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世祥
获知世祥得病是他查出有病去上海复查的那个下午。女儿在校办工作,下班没回家就赶过来,站在门口没进门就说:“爸爸,告诉你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消息,叶老师病了。”当她说出那个可怕的字后,我直感到自己像被雷击中一般,木然地在心里重复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立即打电话向马大康老师求证。他尚未得到消息,一时也被惊着。接着我们互相宽慰:世祥爱喝酒,几年前还住院做过手术,这次毛病应该在胃里。“现在科技先进,不行把胃切除一部分,不会有大事的。”大康如是说。但就在当晚,他接到林娟娟书记的电话,得知情况十分严重,第二天一早,打电话给我,一句话未说完,电话里便传来哽噎的声音。接下去的日子,便只有祈祷。祈祷温州的检查有误,祈祷上海的医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祈祷上苍慈悲帮世祥躲过这一劫,总之是盼望会有奇迹。但奇迹没有出现,仅仅4个来月,就传来世祥离去的消息。当时我在北京参加一个评奖,18日送别世祥,正是评奖最后一次投票的日子,竟未赶上送世祥最后一程。
我和世祥是差不多时间来到温州师范学院的。我大世祥二十余岁,来师院前,已经过“文化大革命”,在社会上混了一圈,两手空空,一无所成。世祥则是刚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朝气蓬勃,风华正茂。我和他,还有蔡贻象老师,同在文学理论组,加上在学校行政部门任职的马大康老师,在此后差不多20年的时间里,便是温师院/温大文艺理论教研室的全部。世祥上课很受学生欢迎,清晰,有深度,有激情。记得有一次听他的课,已是初冬,他只穿很单薄的春秋装,不看讲稿,语速极快,讲着讲着就开始出汗,他边擦汗边讲,教室里很安静,都沉浸到他讲述的内容中。当时我就想,讲课至此,也是一种境界。这境界当然是从他深厚的学术造诣中生发出来的。世祥聪颖敏锐,天资极高,又受过极好的教育,加之勤奋,视野开阔,常常能言人之未能言。鲁迅研究向来人才济济,世祥却从形式入手,硬是在高手云集处开出一片自己的天地。现当代中国文学研究早已硕果累累,他的《20世纪中国审美主义思想研究》依然慧眼独具。后来文艺学成为温大首批硕士点,成为浙江省重点学科,世祥的专著和论文是发挥了很关键的作用的。尽管才华横溢,声名远播,世祥仍一向谦逊。我和他之间,我长他许多,他才华、成就远在我之上,我在心里也常常拿他作自己学术上的老师,但他从不倨傲。特别是我在中文系/人文学院任主任/院长的那段时间,他当副主任/副院长,他不仅出色地完成他自己的工作,还帮助我处理好许多难办的事情。如申报硕士点,要和校内校外许多人联系,他交游面比我广,能力比我强,很多本应由我做的事情都让他去做。他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后来他当人文学院院长、温大副校长,我有事找他,他都很照顾。如我的《20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文化阐释》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就是他帮助联系的。我在《后记》中记述了这件事并表示了感谢。书一出版,我立即将书送给他。过了几天,他遇见我,说看了那篇《后记》,心里很过意不去,帮助老教师做点事,是应该的。谦虚、诚恳的样子至今仍在眼前,思之益增沧然。
近年马齿徒增,接到的同学、朋友离去的消息也渐多,虽然也都伤感,但唯世祥的离去给人以强烈的震撼,这震撼震得人心里发疼,持久且难以平复。世祥太年轻、太有才,走得太突然了,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也正是学校迫切需要用人之际,英年早逝,命运太残忍了。世祥的一生无疑是辉煌的、灿烂的,只是,如果天假以年,他能做出多少更重要的事情,产生多少更重要的成果!世祥的离去对我们每个人都是打击。生命太脆弱了,在命运面前,很强大的人有时也难以抗拒。思之,不能不益生伤感。
痛定思痛,凑一联以挽世祥:
天不佑人,学失英才,校失栋梁,我失良师益友;
世有所重,文传四海,德泽后学,依然神采飞扬。
(作者系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原温州师范学院人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