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些清晰又模糊的记忆 （1）

从张木到柯明，从傅清林到秦淮，罗佳佳抽风的时候也会在心里骂上一句，妈的，你这女人年轻的时候真他妈能折腾，一身内伤都是自找的。

每次自己骂完自己，再看看如今镜子里那个披着小短发，穿着小裙子，踩着高跟鞋，化着淡妆打着口红的自信的自己，又感慨经历真他妈能让人成长，不过幸好他们，都通通成了过往，而自己，终于释怀，不让那些痛苦继续拉扯。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要陷入这没完没了的烂感情里去。

仿佛像骨子里种满了作践自己的虫，一定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精疲力尽，才觉得没有辜负。

可这样的深情究竟换来了什么呢？

后来罗佳佳想，也许觉得痛苦的，是她那颗敏感又多疑，想要被爱却无法获得的安全感。

而造就这一切的根源，罗佳佳思来想去，或许是小时候的经历留下的阴影。

在罗佳佳三四岁前，她的记忆里是没有爸爸这样一个人物的。

在罗佳佳出生前，其实罗佳佳家里还有个哥哥，可惜原本儿女双全的结局在罗佳佳出生后不久，才一岁多的哥哥不幸去世，成了这个家的灾难。

爸爸妈妈合力建了一个新房子，终于搬离了个爷爷奶奶叔叔们一起群居的日子。

新房子建成后不久爸爸去广东打工，从此，罗佳佳对爸爸一角的记忆竟然已经是三年后，计生站的工作人员来家里告诉妈妈他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把手续办全之后男方找个时间去把环取了。

这是时隔多年后，已经可以稳稳的蹦蹦跳跳的罗佳佳第一次见到她爸。

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去了哪里。

她只以为，可能广东很远，去了就很难回来。

所以，那时候，她不恨他，不怨他。

不恨流言蜚语，不怨她的爸爸在无数个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缺失。

她也许是习惯了，习惯了大家那样看她，也习惯了缺失。

反正她的爸爸回来了。

爸爸去县城做小手术的那天，她蹦蹦跳跳的跟在爸爸妈妈爷爷身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

妈妈告诉她让她乖乖在家等他们，爸爸去街上回来，家里就会有个弟弟了。

小小的罗佳佳似懂非懂，满心欢喜。

她就要有个弟弟了。

虽然，她也不懂弟弟是什么。

也不知道，多了一个弟弟以后会怎么样。

但仿佛家里有了一个弟弟以后，她就可以不用受大家可怜嘲讽的目光，她的妈妈再也不会在电闪雷鸣的夜晚泪流满面告诉她，你以后要争气，不要学坏，要不然你爸会杀了我的。

那时候小小的罗佳佳不懂，她就依着妈妈的话听懂了要争气，懂了不要学坏，听懂了如果不争气，成了坏孩子，爸爸就会把妈妈杀了，以后就没有妈妈了。

她觉得，妈妈的生死，就掌握在自己的成长里，稍有差池，她就再也没有妈妈了。

她只能理解到这里，如果再多，她就不懂了。

她带着这份沉甸甸的叮嘱，若干年后，终于成长成了一个没有学坏的大姑娘，一个性格别扭的姑娘。

爸爸手术后，又发生了什么，爸爸又去了哪儿？罗佳佳的记忆是缺失的，可能她忘了。

因为，那段家里终于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一半一半的可以生个男孩的期盼营造了一个特别和谐的家庭氛围。

幸福到，罗佳佳都记不起来都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日子，可比爸爸不在的那些日子好得太多太多。

灰暗的九十年代仿佛一下多了好多漂亮的颜色，也再也没有风雨交加的日子，再也没有了大雨倾盆小小的罗佳佳躲在妈妈怀里一路从山上狂奔回家，也没有那么多的流浪汉无家可归，无钱无米黑不溜秋上门乞讨了。

就算偶尔有，也是干净整洁的爷爷带着小孙子站在门口解释家里着了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能不能施舍一点米给他们。

这时候罗佳佳就会从自己家的米缸里拿出一点给他们。

再者，那时候，小小的罗佳佳还去村里的小学上了学前班。

刚开始老师说罗佳佳才四岁，太小了，下一年再上吧。

罗佳佳一听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的小伙伴们都去了，她也想去。

于是妈妈好说歹说，老师才同意了罗佳佳上学前班。

罗佳佳也不知道上学是个什么滋味，稀里糊涂的，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只知道早上打铃了要进教室，再打铃就是放学。

后来不久，在罗佳佳还没有搞懂什么是上学的时候，罗佳佳又莫名其妙的当了姐姐。

她甚至都没注意妈妈十月怀胎的大肚子，结果某一天晚上，家里忙的不可开交。

爸妈早早就拉着堂姐来陪睡，然后催着我们去楼上睡觉。

糊涂的罗佳佳问堂姐家里发生了什么。

堂姐一本正经的说今天晚上你妈妈要生个弟弟了。

罗佳佳又问，什么时候生弟弟啊？生弟弟是什么？

堂姐突然发问，你想不想看？

罗佳佳偏着脑袋说，想。

就这样，堂姐又牵着罗佳佳悄悄回到楼下，在门缝里张望着。

她看见爸爸一直在忙前忙后，然后又看到接生的奶奶和爸爸在忙，妈妈很痛苦。

好久好久，哇的一声，房间里的人都喜笑颜开的又一阵忙活。

然后来了好多邻居阿姨和婶婶，大家说说笑笑。

堂姐开心的说罗佳佳，你有弟弟了。

罗佳佳还是糊涂，什么是弟弟？

屋里一阵忙活完，大人们开门让罗佳佳进房间里去。

婶婶说，丫头，快来看你弟弟。

罗佳佳探着个脑袋去看躺在床上的小东西，瞅着一眼，皱巴巴的脸上难看极了。

罗佳佳赶紧收回身子，嘴里蹦出一句，咦～

大人们看到罗佳佳这个反应，都哈哈哈的笑。

再后来，罗佳佳又断片了。

她就只依稀记得那阵子妈妈经常吃鸡肉喝鸡汤。香味飘得满屋都是，罗佳佳可嘴馋了。可爸爸说，那是妈妈喝的，小孩子不可以喝。

于是罗佳佳就只能羡慕。

再再后来，罗佳佳终于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终于一年级了，终于听懂了老师说，今天谁先记住bpmfdtnl 这组拼音，谁就可以先回家。

于是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在老师教的时候记住了，记住了。然后她成功的成为第三个正确读完的孩子，第三个放学回家吃饭的孩子。

那天她才觉得，读书，原来没有这么难。得到表扬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那个期末，她成功的考了第三名。把那个学前班里一直考第三的小男孩挤到第四名去了。

领奖那天，罗佳佳满心欢喜，小男孩却哭了。

罗佳佳拿着奖状看到旁边躲着哭的小男孩，心想，拿不到奖状就要哭吗？

嗯，那时候，她不懂，拿不到奖状为什么要哭呢，你看，她才考了第三名，没有考到第一，也没有考到第二。

但是幸运的是，这样以后，她和第一名第二名只差一点点笨了。其实她也没有很笨。