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这事包我身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秋分时节，天气慢慢转凉，农村这样的热闹夜晚也渐渐消失了，整个村子的夜晚变得安静起来。人们已经开始为缴纳公粮代金犯愁了。

好几年前，村子里就不用拉着板车排队缴纳公粮了，而是缴纳公粮代金了。每年村里一到稻谷收进仓的时候，就有人开着一辆拖拉机或者小货车来村子里收买稻谷。虽然都是新鲜的粮食也是卖不上好价钱，就因为前来收买粮食的人知道村里人需要尽快将稻谷兑现成现金去缴纳公粮代金。

这收粮的车前面一走，村长朱前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一帮人开始挨家挨户地催缴公粮代金。这公粮代金的名字不知道是谁提的，大概就是农业税吧，反正村里人都称他们是“讨”公粮代金的。

当时的农民全家（无找副业人员）一年的收入远远不够缴纳一家几口人的公粮代金，只有出外打工找副业的人家经济稍微宽裕点。所以缴纳公粮代金成为在家务农人员头疼的头等大事。村子里很多人家的公粮代金都是一拖再拖，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卖稻谷的卖稻谷，卖猪的卖猪，卖鸡鸭的卖鸡鸭，总之都极尽全力把这公粮代金给缴了。然而即便这样，还有少数人家怎么也凑不齐，甚至一半也凑不上，村长朱前心里也清楚他们是特困户，但是即使是特困户，这公粮代金也是不能不缴的，必须得缴。这是一视同仁的。

那时，像朱玉家这种有黑白电视的人家算村里比较富裕的人家，马马虎虎可以缴纳公粮代金，本来家里人口少，公粮代金就少。像大宝家必须缴纳上千元的公粮代金，这钱每年朱爱明每年都得向老二朱爱新借。

缴纳公粮代金后，所谓冬季农闲季节做义务工，村里人还要去做义务工修路开河什么的。当然有钱的人家就可以不去干这种苦差，所谓的用钱来抵扣。大多数贫苦的男人女人带着衣服被子，挑着油、米、盐、柴、锅碗瓢盆，像迁徙一样，浩浩荡荡，从村头集合出发去修路开河。等这些义务工回村的时候，基本是寒冬腊月了。

农村里真正的过年就是从腊月开始的，各路神明都要来了，夫妻不能吵架，小孩不得打骂，万事以和为主。然而今年的过年，何梅没有准备什么，也许因为小七的到来家里缺钱，又加上房子盖盖停停，她根本没有心思准备年货，虽说农村里的年货都是自己准备的，但是也要费时费人费钱费神的。

年底，蓉花把自家的年货米糖（村里人俗称板糖，大概就是做的时候压成一板一板的，然后切开的糖吧）和年糕分了些出来，趁着婆婆不在家的时候挑了一担回娘家；桂花的婆婆听说亲家今年没有准备年货，分了些米面和面粉亲自送过来，给何梅过年做些点心什么的。邻居蔡兰也给了些类似的东西。何梅看着大家送来的年货，心里真的感觉很温暖，心想今年就简单地将就一下，往年过年还可以杀头猪卖掉猪身子，还可以吃些猪头猪脚什么的。今年因为小七姑娘的到来，猪还没长肥就卖了，钱给陶丽花拿去了，剩下的钱便买了头小猪仔，在猪圈里还不到五十斤。何梅想明年开始好好筹备一下，过个像样的年。

小年前后，那些在外打工的回乡人无疑给朱家村的冬天增添了一抹亮色和活力，他们把外面新鲜的东西吸收进来，成为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些回乡人也急切地想知道一年来故乡里发生的一点一滴。

西装革履的朱玉和时尚摩登的媳妇陈好在外地打工回来了，光鲜亮丽的外表掩盖了一切，谁也不知道他们平日在工地上灰土灰脸的模样。朱玉刚下三轮车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大宝家一趟。大宝一家都在厨房里围着小方桌子吃午饭，听见敲门声，坐在一旁的朱爱明便去开门，一看朱玉走了进来，便高兴地问长问短。朱玉看了一眼坐在桂花旁的小七姑娘白嫩、乖顺，心想大宝把她养得不错，然后招呼大宝到门外说话，他像往常一样，顺手又给大宝两条香烟，然后两人在门外嘀嘀咕咕说了几分钟。

大家都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见朱玉问了好几句，大宝只是不停地摇头。何梅见状，便隐约地知道了什么。她知道朱玉这些年在外，万事处理都比大宝灵活多了。她招呼大宝回去吃饭，然后自己和朱玉小声地说了几句。只见朱玉拍了拍胸脯说：“何婶，这事包在我的身上。”说完便回。何梅一直把他送出院门，还是不放心地嘱咐：“朱玉，把你婶的话记心上啊！”

大黑狗蹲坐在大门口，欢快地地摇着尾巴。何梅轻快地招呼它回屋，立马关上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