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利刃已齐出,随访志丘园
二十四刃,果然全都出动了。
这是第一次,想来也会是最后一次,二十四个人接到同一个任务,并且要求必要时候相互配合,以达到那个人拿到江湖令的目的。
“他们,可不好对付。”
“还用得着你说?”
我正坐在院里的房顶上看夜空中皎洁月色,无意中听见院子里那两个人白衣少年的说话声。
“你们俩说什么呢?”
“素玉,你知道那边的消息吗?”
原来,他们已经怕到了这个地步,连“暮沅门”和“二十四刃”都不敢提了。
我从房顶上轻车熟路地跳下来,再走到这俩人跟前,先打量打量这俩家伙——白桤,白莠,据说他俩算得上我师兄,但我的确不想承认。
“我哪知道。”我瞥过这两位师兄,顿了顿,“素玹师姐都不着急,你们上什么火?”
这次盯着江湖令的可不止是暮沅门的买主,谁不知道“朝堂之令,圣旨为尊;武林之号,唯江湖令”的说法,有几个门派——更确切地说,有几个人,不想借此机会登上武林至尊的位置?
师父自然也派了人去,派去的那人是师父的得意门生之一,素玹师姐的心上人,白楠师兄。
当然了,同去的还有别人,不过我觉得只有白楠师兄值得记挂。
其实谁去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而问题在于,谁都不知道这所谓的“江湖令”是什么,长什么样子。听说十二年前它曾经出现过一次,那是人称“柳影梅枝间”的东溪,没错,在东溪的谷家的回雁堂。
那是一段没有太多人了解的往事,我记着是几年前师父无意间跟我说到过这回事。
那一年,回雁堂还没有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
回言堂堂主谷先生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江湖令,但他自己并不知道那就是江湖令。
直到几月后,回雁堂的一次宴饮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谷堂主也以宾客之礼招待。但在宴席结束后,那人却迟迟不肯离去。
那人向谷先生问了“先生既得至宝,为何吝于示人”之类的话。
谷堂主不解,便问那人说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道:“武林之号,唯江湖令。”
那人说完了这话然后便离开了,但这事儿发生了没几天,回雁堂便被一把火烧了。东溪谷家为此遭受灭门之灾——谷先生与其家眷、门人或是倒在血泊中,或是葬身火海。
听说,谷先生最小的一双儿女被人救走了,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但那传说中的“江湖令”确是再一次消失了。
从师父给我讲过这事儿之后我便觉得,江湖令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素玉,你说,这江湖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桤的一句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抬眼瞥了一眼他俩:“我哪知道。”
江湖令如果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当初的谷先生怎么可能得到了这么个东西却不知道,看样子绝不是明文令牌之类的东西。
既然说江湖令再度出现——没有被那把火烧毁还完整地保存了下来的话,要么是当初回雁堂惨案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是谷家的那一双儿女了。
谷家么……
我懒得再多想,索性迈开步子往院子深处走,今儿的月色不错,可不能辜负了。
好像,那一晚,也是这样美丽的月亮,但在火光燃起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没了。
脑子里的东西总是越要去想就愈发模糊,但在师父跟我说要那件事后,那场景却在梦里一次次地清晰起来,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听了故事总爱去想那些场景的原因。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江湖令在我眼里是害人不浅的东西,但在大多数人眼里可是万众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荣耀。既然他们愿意为这没见过的东西去争去抢,甚至不惜用生命作为代价来换一个拥有它的机会,我也只能祝他们,死得不要太难看。
江湖令……江湖令……
“素玉,怎么逛到这来了?”
“白檀师兄。”我大概光顾着想关于江湖令的事了,没留神自己在往哪走,大半夜的居然差点就到了大师兄的房门口了。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师兄,江湖令……”
我是想问他的,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只说得出一半来。
眼前的这个人,青丝白衣,剑眉俊目,在月光下更显得他有一股与世无争的脱俗之气,也永远是所有师兄中最有耐性最亲切的那一个……可是我却觉得这个时候拿这样的问题来问他,很不合适。
“你是在想,虽有传言说江湖令重现于世,却没有人会认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奔着它去?”
师兄就是师兄,一下子就说出我心里的困惑,但其实我更想问的是江湖令究竟有什么用,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它。不过,看白檀师兄那表情,我就知道关于这件事,他不会跟我多说的。
“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也不是……”
“师兄,东溪……”
“好了,别多想了。”
听师兄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只得穿过半个院子回到自己的房门前。还没推开门,我就觉得里头有人。
“谁!”屏息,拔剑,推门,以影步快速近身。
“木石峰素玉果然名不虚传。”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衣将黑暗中的那人裹得严严实实,但我的剑确是架在他脖子上。
虽然屏息,但看见纸糊的窗上有一个小洞,一定是为了把迷香之类的东西吹进来,而当今最喜欢玩这套下三滥的东西的:“芪蘅寨。”
“哟,这么厉害?”
