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二舅叶世祥
二舅已经离去近八个月,却还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有在老家的,也有在学校的,更多的是我仍陪着他缓缓走在丽水白云山的小道上,他跟我说等他康复了,就写本书叫《教授抗癌记》。他一直都是乐观的,而我也一直坚信他会好起来。
但他的乐观和家人的祈祷并没能改变最坏的结果。后来病情恶化转入温州医院,去看望那天由于感冒我未能进入重症监护室,想着等下一个周末我再来,却未曾想在7月16日一早刚到办公室时就接到姐姐电话,告诉我二舅已经走了。我一愣,仿佛回到多年前,也是那么猝不及防的一个早上,我正在教室里上课,姐姐跑来告诉我说外公去世了。心中总是充盈着一个希望,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当我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温州殡仪馆时,刚好看到二舅被入殓师推出仪容室。不知是谁说再让陈锋看一眼吧,就掀开了白布,二舅显得很安详,只是因病痛的折磨脸消瘦蜡黄,再也没有了三尺讲台上的意气风发。
在家中,我和二舅的关系算是最特别的,既是舅甥关系,也是师生关系。在大二时,他成了我的“文学概论”课老师,因为是他任课,所以我学得特认真,就怕给他丢脸。二舅是一个适合当老师的人,讲课风趣幽默,颇受学生喜欢。给我授课时他已是人文学院副院长,工作繁忙,但他仍热爱这三尺讲台,觉得不管在哪个岗位,作为一名教师,给学生上课是本职。记得那个学期末,有一天我到他办公室,他告诉我说,网络票选他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还记得,说这句话时他脸上露出那一点小得意的笑,仿佛就在昨日,他上课时讲的那些段子犹在耳边,他引的那首诗我还能背出几句。
其实二舅对我的引导,从很小就开始了。我很幸运,有四个舅舅,二舅和三舅一直都是我们这些后辈学习的榜样,他们是村里走出农门的典型,尤其是二舅,是很多年里村中唯一一个大学生。过年回家整理旧书,发现有几封和二舅的通信。那些信中多是我青春的迷茫,其中一封是初三时我的厌学、弃学想法。二舅给我的回信中写道: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对于我们这些社会底层的人来说,却可谓是最好的出路。每一封信的结尾,他都会写上:祝进步!
中考后,由于未能考上重点高中,心情郁闷,给二舅的信中提到自己从未出过远门,想去温州走走。二舅在那个暑假抽空特地回来带着我和另外两个弟弟去温州游玩,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人生中最忙的一段时间,因为在读博,儿子又刚出生几个月,但他为完成我的小小心愿,仍抽出时间兑现了他的承诺。
读大学时每隔几个星期就会去二舅家蹭饭,那时他还住在下吕浦。外公去世后,外婆就跟二舅他们一起住了,每次外婆都会给我准备喜欢吃的水果和西红柿让我带回学校。隔几个月外婆会叫我帮她剪头发,外婆是很节约的人,舍不得那几块理发钱。而二舅忙完回到家,总会陪外婆在阳台上聊聊天,还有弘毅小朋友在边上问东问西,这是一个温馨美好的画面,至今仍清晰地刻画在我的脑海中。
我和弘毅的感情特别好,7月16日那天,他的QQ空间里写着“为什么!我才14岁”,我亦无语问苍天。今年过年时看到他,已经长得比我高出一个头,但瘦得像竹竿。二舅妈很欣慰地告诉我,他现在读书都很认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需要别人催着他了。
今年的年过得有些沉重,大年三十年夜饭,没有像往年一样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只有我和爸妈到大舅家吃饭。进门叫了声外婆,外婆笑着应了,但看到外婆双眼泛红,似是刚哭过,我话到嘴边,却什么也不敢说。若说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那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我母亲因为二舅的事情,一下扛不住,患了抑郁症,每天吃着药。她跟二舅的感情特别好,因为小时候几乎是她背着长大的。想起三舅在追悼会上说的那句话:人死了,是活着的人的不幸。如若可以,我们不要什么博士、教授、校长,只要活着的你。
于2014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