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齐北山
“什么狗头军师,需要我就说一声好了。”我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
“啧啧啧。”老周抿了口酒,看看了钟表,过一刻一点,雪天天黑的快,打猎的话得提前入山打扫木棚,不然今晚无处歇脚。
“那就走吧。”老周一拍膝盖,站起身子从墙角取下靴子,套上了毡帽和军大衣。
“钢钎呢?”我问,钢钎就是一根铁制的一端磨尖的铁棒,可刺可挥,十分灵活,雪地里猎物跑不快,用钢钎刺猎物比用土铳管用多了。
“金秋准备了,快收拾收拾,现在领导在生产队指挥工作,不走就走不掉了。”老周催促道。
“走走走。”我懒散地放下膝盖的书,从眼睛盒里掏出近视眼镜,这副眼镜是上中医学校时配的,平时工作不需要,但是夜间野外行动的话不戴眼镜没有安全感。
半小时后,我看到了在戏台大屋后边等待我们的金秋,当年金秋劳改的时候似乎没这么高,现在长到一米九近两米,满面通红,透着男性原始的气息,这与他的名字格格不入。
“卜医生,给你。”金秋用方言与我交谈,显得很憨厚,递给我一个竹哨和一把手铳。
我张大了眼睛问:“你哪弄来的。”
“嘘!”老周轻声道,“这些都放在粮厂仓库的,作夜粮厂倒了,今早我过去顺了一把趁手的。”
“可以啊。”我笑道,掂了掂手里的铳,方要说什么又给憋回去了,当年金秋就是用土铳误伤村民的,方想说金秋枪法好让他用,怕他想起过去,便忍住了。
“钢钎呢?”我问。
“准备好了,在齐北山木棚里,一会儿路过取。”老周道,可见打麂这件事老周与金秋谋划了很久。
老周绕过墙背后,粮厂就在我们身后两百来米的样子,我们不能直接进山,只能取道河对岸的山口绕道下游再过桥进山。
“你们先走,我看着。”老周小声道。
我跟金秋两人小跑过了桥,无人发现,而后老周赶来,过了桥就出了小镇了,两座刀削的悬崖压过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我们从长渠山山口取道,约摸行走了一个小时,走到下游的石桥,过了锯板厂就进入齐北山了,小镇动物栖息很是怪异,与之相邻的长渠山没有什么物资,但是一入齐北山,完全变了样,深林高木,另外西南乡唯一的原始森林也在齐北山,至于这个原因,我后来简单的考证了一下,长渠山的土壤属于红壤,不够肥沃,草木多低矮,但齐北山传言有古旧的死火山,故土壤肥沃,生物资源也比较丰富。
约摸又走了半个小时,山中的积雪越来越深,行走困难,到达木棚时,风雪更紧,天色也暗淡下来了。
“噫,不讨巧,不讨巧。”金秋喃喃道,“偏偏进山就落雪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反而起了兴趣,老周不来的这一年装斯文装的疲乏了,雪天捕猎更刺激。
“歇一会儿,我们没带食物,今晚有没有的吃就看运气了。”老周道,从大衣口袋了掏出了酒壶,一人一口,我掏出了香烟,一人一根。
短暂的修整之后我们再次出发,风雪声很大,从耳边掠过,彼此看不清身影,说话必须面对面大声喊,我想这天应该是没有猎物了,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种天气,也只有我们会在山中溜达了,但是打猎对我来说仅仅是一种乐趣,这种将自己置身于不安全境地的感觉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刺激感,简单来说,更像是一种发泄,我在单位压抑的太久了。
正走着,忽然老周大喊一声:“有货了。”
这声音模模糊糊的,像在梦中一样,我们朝着老周指的方向看去,一抹黑色野兽的身影在雪地里缓慢艰难的行走着。
“啊呀,搞起来搞起来。”老周将钢钎横在胸前,缓缓的向猎物逼近。
“慢点,慢点。”金秋蹲下身子仔细朝那头野兽看。
“不像麂。”金秋一把抓住老周的手臂大声道。
我也蹲下身子远远望去,只见那动物蜷缩着身子缓缓行走着,风雪呼啸,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但是金秋说不是麂,我看那样子也不像,黑乎乎的一团,若不是雪地里颜色分明,根本看不见它在移动。
“我去,这是狼啊!”老周大声在我俩耳边道。
“的确像狼。”金秋道。
我们同时竖起了汗毛,在雪地里遇见狼不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单匹狼还好,如果是狼群,我们可能就都得交代在齐北山了,但是我听说齐北山的狼已经灭绝了,当年齐北山的狼被列为三害,小镇倾巢而出进行了捕狼运动,正因为狼的灭绝才导致齐北山麂的泛滥,现在山上剩下的猛兽只有黑熊,但这个季节黑熊是不会下山的,这匹狼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心点,小心点。”金秋带着猎人特有的警惕,爬上一边的野生板栗树眺望。
我亦戴上眼镜四周观察,并无他物,如果真的是狼,恐怕也是头孤狼了。
“追不追?”老周问。
“跟着试试看,我怕是那个东西。”金秋跳下树来。
“什么东西?”老周问。
“别问了,说出来不吉利。”金秋用不熟练的普通话说。
金秋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亦无甚了解,只是从他的话中隐约感到了齐北山的神秘。
金秋打头走,我与老周跟在他的身后,那头野兽似乎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人,要说也很奇怪,单独行走的野兽应该保持高度的警惕,然而我们距离那头野兽不足三十米,而那头野兽却毫无反应。
约摸跟了一里路,眼前出现一排被积雪覆盖的石阶,此处叫桐子岭,上山三百多级石阶,下山则少一百多级,今年春天卫生院下乡时走过,越过桐子岭可以到徽州与赣北交界的徽州古村落,那头野兽顺着桐子岭的石阶朝山上走。
这时金秋停下,示意我们不要再继续前进了,野兽的身影在山道上渐渐模糊,我看了一眼手表,将近下午四点了,然而天色却像挨夜边一样。
“干嘛不追?”老周问。
“桐子岭上怪事多,我怕这是脏东西引路。”金秋认真道。
“吼!还有这等事,说来听听。”老周笑道,金秋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
金秋露出很忌讳的眼神:“不能在这里说。”
“现在怎么办?”我问。
“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不能白来一趟啊。”老周道。
金秋指了指左侧狭窄的山道,这条路通往新开垦的山林,里面都是农田,再往深处走是蘑菇种植场,天气好的时候老周经常出入这里。
“这里面没东西的。”老周道。
“有,你不晓得弄,如果没有麂的话,可以田渠里摸几条鳝鱼。”金秋道。
老周默许,我自然无意见,眼见马上入夜了,蘑菇种植场还有临时的板房,今夜可以在那里歇脚。
我们顺着山道缓慢的行走,山道沿着溪流,南方的溪流在冬季不会结冻,水流的声音被风雪覆盖,一条米把宽的小溪在积雪的映衬下显得乌黑,古玄学将水的颜色定义为黑色,这是不无道理的,所谓白山黑水,正是眼前的情景。
走了大约四十来分钟,白雪中立着几座有长廊连接的板房,那是老周平时工作的据点,在山里摸了一下午,又冷又饿,我们迫不及待冲进板房,老周捡了些干蘑菇,金秋去小溪盛水,我生火,准备熬蘑菇汤。我享受着这种奇异的安全感,屋外风雪,屋内小火炉,想起马上入嘴的蘑菇汤,美滋美味的。
“金秋是摸鱼去了吗?搞这么久。”老周不耐烦的催道,推开门抢了出去,我随后。
只见不远处的金秋静静的蹲在小溪边,眼睛盯着对面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