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一座孤岛:追思叶世祥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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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世祥

王手

都说好人一生平安,世祥是好人,不但没有平安,甚至连为平安争斗的机会都没有,就匆匆走了。

3月份的一天,我们作协常务理事班子开会。开会的议题是推选省作协新一届委员,因为温州作协班子的各位都比较强大,任何人当委员都是没有异议的,顺理成章的,但名额只有一个,于是我们自然要在推选前开开玩笑,说说那些“候选人”的笑话,以期把这个“残酷”的会议开成一个“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沙龙,尽管各位候选人对这个委员都是无所谓的,一笑了之的,但说笑话,我们都不擅长,这样,世祥就成了这个会议的主角。

我们这个班子,严格地说,都是“游击队”,我就不用说了,大部分是大专,如果有谁说自己是大学,那也是说不响的,是补起来的。唯有世祥除外,北京师范大学本科,浙江大学博士,摆弄的是现当代文学、文学理论、美学、诗学,还当过温州大学的文学院院长,管教学的副校长,不说著作等身,就连我们这些和文字沾边的人一听他的专业方向,也都是目瞪口呆的。这么说吧,我们这个班子有了他,我们腰板也直了许多,别人若想质疑我们的能耐可以,质疑世祥,那得要掂量掂量自己轻重的。

我们和世祥的关系,要追溯到他刚到温州那阵子,我现在想不起来是什么契机让我们认识、熟悉。抑或是一次文学活动?一次什么会议?总之,我们那阵子是朋友荒,他们那阵子不仅是朋友荒,甚至是地域荒,于是,我们就“如饥似渴”地打成了一片。对于我们的交往,我们是占得很多便宜的,我说过我们都是些散兵游勇,而他们一拔都是响当当的大学老师,张靖龙、世祥、集田、道庆、俞磊。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在文化宫楼顶的蒙古包里喝酒,那时候,文化宫正好是最迷茫、探索着市场化模式的时候,里面什么内容都有,健美室、游戏机、国标舞、录像厅、电影院、集邮俱乐部,它屋顶的平台也被利用了起来,开起了餐馆。屋顶风大,所以就支起了“蒙古包”,这种形式最适合我们的交流和做文学梦。我后来常常会想起类似的一些画面:刘海粟在上海办美专的时候,就是有一批美术爱好者“向上海”的;鲁迅先生倡导早期木刻的时候,身边围绕的也是一批热爱木刻的热血青年;这是个非常好的合力形式,进步形式,我们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向前摸索,向前潜行。

我们的交往就是这样,吃吃饭、开开会、活动活动,说神交也好,说淡如水也好。有段时间我们短信多,那是他在向副校长岗位进步的时候,我有幸也参加了推荐投票,我会向他发一些投票和排名的信息,以为自己是在帮他,帮他分析打气。其实他心里有数得很,淡定又自信。我也请他为文艺界讲过课,那次是委屈他、为难他的,因为我要他讲讲《讲话》(指《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编者注)发表的历史背景,《讲话》当时的历史作用,我以为这不是他的擅长,不想这样的话题他也讲得风趣有物,这让我们这些本来口讷的人五体投地。

有好几次,我们倒是一起“荣誉”过,温州市首届优秀青年人才,我们在一起;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我们也在一起;后来的温州市拔尖人才,我们又在一起。拔尖人才有一个享受待遇,就是可以国内疗养一次,我们又一起去了新疆,我们自然“同居一室”。那正是世界杯足球赛期间,我们每天备好啤酒备好小菜,熬夜看球,白天照常游山玩水。我们的游玩也有共同之处,风景掠一眼就走,不听介绍,讨厌照相,喜欢私下讨论,喜欢牛肉羊肉等野食,照样“满载而归”。对我们来说,和谁走是重要的,走哪里是不重要的,看什么景是不重要的,路上讲些什么是重要的。10月,我们新疆团又会餐了一次,讲起世祥,大家唏嘘不已。

就是最后那次常务理事会,我们本来也要一起吃饭的,临时世祥说学校里有客人要陪,又匆匆走了。他当了副校长后,我们听到最多的是他要为学校争什么课题,要陪什么重要的人考察。4月的时候,我去杭州开会,路上教育局张志宏发来一个短信——“世祥怎么啦?”这条信息叫我吃了一惊,这条信息的语气和凝练让每个人都会感觉到世祥有大事情了!我立即给良好打电话,按理,良好的消息肯定是确切的,但我仍不愿相信,又给俞磊打电话,俞磊说,昨天去上海了!

这之后我们不断听到消息,说手术不能做,说中医能维持,说他回老家调养了。我和绍国也动议过是不是去他老家看看,回信说他家属怕打扰他,叫大家别去。别去就不去吧,等他回来再聚吧。谁也不会想到毫无生病征兆的世祥会一去不回,以为真的是让他安心、清静地调养,就会好的。后来是良好发来短信——“世祥走了,这几天昏迷,无痛苦。”良好的语句也是斟酌过的,是想告诉我们,世祥也是无奈的,所幸不是在折磨中。但我合上手机,最深切的感受就是——做人真没有意思!


(作者系温州市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