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丁美洲文化与现代化”学术讨论会上的致辞(代序言)
主席,各位专家、学者:
中国拉美史研究会第八届会员代表大会暨“拉丁美洲文化与现代化”学术讨论会今天在这里隆重开幕,我谨代表中国拉丁美洲学会向会议表示热烈的祝贺!
我今年已经过了75岁生日,作为中国拉美学会的会长已属于“超龄服役”,明年将要正式卸任。因此,尽管我这次没有写出论文,但我还是一定要来参加会议,为多年来一直亲密合作的中国拉美史研究会表示衷心的祝贺,向各位老朋友、新朋友致以问候,算是完成我卸任前最后的任务之一。
近几年来,中国拉美史研究会在王晓德会长和一批优秀的中青年学者组成的领导集体带领下,很好地继承了老一辈专家的优良传统,积极致力于团结全国的同行学者,有计划地开展学会的各项工作,特别是在推动研究拉美现代化的理论与实践经验方面成绩卓著,为我国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本次会议的主题是讨论“拉丁美洲文化与现代化”。我认为,讨论这个主题既是将拉美现代化研究推向深入的必要步骤,能够对下一步的学术研究工作起一种引领作用,也符合中拉人文交流日益丰富的客观形势发展,有利于推动我们从事拉美史研究的学者们更好地参与当前中拉关系大发展的历史性进程。
我对于拉丁美洲的文明与文化问题缺乏研究。最近虽然阅读了一些相关书籍,但始终没能抓住某个重点论题,这也是我没能写出一篇参会文章的原因之一。在我看来,关于拉美的文明与文化研究,似乎还有一些很基本的问题没有搞得太清楚。
例如,拉美的文化究竟是从古到今一脉相承,还是发生了历史性的断裂?
今年6月,温家宝总理在拉美经委会的演讲中有这样一段话:“玛雅人发明的精确天文历法,阿兹特克人修建的宏伟日月金字塔,印加人培育的玉米、马铃薯、南瓜,作为人类文明的共同成果享誉全球、传遍世界,这些都见证了拉美人民非凡的创造力。拉美还是文学、艺术的圣地,不仅有热情奔放的舞蹈、优美动听的歌曲,而且产生了聂鲁达、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等一批世界文学巨匠。拉美文明既是自身历史发展的积铢累寸,也是世界各种文明交流、融合的果实……拉美文明和中华文明一样,都重视兼收并蓄、开放创新,善于借鉴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这是两大文明传承不衰、兴盛发达之根本。”
温总理作为国家领导人出访,当然重点要讲讲拉美文化的辉煌成就,但这段话贯穿着一个基本观点:拉美文化以“三大文明”为开篇,数百年来一脉相承,不断兼收并蓄,传承发展。这个基本观点并不只是体现在温总理的讲话中,国内外许多学者撰写的关于拉美文化的著作也是围绕这个基本观点来展开的。
美国学者亨廷顿在他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提出的观点就有所不同:“拉丁美洲文明是欧洲文明的后代,但它却是沿着非常不同于欧洲和北美的道路演进的”,“拉丁美洲文明可以被看作西方文明中的次文明,或者被看作是与西方有紧密联系但在它是否属于西方的问题上有分歧的独立文明”。亨廷顿认为,现在世界上有八大文明,拉丁美洲文明是其中之一。他还是承认拉美文明的独立地位的,但他认为当代拉美文明在本源上是来自西方。他同时还强调中美洲文明、安第斯文明“已不复存在”,并说:“拉丁美洲文明结合了一些本土文化,这些文化不曾存在于欧洲,在北美也已被有效地消灭,而在以墨西哥、中美、秘鲁和玻利维亚为一方和以阿根廷、智利为一方两者之间有重大的不同。”这就是说,拉丁美洲文明只不过是结合了一些本土文化因素,而这也仅仅是在那些本土文化基础厚重的国家,像阿根廷、智利这类国家则谈不上有多少本土文化。按这个逻辑来推演,说拉美文化传承发生过历史断裂似乎是成立的。
因此,当代的拉美文明究竟是以本土文明为主线,通过吸收包括西方文明在内的其他文明的成分而形成的;还是在本土文明发生断裂之后,以西方文明为主体,通过吸收包括本土文明在内的多种文明的成分而形成的,这显然是两种根本不同的判断。我们究竟应当如何来看待,恐怕不是很简单的问题,不能采取模糊的态度。
又如,关于拉丁美洲的“新文化”问题。
我注意到,复旦大学刘文龙教授(《拉丁美洲文化概论》)和秘鲁学者陈-罗德里格斯(《拉丁美洲的文明与文化》)都提出了拉美“新文化”的概念,而且这两位学者有一些共同点。其一,他们所说的“新文化”都是相对于哥伦布以前的拉美文化而言的。其二,他们对这个问题的论述都不是从文化断裂,而是从文化融合的角度进行的。其三,他们说的拉美“新文化”都是从新的民族形成和文化的“民族化”来定性的。但是,他们两位的论述也存在一些差别。
金重远教授在《拉丁美洲文化概论》一书的“前言”中对刘文龙同志的相关论述做了如下概括:“19世纪初,尽管拉美各国纷纷宣告独立,但其文化却未发生质变,而依然停留在量变阶段上;19世纪末,拉美内外形势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此同时,它的文化也日趋‘欧洲化’,并未显示出‘民族化’的倾向;只有到了20世纪初,在以往传统和吸收外来文化精华的基础上,才最终形成了有民族特色的拉美新文化。”这个论述不仅明确地把拉美新文化的形成时间定在20世纪初,而且认为这种新文化在整个拉美地区的形成过程是同步的。
陈-罗德里格斯似乎更强调拉美新文化形成过程的曲折性与复杂性。他在《拉丁美洲的文明与文化》一书的最后一章中指出:“我们在某些章节中已经看到,随着依附枷锁的松弛,印第安美洲文化显示出了更大的独创性。在其他一些章节中,说明了统治者的文化在很长时期里是居于主导地位的文化,以及它如何逐渐为一种拉丁美洲的新文化所取代。这种新文化中那些已经经过改造的土著主义的、非洲的和西方的表现形式,在艺术和文学方面鲜明地体现出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依附性最强的国家里已经展现出一种多元文化的图景;但在这些国家里,西方文化仍然凌驾于正在形成中的文化之上。”这就是说,拉美新文化的形成并不是完全同步的,在一些国家已经形成,在另一些国家还处在形成过程之中。或者说,在后一部分国家,西方文化仍然居于主导地位,但西方文化或迟或早都将被拉美新文化取代。
陈-罗德里格斯还将拉美新文化描绘为一条七色彩虹,其中包括“西班牙文化、葡萄牙文化、印第安人文化、黑人文化、印第安伊比利亚人文化、美洲黑人文化和全面混血人的文化”。
我的问题是:上述“拉美新文化”观能不能正确反映拉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过程,是否比较准确地概括了当代拉美文化的基本特质?
我就提这两个问题,作为抛砖引玉。
谢谢大家!
2012年10月20日于福建武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