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土地攫取的背景

当前土地攫取的背景是多重全球性危机的汇聚，诸多危机（包括能源危机）正在全球层面发生。例如，很多自然资源（包括矿物能源）是有限的，这就是人们谈论的石油峰值的含义。科学家估计，在未来的50年间，我们会陷入石油供给短缺的境地。在石油被人类耗尽之后，我们将没有其他可供利用的矿物能源，我们所面临的问题将是未来从何处获得能源。在环境方面，气候变化也是一个重大议题。事实上，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即将于12月在南非召开之时，越来越多的人在谈论这个话题。气候变化是与大范围全球变暖相联系的。全球变暖的主要原因是温室气体的排放，包括二氧化碳和氧化亚氮等。这些气体主要来自大规模的农业以及交通运输业中车船等运输工具中矿物能源的燃烧。

我们同样面临着严重的金融危机。大家可以看看今天的报纸，看看欧洲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许我们正在面临希腊经济的解体，再过几周可能是意大利经济的瓦解，欧元区正在经历严峻挑战。这对各阶层民众的个人积蓄都产生了深刻影响。在美国、加拿大和欧洲，公民很大一部分养老基金被用于大规模的土地投资。

我们还面临着食品危机。2007～2008年，一些基本食品原料的价格出现了飙升。从根本上说，这对穷人产生了巨大影响，原来能买得起食物的穷人现在无法承受高昂的食物价格。联合国粮农组织首次宣布，全世界有10亿饥饿人口，他们无法养活自己——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重大危机。

在此背景下，大规模土地交易出现了：一些交易发生在本国内，另一些则跨越了国界。关于土地交易的数量，有不同估计。联合国2010年的数据估计，自2007年至今，土地交易面积达4500万公顷；乐施会（Oxfam）的最新数据估计，自2000年起的土地交易面积达2.27亿公顷（后面我们会讨论这些数字是怎样得来的）。在媒体中，这被称为“全球土地热潮”（global land rush）或“全球土地攫取”（global land grab）。这其实是我自己造的词。几乎每一天，我们都能发现关于土地攫取的报道。这种趋势很可能在近期和未来持续下去。2011年世界银行的报告声称，他们通过全球遥感测量发现，至少有4.45亿公顷的土地适合用来投资，这一面积的上限估计是17亿公顷，这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这些数字是否意味着可以用于攫取的土地数量？这是一个问题。

也许有人会说，土地攫取并不是一个新现象。英国有着土地圈占的漫长历史，对土地的剥夺让美洲成为今天的美国、加拿大和拉丁美洲。但是，今天的土地攫取呈现一些新的特征。第一个特征是土地征占的规模之大。很多媒体关注的是更具轰动性的数字，例如一些公司租赁或购买了20万公顷土地，等等。第二个特征是土地攫取的范围之广，遍及全球。它出现在非洲并影响着那里的所有国家；它还遍及包括巴西、阿根廷和巴拉圭在内的拉丁美洲以及加勒比地区，这些国家经常在媒体报道中出现；南亚的很多地区，如柬埔寨、老挝、菲律宾、缅甸，还有一些大家可能感到震惊的地区，如乌克兰、澳大利亚以及德国的东部，都是出现土地攫取的地方。第三个特征是土地攫取的发生速度之快。这一点我已经提到，这也回到如何估计土地攫取的面积和速度这个问题上。

这里列举一些从网络上找到的例子。在利比亚，马来西亚的森那美集团（Sime Darby）于2009年征占了22万公顷土地，用于种植油棕和香蕉。在阿根廷，有100万公顷的土地被意大利制衣公司贝纳通（Benetton）于2002年征占，用于生产羊毛、谷物和木材。在尼日利亚，2011年美国公司多米宁农场（Dominion Farms）征占了3万公顷土地，用于种植水稻。在柬埔寨，得益于与政府的密切关系，黎庸泰（Ly Yong Phat）集团于2006年顺利征占了6万公顷土地，用于种植甘蔗。在莫桑比克，全球共同林业基金（Global Solidarity Forest Fund）旗下的子公司，从21世纪初开始就已征占6.3万公顷土地，用于种植林木，之后规模不断扩大，至今已达14万公顷，投资者来自莫桑比克、瑞典、挪威、美国和荷兰等地，而荷兰的养老基金甚至也被用到这项投资中。

这里存在一个测量的问题，而测量的标准是非常重要的，就如同“以沙锁浪”（pinning a wave to the sand）。大家知道，在海滩上能看到海浪涌上岸边，如果你企图在地里插上标杆来留住海浪，以便测量它，那什么也得不到。全球土地攫取所涉及的土地数量是不可能被“栓定”的，就好像试图把海浪锁定在沙子上。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有些是由于很多不同案例处在项目规划、项目实施或资助等不同阶段，所以，大家可能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案例，声称一个项目征占了多少公顷的土地，但这中间需要几年的时间在土地上具体实施；或者尽管土地已经被征占，但在某个时候项目资金出现了问题，因此实际在土地上什么也没发生。另外，这些报道还涉及可信度的问题。因此，关于全球土地攫取的测量存在着高度的不确定性。但我们确切知道的是，全球土地攫取正在发生，我们甚至无法阻止。那么，当我们看到某个有关土地交易的现象时，我们如何知道这就是土地攫取呢？答案并非显而易见，这是另一个更深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