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有这样一段文字: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吗?”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后面反驳鲁迅的这个人,在《呐喊》里化名叫“金心异”,其实是著名学者钱玄同。连名字都只用化名,连鲁迅都不知道是否应该呐喊,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倡导的文化,《新青年》,不是彼时的主流文化,甚至与主流文化是相左的。然而到了后世,这却是一个百年后仍让我们高山仰止的符号。
本书倡导的主题——产业互联网,与《新青年》类似,至今仍不是主流的互联网文化;而本书诟病或质疑的诸多内容,反而正是当下的主流、热门乃至风口。从一个肥沃、虚浮、高贵的泡沫中往出走,去向一个洼地,踩到了实在的土地上,却是一个干涸的黄土地;在去的路上,还在喃喃呓语,岂不是又一篇“狂人日记”?
然而,狂人也罢,呐喊也罢,其背后都必定有一段漫长的彷徨。孤独无依,进退失据,谓之彷徨。能从彷徨中走出来者,必有坚定的初心与价值主张。这里的价值主张,于我而言,“生而不怠,火而不再,熟而不续,新而不惧”。坚守或放弃一件事物,评判原则取其道而不取其利;但凡找到道之趋势,虽千万人吾往矣。
既然说到坚守或放弃,就免不了触碰到近年来的各种风口机会。事实上,直播、PGC(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专业生产内容)、IP,影漫游联动,入口,云平台……这些根本就不是创新,也谈不上互联网思维或风口,因为过往10多年间早就被无数次实践过。在消费互联网的后期,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要做。只有BAT(指百度、阿里巴巴、腾讯)量级的大玩家参与角逐,一个行业或垂直领域才能快速变成风口或机会;而BAT们参与的理由往往是很无厘头的,比如个人喜好或理解,迎合或制造资本趋势,竞品跟随,乃至众口铄金。对其余绝大部分的从业者,需要做的只是跟随炒作、融资和资本的钱、刷数据以及追逐资本套现的机会。
怎么理解这个潮流呢?譬如一幅油画,原本只卖作几万元,忽然间赢得了几位大佬的赏识,竞相拍卖,价格忽地就过亿元了;等到大佬们的风头一转,过亿元的收藏品又跌回原价、无人问津。更多的人,赚的是这个过程中的资本涌入、退出的溢出部分,而这幅画本身的价值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需要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最多未来的时候再抛出一个反面观点,来总结某些接最后一棒的人有多么的愚蠢。然而,当资本和人才都聚焦在虚拟的价值上,数以百万计的互联网团队簇拥在小的难以呼吸的一小块土地上重复建设着,甚至构建的是一堆堆根本没有实际产值的泡沫,只是或靠历史红利续命,或靠资本市场的投机者输血。那么,谁去关心真正决定民族复兴的实体经济“+互联网”的产业进化之路呢?泡沫里温暖、熟悉、高收入、高美誉度,而泡沫外很可能意味着陌生、苦难、波折性和不确定性。百年前的“铁屋子”在今天舒适化、高贵化了,然而却并不能影响其中的纯线上互联网正在变成传统行业;而与此同时,传统行业加上产业互联网之后,却正在变成未来。现实版的反转大戏正在上演,这一声呐喊,虽然微弱,却是历史的声音,属于当下,更属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