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门弟子
天光熹微，远处泛起鱼白，凉爽的空气迎面扑鼻，沁人心脾。
“咔吱。”
一座宏伟的院落门前，厚重的朱红木门缓缓打开，身穿橙袍的中年汉子拉开大门，恭敬地弯腰站到一旁。
一个面容普普通通，身着淡青武袍，一人高的少年踏出门来。他站在台阶处，扫视一圈四周干净明亮的房屋，回头望了望庄严的门楣上印着的‘紫心宗’牌匾，狠狠握了握拳，又松开，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朝远处街道奔去。
此时，时辰虽早，两旁店铺却已全部开门。
宽敞的街上只有少数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少年；穿金戴银，坐在八抬大轿的豪商；身穿武打短袍，背着武器的江湖大汉路过，见到穿着印有门派标记武袍的少年，纷纷下马，恭敬地拱手。
郑凡面无表情地看着路上一个个谄媚的笑容，继续纵马前行。
身为驻扎在凡人边境，涯境坊的紫心宗外门弟子，购买宗门所需物资是他每天的任务，由于涉及的灵石过多，被严令必须宗门弟子亲自采购，不得交与凡人。
其实陪同他驻扎在这里的还有一名外门弟子，两人都曾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高手，同时从江湖海中艰难挤过宗门的武道入门考验，刚待完一天，就齐齐被派到此地驻扎。
虽待遇不好，郑凡还是颇为喜悦，渴望在修行上有所突破。
但天意弄人，五个月过去了，那名外门弟子已经精纯完内功，甚至还升到练气四层，接近五层，成为外门十杰之一。
他每天苦练宗门功法，夜不曾寐，朝不敢倦，终日打坐，甚至到这已经五，六个月，少与人交流，对坊间事知之甚少。
然而天资所限，依然只有区区练气三层，在大多都已经有四层实力的众外门弟子中平凡得毫无浪花。
郑凡摇了摇头，对自己发出一声嗤笑。
没想到自己已经沦落到，本应轮流采购的任务，也因实力不足得全部承担。
在普通人面前受尽尊敬，实际上活得连普通人都比不上！
郑凡收了收心，策马停在古香古色的‘珍材阁’门前。
此时，店铺内只有几个钻来钻去，忙碌着收拾药材的店员和一个撩着须发，低着头打着算盘，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并无客人。
郑凡望了望四周，行人稀少，沿街的很多店铺都相当冷清。
没见到厌恶的身影，他松了口气，下马走了进去。
“黄道友，这是今天的清单。”
郑凡从身上的腰裤袋里掏出一个印有淡淡纹络的小布囊，伸手从里面取出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放在柜台前。
中年男子抬起头，淡淡地望了郑凡一下，伸手接过清单，扫描几眼，皱了皱眉，面色不悦地道，“郑道友，你这里的物资，有很多跟张道友他们平常的采购重合，为免再冲突，要不等他们来了，你们再自己商量？”
郑凡凝望着黄姓中年男子略带轻视的眼睛，神色凛然。
“我是特意早到的，先来先到，我想黄道友应该明白。”
“哼！”中年男子对望了会，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吩咐店员挑拣东西。
时日悄过，太阳已经升起，路上行人渐渐拥挤。
郑凡交清灵石，麻利地把小山堆般的药草，珍材放进储物袋，别在身上，转身准备离开，避免久等生事。
这些珍料都是用来给新人炼丹所用，当初他刚进宗门，曾停留一日，听到其他的外门弟子谈论此事，然后领完功法和一个月的修炼物资，第二天就被派来此地。
可惜那是他唯一一个可以领全物资的月份，以后的每个月都被同门克扣。
待会还得给炼器，画符等购买其他工具。
每天这么大花销，宗门也仅敢教最基础的一点，然后让新弟子练习两三次，要想再学，就得自己掏腰包。
而这，也断了郑凡涉猎其他的心思，一心一意努力修炼，只求成为内门弟子。
“吆，这不是紫心宗的‘天才’外门弟子吗？怎么今天这么早呀！。”
一个穿着青袍的精壮少年，神色浮夸地指着郑凡，和身后五个衣服各异的同伴哈哈大笑。
沉迷心事的郑凡猛然惊醒，心头一凛，面容严峻地抬头，又是这个恶棍。
这个人是魔麟宗驻涯境坊的外门弟子张勇，跟郑凡一样负责宗门的日常采购。
他没想到自己今天已经提前这么多的时间，特意避开对方，竟然还会遇见他们。
事情恐怕要遭！
“哎呀，张道友，你们来了，快请进！”灰衣中年男子一甩算盘，殷切地迎出，连连拱手。
魔麟宗可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宗，更是店铺内的大客，黄掌柜可不敢得罪。
“黄道友，说说，‘天才’弟子今天都选了些什么东西。”张勇抬着下巴指了指郑凡，一脸戏谑和轻蔑，心里已经不想让对方好过。
灰衣中年男子，热情地回复了个七七八八，末尾加上一句，“各位，不用担心，我给他的都是些中等货色，上等的都还留着。”
“那可不一定，也许那些都是些好货色，关乎门派之事，可不能大意啊！来，拿他的储物袋搜搜！”
张勇轻慢地挥了挥手，故作急切地对着众人言。
