意识地利用教派冲突,挑动教派矛盾。早在2006年,“基地”组织就制订了分裂伊斯兰世界,让中东陷入教派冲突深渊的新战略。“基地”组织军事战略家、埃及人穆罕默德·易卜拉欣·马卡维为“基地”组织设计的宏伟战略为:“将(伊拉克)冲突扩展到整个中东地区,让美国陷入长期的消耗战,建立从阿富汗到伊朗、伊拉克南部,穿过土耳其、黎巴嫩南部,直至叙利亚的圣战‘恐怖三角’。”《基地新战略——让中东陷入教派冲突的深渊》,中国网,http://www.china.com.cn/chinese/HIAW/1137277.htm(登录时间:2015年12月5日)。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叙利亚出现巨大权力真空,由此为2014年6月“伊斯兰国”(IS)的横空出世创造了机遇。该组织借助伊拉克和叙利亚乱局不断发展壮大,并逐渐将暴恐活动的触角伸向欧洲和美国,使全球面临前所未有的极端恐怖威胁。

在沙特与伊朗断交事件发生前,IS因其反对美欧、反对叙利亚政府、反对伊拉克政府、反对沙特王室、反对伊朗政权,已成为沙特和伊朗共同的敌人,但双方打击IS的目的并不相同。沙特的表面目标是遏制IS持续扩张,实际目标是借此推翻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只有当IS直接威胁沙特王权时,沙特才开始强力支持美国的打击行动,但沙特仍坚持要推动逊尼派的武装斗争,削弱叙利亚政府和伊拉克政府。而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武装斗争,则是IS存在的基础。所以,沙特的做法实际是“一手灭火,一手添柴”。

而伊朗打击IS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住巴沙尔政权。因此,打击IS成为沙特和伊朗的共同任务。在美国、法国、俄罗斯等国家的军事干预和打击下,2015年下半年以来,IS发展势头得以遏制,叙利亚政府军收复了其占据的部分土地,使得国际社会似乎看到了打击IS的些许前景。而沙特和伊朗的断交,在一定程度上使双方在打击IS方面达成的前期共识受挫。其中尤为突出的问题是:如何让沙特和伊朗两国坐在一起协商反恐问题?这种国际协调的机制由谁来牵头?这是当前中东反恐面临的新难题。

2016年3月11日,即沙特与伊朗断交后2个月,阿盟外长会议通过决议,宣布真主党为恐怖组织;此前海湾合作委员会已做出类似判决。阿盟决议其实是对海合会“一审”真主党所做的终审“背书”。马晓霖:《真主党搅动中东,超级鲶鱼如何玩大》,http://www.mesi.shisu.edu.cn/35/aa/c3711a79274/page.htm(登录时间:2016年3月5日)。IS是阿拉伯世界的重大威胁,而真主党本身也是参与打击IS的主要力量。因此,阿盟和海合会对真主党做出的裁定,反映出阿拉伯世界对恐怖主义定性的矛盾标准。

沙特与伊朗纷争公开化,已然影响到美国致力于结束叙利亚内战和打击IS的努力。美国前官员警告称,分别作为该地区逊尼派和什叶派的领导力量,沙特与伊朗的敌意正燃尽两国合作结束叙利亚暴力现状的可能,而IS已显示出在该国进一步加剧混乱的态势。《沙特伊朗争斗令美国中东反恐努力陷入困境》,http://world.huanqiu.com/article/2016-01/8321004.html(登录时间:2016年4月3日)。

事实上,沙特与伊朗断交事件从侧面表明,以“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为代表的极端恐怖势力,已经达到利用教派冲突生存发展的目的。目前,IS在全球范围内连续策划恐怖袭击事件,如2016年3月22日比利时布鲁塞尔恐怖袭击事件,6月13日美国奥兰多酒吧枪击事件,6月28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机场爆炸事件,7月4日沙特麦地那、盖提夫和吉达爆炸事件等。这些恐怖袭击事件均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充分说明IS已经将其活动范围从中东地区向欧美等地区扩散,对全球安全产生重大威胁。

小结

阿拉伯世界中的教派冲突,既有其自身内在的矛盾,又有外力发酵的影响,呈现日益复杂化、公开化的局面。以沙特为首的逊尼派国家与什叶派的代表伊朗对峙,一定程度上标志着中东地区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宗教冲突直接上升成为不同国家间的公开对抗,这使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对抗,它折射出沙特面临的内忧外患以及地区形势的波诡云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