“来干什么?”
“别紧张嘛,小爷看看素玉大美人最近过得怎么样。”
“老实点。”
“把江湖令交出来!”
“你大半夜的做什么白日梦?”
就他这两下子,都被我用剑架在脖子上了还敢信口开河,别说是要满世界找江湖令,大概碰上个有三脚猫功夫的街头乞丐都能把他的钱袋洗劫一空。
我没有再跟他废话,过两招后从后窗踢了出去。嗯,我忘了,我的这屋子的后窗外头,是悬崖,当初就是冲着这个悬崖跟师父要的这个房间,以至于我仿佛是住在院子外头被隔离了一样。
把门窗全都打开,赶紧散散这屋子里的什么药什么香的——芪蘅寨少有能过招的人,但在制药练香上绝对不能小看,我坐在床上运功调节,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真好笑,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有江湖令呢。
之后的几天,一切照旧,读书练剑,弹琴品茗。
“玉儿。”
“师父,什么事还要您亲自来找我?”
“没事为师就不能来了?”
“师父,我这不是怕您绕那么大一个圈子累着吗?”
师父自然也不会跟我客气,在屋里桌案前的凳子上坐下:“笑话,我虽年纪大了些,难道身子骨竟成了泥沙不成?”
“师父您这说的什么话,可我这,连杯茶水都没有……”我刚要准备给师父倒茶,结果早起压根连水都没烧。
师父发已染霜,但人却特别精神。
“不妨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我赶紧搬了凳子来坐在师父边上,没事来看我,我怎么一点都不信呢?
“对了,十天之后有场武林同盟会,明天你随我一道出发,去云山。”
“师父,驾双鸳到云山,咱们当天再走也来得及的。”
“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
然后,师父又随意考了我的功课,看我练了会剑便离开了。
说实话,对于去云山那个什么同盟会,我是真的一点兴趣没有,师父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之前也都是带别人去;至于我,一般都是跟着师父去看人比剑论书的,没错,这是旁人都不爱去的事儿,而我恰好喜欢。
第二天清晨,我拿着包袱,先绕一大圈去师父那——我的屋子几乎在院子外头,而师父的屋子在院子中心处再往里走一些的地方,我也想从房顶上出发用轻功过去,但我估计不等我找到师父,先被师兄姐们一顿收拾。
“师父。”
“这么早?”
“您不都准备好了吗?”
“我还想着让你直接到院门口呢。”
“您昨天怎么不说……”
“好了,走吧。”
什么跟什么,如果直接到院门口我几乎能少走四分之三的路啊,这么重要的事儿居然不早说!
从前师父说要带我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会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他在外云游,或者我在外头游山玩水,至今传信给我说哪天到哪就好,而这次……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有师父亲临我那小破屋告诉我哪天出发去哪的荣幸了。
到了院门口,两人各自吹了双鸳令,两只双鸳从云中飞来落在我们面前。我熟练地从荷包里抓了一把谷物喂它们,然后便跟师父一前一后地骑上双鸳,飞入云中。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要先去哪呢。”
“志丘园。”
“云老头不是也要去同盟会的吗?”
“所以带你早点出发。”
我也是服气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非得跑一趟人家的老巢不可,不过师傅既然说带我见一个人,那此行的目的一定不是志丘园主云隐深那个怪老头,不管了,到了再说吧。
等到了志丘园门口已是午后,感谢双鸳,要是骑马,估计得要到第三天早晨了吧。不过这都不重要,一路有人引着往里走,到了花厅,云隐深那个怪老头已经不知道坐在那等了多久了。
是的,师父跟他的交情不一般,但我对他准时没什么好印象——论剑时倚老卖老料定了我不会伤了他,每次都肆无忌惮地替他那宝贝小儿子挡招。论年纪他那儿子都是能当我爹的人了,他自个儿都是我爷爷那一代的人了,怎么还要教我在比试上进退两难。
过了没多久,师父就说到了正题上,今天我要见的人是云隐深的养女,落寒烟。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禁在脑子里随意想了想这姑娘应该是长什么样,而待到那姑娘出来时,我不由得心生欢喜。
落寒烟,我并不太喜欢女孩子的名字里用什么“花香嫣春”之类的字,甚至连师父给我的“玉”字也觉得有些香艳。
但落寒烟这个名字,却不知为何能让我想起“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
待的这姑娘出来,我自然是先上前与她相互行礼,江湖礼数虽不是宦官家的那样繁复,但还是要有的。
却没想到抬眼那一刻,我俩竟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