“对~。”身后众人热情爆发纷纷附和。
当下就有一个瘦弱矮小的男子策马走到郑凡身旁，伸出瘦如鸡爪的手进行抢夺。
尖瘦的脸上挂着一丝嘲笑，微微扭曲，仿佛已经吃定对方。
“嘭。”
郑凡狠狠地一巴掌扫开枯瘦如爪的手，神色凛然，双眼如刀死死盯着对方。
就是这个明剑宗的外门弟子，狗仗人势，修为不显，却屡屡冲在前面，真恨不得，一掌拍烂他的嘴脸。
瘦弱男子的表情僵了僵，拍了拍通红的手，本想还击，又被眼神吓到，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待清醒过来，又恼又怒，却诺诺不敢上前。
此时，街道上的行人，嗅到浓重的火药味，连忙快速远离，疾速跑进周围的楼房，客栈。
远处的人也驻足不前，静观事态发展。
此时，宽敞的客栈二楼已是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这是又要打起来啊！不过我怎么觉得他们有点面熟。”一个白发老头抓了抓脑壳，颇为疑惑，有点想不起来。
“哎呀，这不就是上次打架的那两伙仙师吗？”旁边一个五壮三粗的大汉拍了拍大腿，粗犷的大嗓门引来人群的关注。
“哦，记起来了，这是上次那个被揍得很惨的仙师，唉，当时，血都吐了几口，我都以为快被打死了。”老头掩额长叹。
“这次只怕会更惨！”
……
不管旁楼的凡人如何讨论，如何看待，郑凡表面极为愤怒地看着对面，像往常一样，故作挣扎，内心却暗暗思索脱逃之道。
他刚从宗门来到这里，第一次采购，就被对方拦住，告知要把每个月一半的修行资源交给张勇，只有这样才能像他身边交了资源的其他门派弟子一样安心完成宗门任务，否则，就别想安稳度日。
可，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资源本已紧缺，一个月才有十块下品灵石，一颗凝气丸。
每次到月中就已经用完，现在还每次被内门弟子克扣两块灵石，若再交出去，就更别想修行了。
于是，郑凡断然拒绝，结果对方一言不合就开打，练气六层的实力加上恐怖的法术，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哪怕是自己闯荡江湖，引以为傲的‘狂风剑法’，也被狠狠蹂躏，毫无还手之力。
那天，他险些命葬当场，还好恰逢坊市管事路过，张勇殷勤地追上前表示恭敬，自己才活了下来。
然重伤之后，卧床养伤多日，精纯灵力的修行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才完成，刚刚好达到练气三层。
五个月了，他的实力停滞不前，常常成为坊市内各宗派的外门弟子嘲笑的对象。
“莫非天才还想凭自己反抗我们？”张勇嘴角撇出一缕嘲笑，不屑地看着郑凡。
身后传来阵阵嚎啕大笑。
张勇双脚一夹，高头大马往前逼近了几步，手上法诀连打，一秒后双手已是热气翻腾，阵阵高温燃烧空间，手掌一翻，浮现几朵赤燃燃的小火莲，滚热至极，美轮美奂。
“快看，快看，是仙术。”
围观的凡人惊叹不已，激动地拉扯着身边人的衣服，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惊喜发现。
张勇身后的各派弟子则脸色发紧，苍白无比，这火莲之术已经超越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所学，归属内门弟子功法之列。
他们暗地里也曾对交出灵石心头不忿，试想过像郑凡一样反抗，可现在心头只留下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明智，没有做反抗之举。
忙不迭地赞叹“真是太厉害了！张道友这手法术不凡至极啊。”
张勇昂着头，得意洋洋，望着两边兴奋地人群，听着欢呼声，心头得意洋洋，脸上陶醉不已，驱马又往前几步。
从小被欺负的他，之所以历尽辛苦跨过宗门考验，就是为了能显耀人前，尽情欺负弱小，看着别人痛苦。
而今天尤其使他心花怒放。
郑凡脸上阴晴不定，手指甲狠狠插入血肉，故作多次想硬着头皮拼命一把，又无奈忍住。
他心中冷静异常。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自己也不是张勇的对手。
就是这手火莲，当日逼得自己在大街上惊慌逃窜，连一丝一毫都不敢沾惹。
他那凡世名剑只是不小心挨到一丝，就在赤焰下迅速化为灰烬，消失不见，若不是自己撒手及时，恐也成飞灰。
更何况……
郑凡猛地深吸一口气，装作自己深受周围的闲言碎语影响，恼怒地开口“我自己来！”
双手迅捷往腰间一捞，坚决地打开袋口，一堆堆百年人参，百年灵芝等珍贵药材显现半空，铺叠在街道，阻拦在两伙人中间，四周充满浓浓的药香。
一旁担忧不已的灰袍中年男子，终于松了口气，紧赶几步，拱手道：“张道友，就是这些，都不过是一些残次品，不入你的法眼，店中还有更好的，快快请进。”
他可怕了这两伙人，上次的打斗不仅坏了这里的声誉，导致很久都没人敢来，毕竟这个坊市更多的还是凡人，对修真者间的恩怨打斗颇为害怕，不愿沾惹是非。
还使自己受到惩罚，俸禄少了一半，心头都在滴血。
张勇手指一晃，几朵红莲在空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双眼望了望四周，狭长的眼珠子转了转，诡谲地说。
“我觉得吧！这些的确不算好，我们应该帮帮忙才对。”
张勇用力一拉缰绳，大马受痛，人立而起，马蹄高扬，在药材间蹦跶个几回。
郑凡目眦尽裂，银牙紧咬，仿佛已经失去理智。
他纵或只是演戏，但心里也极恼怒对方，早给对面定下死刑，只要拥有能力，必不让他活。
“对！张道友做得对，就应该这样。”瘦弱男子欢喜附和。
刚才郑凡的凶猛使他丢尽脸面！
忙跃马也踩了几下，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向郑凡炫耀。
后面的其他门派弟子大笑几声，也纷纷加入。
不一会，几堆药材就变得破烂不堪，四围环绕着浓浓的药香。
郑凡听着刺耳的大笑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用力低下头，仿佛难过到极点。
茶楼上，白发老头叹了叹气，望着周围兴奋的人群，一脸萧索，“这个仙师活得真像只猴子，还不如凡人，隐遁深山无忧无虑，当个快活翁！”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听人讲，修真当仙人，不争就得死！”
大汉不服反驳。
……
望着那些得意洋洋的嘴脸，听着刺耳的欢呼声，郑凡闭上通红的双眼。
他深深地呼吸几口，面容缓缓平静下来。
终有一日，手刃此仇！
郑凡挥手将药材重新装好，缓缓调转马头，策马准备离开。
“对了，你先别走，得跟在我们后面买。”正要迈进门内的张勇回头一脸戏谑，淡淡地说了句。
郑凡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只是双手依然紧握，点点血迹滴下，显得格外红。
人群慢慢散去，扎人心扉的话语却难消去。
郑凡等了很久。
太阳渐上山头。
张勇等人才晃悠悠地出来，无视郑凡，慢悠悠离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如往常，平静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郑凡幽幽离开。
今天的采购很长。
……
时间流逝，已是夜晚，繁星高挂枝头。
一间铺着淡淡月光的装饰华丽的敞亮房间内，一个剑眉昂扬，面容坚毅的少年，盘膝而坐，衣袍雪白，身上云雾淡淡。
在他体内有一股小溪般大小的灵力缓缓流动，每流动一周，就有丝丝淡白的灵气从外面汇入进来，氤氲洁白。
这些灵力的流动，似乎遵循某种轨迹，隐约可见是一棵草的轮廓
“呼。”
郑凡深吐一口浊气，双手解开，平静地睁开眼来。
烛光未着，光影交替。
在稚嫩少年的脸上晃悠，只是那略显沧桑的眼眸，总与年龄格格不入。
“离练气四层应该不远了，再给我一个月时间就能突破。”
郑凡握了握手，他感觉到身体内灵气的日益增长，已经有这个信心。
“不过，突破后真的能使灵气的吸収速度加快吗？虽然上面说能加快的速度很少，但能加快速度，已经相当于能改变修仙资质！”
郑凡从半人高的储物袋内拿出一个竹简，神色质疑，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修仙资质出生就已确定，根据灵根的好快，吸收灵气的速度也不同。
而随着修为的增加，所需的灵气也更多，如果不辅以灵石，丹药，光是修到练气一层就需半年，往后所需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多。
他之所以能一进宗门就能达到练气三层，是因为江湖上也留有相应的修真功法，虽然极其残缺，修炼的灵力也不纯，但长年累月，也能有所收获。
所以从江湖上闯进来的通常前期修炼速度都比较快，但后期因资质较低，慢慢地会被那些因资质较好被选拔中的弟子超越。
郑凡漆黑的眸子隐隐闪动，双手凝重地翻开竹简首页，上面画着一个背剑昂天的白袍男子，散发着极强的气势，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锐利之感。
哪怕这只是一幅画，光看一眼就让他神魂震撼。
在此画的右上还有一行字，‘心如磐石，万念俱灰不动摇；身如利剑，万千困扰昂头行。’
显然，这是一句修心的话语。
星月般的眸子，淡淡地看着这句话，内心波动了一会，想起很多。
外面鸡鸣声起，天就快亮了。
郑凡翻开到第一幅图，也是自己当下正在修行的图幅。
这是紫心宗凝气弟子的修行功法，名唤百木枯荣诀，共分十二重，对应练气十二层，每突破四重经历一次枯荣，突破的难度较大，是其它宗门的两倍，但突破后，灵气的吸收速度会比其它功法更快，是不少资质差劲弟子的首选。
在里面共有三幅图，上面印有灵力的运行轨迹。
郑凡由于在江湖中闯荡时修行过残缺的功法，所以身体早已有灵力，不多时，第一幅图已经相当熟稔，突破到练气三层，但现在已经遇到瓶颈。
“明天出去走走。”郑凡看着鱼白的天际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